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盡管有把傘，耐不住雨勢太大，謝家兄妹到家後，身上都濕了，謝澄靜還好，謝澄明為了給她擋雨，連肩膀都沒保住。

他把被雨淋得有點呆的謝澄靜拉進客廳，“你先去洗澡，我去給你找衣服。”

謝澄靜沒動。

“怎麽了？不舒服？”

謝澄明對謝澄靜的時候，總是很溫和耐心。

總是這樣。

謝澄靜的眼淚從臉上滑下來，她哭得很傷心，抽噎着說：“我……不希望你這樣。”

她已經十六歲了，早已經不是那個要靠哥哥給她搶鉛筆的女孩兒了。她知道謝澄明現在心情很不好，身上也濕透了，可他還是裝着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裝得像個大人。

謝澄明嘆了口氣，随口哄她：“我又怎麽了？”

謝澄靜嗓子啞了：“你不要給自己找借口！如果我現在說我也喜歡鄭長風，你會讓我回去找他嗎？”

謝澄明抽了紙巾給她擦眼淚，說：“不會。”

謝澄靜哭得自己耳朵有點鳴，沒聽清楚，問：“你說什麽？”

“可是他喜歡你啊。”

謝澄明很平靜的說。

謝澄靜這回聽清楚了，可是哭得更像傻逼了，邊哭邊打噴嚏。

謝澄明一歲的時候，謝媽媽不留神又懷上了一個。

Advertisement

當時家裏本來不準備要這個孩子的，因為謝家父母都太忙，實在沒有精力帶兩個孩子。

就在該去醫院打胎的那天，謝澄明沒有任何征兆的又哭又鬧不願意吃飯，帶他去醫院，也查不出來是生了什麽病，來來回回折騰了一天，謝媽媽壓根把原來的計劃給忘了。

她看着懷裏鬧得沒力氣的謝澄明，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麽。

畢竟是一個生命。

所以後來謝澄靜就被生下來了。

謝媽媽說，你和你妹妹很有緣呢，等她出生了，你要擔起哥哥的責任，好好保護她啊。

謝澄明認真點頭說好。

為了照顧妹妹，他降了一個年級，于是認識了鄭長風。

謝澄明一開始的确覺得鄭長風很慫。

不就是搶個東西，用得着哭成那樣嗎？

所以後來謝澄明一度很嫌棄他，也不願意謝澄靜和他在一起玩，生怕妹妹跟着他長歪。

真正改變觀念，還是五年級的暑假吧。

鄭長風的爺爺是個退休校長，平日帶着他寫字，鄭長風底子好，悟性也高，當時他參加書法比賽，拿了個金獎。

謝家父母老早就對他如同鬼畫符的字有點意見，聽說後更是數落了一頓，把他送去鄭家，要他跟着鄭長風學學怎麽寫字。

謝澄明本來不想去，他覺得練字太文绉绉了根本不适合他，謝家父母就威脅他不去就沒收他的籃球，他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進了鄭家。

鄭長風有點不習慣，一直以來謝澄明都是更優秀的那一個，他從沒想過有一天他能教謝澄明什麽。

鄭長風坐在書桌邊，邊寫邊說：

“我以前只知道練字帖，誰的都練，寫成了四不像，所以後來我就自己練了，其實最重要還是學結構，沒有必要去照搬別人的字體。”

“你可以從最簡單的字開始練，比如：一、了、乙……練好這些，複雜一些的就也能把握了。”

他翻開一本唐詩集選，用鋼筆抄王維的詩，謝澄明站在他身邊看。

任何一個人專注安靜的去完成一件事的畫面，都是很美好的。

謝澄明覺得鄭長風的字比他見過的所有字帖都好看。

謝澄明這時才意識到，鄭長風一直很有禮貌，他從不會打斷別人的話，他經常忍讓別人，不是懦弱，是君子之風。

因為字如其人。

鄭長風的字是有風骨的，即便如謝澄明這樣不懂字的人，也能看出藏在橫豎撇捺下，握着筆的那個人的真正模樣。

謝澄明真的在鄭家跟着鄭長風練了一個暑假的字。

練字很需要時間，要握着筆去抄那些枯燥乏味的詩，可只要你明白，你就會從白紙黑字裏，用耐心種出幹淨的花來。

後來謝澄明的字變得好看了。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還有什麽變了。

也許是某個轉頭看過去的瞬間，少年人青澀安靜的側面。

你會覺得。

其實，字不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