第25章 除夕夜
沒有外人打擾後,清毓忙活起來就變得容易多了。他先把苦童放在小床上,又手腳麻利地燒起水來。不過刻鐘,清毓忽而褪起了苦童的衣物……
清毓眼觀鼻鼻觀心,自是對苦童沒什麽雜念的,不過是為了給苦童泡上藥浴罷了。可心裏總歸有些不自在,上回苦童那快要“以身相許”的架勢,他壓根就沒忘,但轉念一想,人家這不還在昏迷着嘛,許是不會知道罷……
這麽想着,清毓就變得坦蕩了些,又扛起基本□□的苦童,小心地放進一個大木桶裏。
要說為什麽是“基本”,清毓可做不到給人脫亵褲這種事兒。
木桶裏早已盛滿了燒好的熱水,清毓現下又往裏頭倒了些不知名的粉末,這味道聞着就極苦。清毓似乎也受不了這個味,趕緊往裏頭又放了幾株花草,倒立馬變得清香得多。
他将一粗布疊好放在苦童的腦後,讓其靠在木桶上也能舒服些。
做完這些,清毓便如釋重負地抻個懶腰,然後這才出了門。
封清河和阿昀時刻注意着裏面的動靜,這下看到門開了更是伸着脖子往裏頭看,可這清毓眼疾手快,除了散出一些藥味,什麽都沒叫兩人看着。
不僅如此,清毓還叉着腰說了他們好半晌:“苦童正在裏頭泡藥浴,你們這些中庸難道還想進去圍觀?”
封清河倒是明白了清毓的意思,他們與苦童雖同為男兒身,可到底還有中庸和坤澤的差別,萬一冒然闖進去,看到什麽不該看的可就亂了套了。再加上他知曉苦童一時半會兒是沒有什麽安危了,便安心地松下一口氣。
他了然地颔首,拉着一旁正要發作的阿昀繼續坐着等待。不知為何,這個年紀尚小的少年就是給他一種極為靠譜的感覺,似是比鎬平郡裏那些德高望重的大夫還要厲害。
清毓要是知道封清河在心裏是真的想他的,那得高興的原地飛升,可惜他只和苦童吃了契魂丹,自然不知他心裏的那些話。便怎麽瞧這兩個中庸怎麽不舒坦,也不知為何,清毓就是厭惡除了坤澤以外的所有人,平素在夢香樓裏不過是打打雜,賺點外快,若讓他和那些乾元圓房……
清毓渾身流過一股惡寒,光是想想就夠駭人的。
也就是苦童對于這方面的知識太缺乏了,導致他總和這麽兩個中庸厮混,都不知危險的。
封清河自然也不懂這清毓已經把自己歸為“危險”的一類人了,反而還笑着問他:“公子看起來尚小,怎的一人住這裏?”
清毓警惕地望了他們兩眼,只是輕“哼”一聲,扭過頭去,竟是多看他一眼都不想。
Advertisement
封清河被噎得說不出話了,幹笑兩聲便也不再說話了。
倒是一直跟着來的鄒康聽聞了苦童的事兒也是唏噓不已,但現下見着人出來了,便忽而想起自己此次跟來的主要目的,忙問那清毓:“小友可是還餓着?家裏還留着我孫兒一人呢,要不我先……”
清毓安靜了許久的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叫了出來。
清毓:“……”
阿昀聽那聲音,大笑起來,說道:“你這人不聽人話,可你這肚子倒是極通人性啊!”
清毓漲紅了臉,一向伶牙俐齒的他憋了半天也沒說一個字。
他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準備今晚認命地啃藥草将就一夜了,便準備拒絕鄒康的時候……封清河卻忽而站了起來。
他眸裏含笑,對着鄒康彬彬有禮地鞠了一躬,然後說道:“不好意思,鄒伯,是我們疏忽了,您現下還是快回去罷,留有炎兒一人在院裏怕是會出什麽不測……您也不用擔心這位公子了,我來為他做飯便是。”
鄒康聽到這封清河把自己的顧慮都說出來了,便連連點頭,這才離去。
鄒康是滿意了,可清毓聽到這話簡直難以置信!他實在不知這中庸在搞什麽把戲,便狐疑地掃視封清河,杏眼裏滿是憤怒。
封清河抵拳在嘴前輕咳一聲,而後極有風度地為清毓讓開身子,做了個“有請”的姿勢,意是讓他引路。
清毓現下也的确餓得要命,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領着封清河就來到那處“家徒四壁”的竈臺。
說是家徒四壁可真是擡舉它了,這處除了一張破鍋外就只有一個即将坍塌的竈臺……封清河顯然也被這模樣震住了,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封清河也是第一次知道一個庖廚之地可以破成這個樣子,當真長見識了。罷了,他搖搖頭,轉而問道清毓:“公子,貴府裏可有瓦罐?”
但凡會點醫術的,屋裏不可能沒有瓦罐來煎藥。清毓果然有,而這數量還不少,一個人去那屋裏“噼裏啪啦”地找出一堆瓦罐,就差沒耍個民間雜技。
封清河無奈扶額,便說道:“不必太多,一個便好。”
清毓悻悻地撇嘴,便留下一個最大的瓦罐給他,就怕封清河不讓他吃飽。
封清河自然明白他的這點小心思,不動聲色地在一旁拾起經久未用的幹柴,又找出院裏的一個鐵鍬,狠狠地鏟向一塊地面。
“喂喂喂!你要幹什麽!”清毓見着這個動作再也沉不住氣了,沖過去就抓住封清河的手臂。
封清河仍是一派雲淡風輕,輕輕扒開他的手,只是淺笑着回答道:“等會你便知曉了。”
清毓氣得臉都變形了,但肚子再一次看出了反抗,便和封清河大眼瞪小眼,硬是抵不過餓,只好乖乖坐在一旁等着了。
封清河把這些盡收眼底,只是唇邊的笑意更濃了。
不一會兒,地上的那個小洞便被放進了幹柴,好巧不少,這雪竟也應景的停了。封清河把那柴點燃後,放上已經被洗過的瓦罐,又放倒些不知從哪兒找到的米,而後從随身佩戴的藥箱裏拿出一包油皮紙。
清毓不自覺地挺直腰板,心裏極為好奇那油皮紙裏究竟包着何物,他的目光就沒在封清河的身上收回,竟無意間被人牽着鼻子走了也不知曉。封清河用餘光時刻注意着清毓,眼底閃過一絲狡黠,似是早已料到清毓會有這樣的動作。
他故意将其攤開來,只見裏面放着幾顆紅彤彤的幹果。
清毓立馬洩了氣,他還真以為是什麽珍稀物什呢。
不過是幾顆棗和山楂罷了。
只見封清河把那些東西倒進鍋裏,蓋上蓋子便任由它煮下去。清毓也一下子就變得興致缺缺,甚至還嫌棄起封清河了:“本公子還以為是什麽山珍海味呢,不就是棗粥嘛!”
封清河笑容不減,覆手立在一旁說道:“這東西雖不比山珍海味,但你自是愛吃的。”
清毓不屑地“嘁”一聲,這才認識多久,就知曉是我愛吃的了?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熬粥的這個間隙,清毓便去屋裏看看苦童。這才不過半個時辰,苦童背後的黑淤竟是散了大半,這水也果不其然地便黑了。
清毓似是早有預料,便忙活着給苦童又換了一桶水。雖說忙的汗流浃背,但是看着苦童舒展的眉頭,也算是得到了些安慰。
正在這時,封清河敲了敲門:“煮好了,快過來吃罷。”
清毓挑眉,正好忙活完,還挺湊巧的,便出去了。
一打開門,天上的煙花竟開始争奇鬥豔地湧現出來,“砰”得一聲落入浩瀚的夜空中,然後靜默消弭,新的煙火卻又接踵而至。
清毓看呆了,他還在山上時,鶴蘭老頭就從不愛慶祝這些節日,甚至清毓都不明白這春節是有什麽特殊的……可是當他今日看到漫天的煙花起,他感覺心髒都在砰砰跳。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受,這些煙花不禁點燃了寂靜的夜空,更是點燃了清毓沉寂多年的心。
“嘿,別看了,快來吃罷。”
封清河的眼裏有星輝,不知是被這煙花映的,還是一直如此。清毓不知為何,這一刻的封清河竟是這般順眼,甚至耀眼。
姑且認為他是個好人罷。
清毓乖乖的坐在臺階上,封清河端出那碗甜粥,他一邊吃,一邊看着接連不斷的煙火,竟不自覺的感嘆。
這味道是挺不錯的。
不僅甘甜,還溫暖。
一直到一碗粥吃盡,一直到天際再也找不到一顆煙火,清毓才意猶未盡的起身了。
阿昀和封清河排排坐他身旁,兩人皆是“意猶未盡”。
阿昀同清毓一般,心頭還惦記着耀眼的煙火呢,可封清河就和他們都不一樣了……他是“意猶未盡”的注視完清毓欣喜的臉龐。
當然,封清河并非是對清毓“一見鐘情”了,只是不自覺被他感染了。
他同苦童一般,同樣是那種幹淨,純粹到一塵不染的人,他們與生俱來就有吸引別人目光的資本。
有這麽兩個“朋友”,想必往後的日子都不會孤寂了罷。
清毓自然不知封清河又在心裏誇他了,仍是沉浸在方才的喜悅之中。
忽而聽到一聲低沉的聲音,似是從那個極不讨喜的阿昀那兒傳來的。
“新年快樂。”
清毓和封清河聞之皆是一怔,後者的鼻頭竟不自覺的泛酸。
他們彼此相識不過寥寥數月,有的甚至只有短短半日,可是真有彼此一起依偎着度過這個溫暖的節日,才發現,這種感覺是如此的不同且讓人舒适。阿昀和封清河,甚至是躺在屋內的苦童,都在那暗無天日的溫府裏,飽受摧殘和折磨,都在心裏暗嘆,新的一年真的來了。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好在繁華依舊,歲月永留,他們仍在彼此身邊,這便足夠。
而帶給他們最好的禮物,便是昏迷數日的苦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