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九月底的白天雖然還有些悶熱, 但是到了晚上便會轉冷, 衛淩陽沒有像之前夏天一樣裸*着上身, 而是穿上了睡衣。

他将徐嘉扔過來的石頭撿起來,丢到陽臺角落的盒子裏,擡頭看到徐嘉站在陽臺上看着自己, 幾步走過去與他面對面站着,笑嘻嘻地問:“大晚上不睡覺,騷擾鄰居?”

“睡不着。”徐嘉看他也一副非常清醒沒有睡覺的樣子, “你不也沒睡, 在做什麽?”

“我看小說呢。你怎麽睡不着?是失眠還是……”衛淩陽說到這裏頓了一下,想起姜燕今天好像回去了, 頓時反應了過來,不太确定地問, “你媽是不是回去了?”

“是啊,下午吃了飯就回去了。”徐嘉拉了張凳子坐下, 擡頭看着黑漆漆的天空,語氣平常地說,“她和于叔叔打算結婚了, 下次見面可能就是在他們的婚禮上了。”

“結婚?”衛淩陽皺了皺眉, “怎麽這麽突然?”

“也不算突然,他們交往也有兩年多了。”徐嘉給他解釋道,“于叔叔人挺好的,對我媽也好,他們結婚也挺好的。”

“那你呢?”衛淩陽不關心其他人好不好, 只問徐嘉一個人,“你好不好?”

“我……”徐嘉被他的問題問住了,想了一下,才故作輕松地說,“我也挺好的,反正就和之前一樣過呗。”反正有沒有姜燕,他都過了這麽多年了,哪有什麽好不好的。

“你真這麽想?”衛淩陽不相信,否則他也不會睡不着出來找自己了。

“當然。”

“那要是你媽和別人又有了小孩呢?你也不在意嗎?”衛淩陽問出最實際的問題。

你是我唯一的孩子,無論如何我都是愛你的。

姜燕今天的話在耳邊響起,随即又換成衛淩陽剛才的話。

在意嗎?肯定是會在意的,姜燕的話他也是不相信的,只是在意或不相信又能如何,平添煩惱罷了。

徐嘉沉默了一會,說道:“那樣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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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淩陽看着他坐在凳子上,仰着頭面色平靜地看着黑色的夜空,語氣雖然平淡,但是身上卻比平常多了一種難言的寂寞和無力感,有點像是小時候父母離婚之後的樣子,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沒有他說的那麽輕松。

雖然父親工作也很忙,家裏的一切事物都是由母親打理,但是衛淩陽不管是童年還是現在,家庭都是比較幸福的,所以他沒有辦法與徐嘉感同身受。

說起來他一直都對姜燕沒有什麽好感,覺得她既然把徐嘉的撫養權要了過來,那麽她就應該承擔起一個做母親應該盡到的責任,但是她沒有,她陪伴在徐嘉身邊的時間還沒有他來得多,徐嘉需要什麽他比姜燕更清楚,而今姜燕要重組家庭,無疑也是對徐嘉的另一層打擊。

不過沒有關系,徐嘉缺少的,可以由他來補。

這麽想着,衛淩陽也不再跟他讨論好不好這個問題,伸手揮了揮,指了指他的凳子:“你往旁邊讓讓。”

“幹什麽?”徐嘉扭頭看他,随即反應過來他是想要過來,“你又想爬牆。”

“什麽爬牆啊,亂用形容詞。”衛淩陽一手撐着陽臺邊,一只腳已經踩到了陽臺上,一邊催促,“快讓讓啊,哥哥過去安慰你。”

徐嘉看他一副蜘蛛人的模樣,哭笑不得:“你就算要過來,能走正門嗎?”

“多浪費時間啊,我怕過去晚了你要哭鼻子了。”

“誰哭鼻子啊。”徐嘉反駁道,卻也起身拿開凳子,給他讓出了位置。

“等下,我給我媽留個信兒先,免得她明天找不見人瞎緊張。”

衛淩陽說完又回了房間,在房間門上給何敏玉貼了張紙條告訴她自己在徐嘉那邊,然後出來繼續爬陽臺。

他們兩家的陽臺都沒有裝防盜窗,衛淩陽借着身高的優勢和靈活的動作從自己的陽臺爬到了徐嘉那邊的陽臺,落地後拍了拍手,偏頭對站在一旁的徐嘉說:“好了,我過來了,你可以放心大膽地哭了。”

“……”徐嘉無語地看了他一眼,拍開他張開的雙手,丢下一句“閑得慌吧你”,轉身進了屋子。

衛淩陽在後面笑了一聲,小聲地吹着口哨跟了進去。

徐嘉的書桌上還放着練習冊,衛淩陽走過去拿起來翻了翻,發現是上周兩人在書店買的數學冊子,徐嘉現在就已經做了一半,而自己才做了兩頁,不免咂舌:“你每天除了上課就做這個來玩了是吧?”

“挺有趣的就多做了一點。”徐嘉走過來,他平時在學校起得早,不跑步的時候就到教室去預習功課或者做練習題,“你做到哪兒了?”

“好像做了三四五六七八頁吧……”衛淩陽摸了摸鼻子,他最近和周子遙經常到學校旁邊的租書店去借書,光顧着看小說了,哪裏還記得做題。

“哦,第八頁是嗎?”徐嘉明顯不相信。

“對啊。”衛淩陽點頭。

“好。”徐嘉确認後,從他手中把練習冊抽出來放到桌上,從抽屜拿出另一本新的練習冊給他,語氣非常溫和地說,“那你今晚就在這裏做到第八頁吧。”

“哈?!”衛淩陽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不是,你聽我說,我是來安慰你的,做題是怎麽回事啊?”

“最好的安慰就是一起好好做題。”徐嘉将自己的椅子往旁邊放了些,給他讓出一半的位置來,又從旁邊搬了另一張椅子過來,然後對一臉生無可戀站在旁邊的衛淩陽做了個請的手勢,“坐吧。”

“……我現在回去可以嗎?”衛淩陽問。

“可以啊。”徐嘉坐在凳子上,擡頭看着他,“我又不攔你。”

衛淩陽看他一副“你要走請随意”的模樣,恨恨地彎下腰與他面對面:“說什麽不攔我,你就是吃準了我不會走是吧?你怎麽這麽壞啊!”

聽出他語氣裏的氣急敗壞和無可奈何,徐嘉笑了出來,心情好了許多:“對,就是這樣,你既然知道就好好做題吧,争取月考拿個好成績。”

“……你說的算。”衛淩陽翻了翻白眼,心想誰叫你是小公主呢。

他在徐嘉旁邊的凳子坐下,從桌面上的筆筒拿過一只筆開始做題。

桌子不算很大,小時候兩人在桌子上做作業不覺得擁擠,現在長大了,兩人長手長腳的,不免手肘碰到手肘。來回碰了幾次之後,衛淩陽幹脆就停下了筆,拿手肘碰了碰徐嘉的手,問他:“這道題我不會。”

“哪道?”徐嘉停下手中的筆,偏頭過來看他的練習冊。

“這個。”衛淩陽随意指了其中一道題。

徐嘉将冊子拉過來,拿了空白的草稿紙來一邊計算一邊講解給他聽,一道題講完,擡頭問他:“現在會了嗎?”

“不太會。”衛淩陽皺眉,一臉沒聽懂的表情。

“這樣,把公式套進去……”徐嘉重新講解了一遍,特地放慢了說話速度,“我講明白了嗎?”

“講明白了。”

“那你做下面這道題,跟剛才一樣的公式。”

“但我沒聽明白。”

“……”

徐嘉明白了過來,衛淩陽哪裏是不會做,他就是不想做,他小時候就是這樣耍賴不肯做作業的,自己偏偏還經常上當。

“嘻嘻。”衛淩陽被他看穿了也不覺得丢臉,嬉皮笑臉地纏着他說:“我們來聊天吧,你每天都做題累不累啊?我聽人說用腦過度要變成瓢禿的。”

“……”徐嘉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收回剛才計算用的草稿紙,繼續做練習題。

衛淩陽見他不理自己,拿手去搓了搓他的頭頂,一邊搓一邊說:“就這裏,禿了就跟地中海似的,多難看啊。”

難看你妹。

徐嘉不耐煩地将他的手扯下來,把凳子往旁邊移了點,跟他拉開距離。

“你怎麽又不說話啊。”衛淩陽見他挪開,也跟着把凳子挪過去,剛一動就被徐嘉一個眼神定住了,又默默地把凳子放回去,“老做題多無聊啊,我們說說話呗,要不我給你唱首歌?”

唱首歌?徐嘉想起小時候衛淩陽給他唱的那首《打靶歸來》,那時候他将其誤會為《打爸歸來》,好長一段時間不明白好好的為什麽要打爸,後來才明白了是個烏龍。

他這邊還沒回答,衛淩陽那邊就先唱了起來:“窗外的麻雀在電線杆上多嘴,你說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覺。手中的鉛筆在紙上來來回回,我用幾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誰……”

這首歌名為《七裏香》,是當下非常流行的一首歌曲,在學校經常能聽到,有時候走在路上都能聽到旁邊的行人在哼唱,旋律和歌詞徐嘉都非常熟悉,同班的馮銳還曾抄了歌詞向隔壁班的一個姑娘表白。

這是一首情歌,毋容置疑。在它被單獨拿出來唱給另一個人的時候,它多數是具有明顯又特別的意義的。

而衛淩陽卻未曾想過這個問題,毫無自知地繼續唱着:“雨下整夜,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院子落葉,跟我的思念厚厚一疊;幾句是非,也無法将我的熱情冷卻,你出現在我詩的每一頁……”

徐嘉面上看似毫無波動,手中握着的筆卻緊了幾分,明知道對方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單純地唱歌給自己聽,心口卻無法遏制地漏跳了一拍,然後激烈地跳動起來,下意識跟着衛淩陽的歌聲默念:……我用幾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誰。

一首歌的時間有多短,短到大概都還來不及将懷揣着的心思全攤開來,就得被迫将其收回去,只留一地說不出的苦澀。

徐嘉微抿了抿唇角,垂下眼眸,将裏面的情緒全部掩住。

我清醒地放任自己沉淪在這樣親密又危險的關系中,不敢擅作主張将你拉入那條看不清前方卻也深知會布滿荊棘的道路,只為了保全你現在對我的獨一無二的溫柔。

可悲,卻又幸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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