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能不喜歡我妹妹嗎?”

謝澄明擺弄着手裏一本書,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問。

在鄭長風看起來謝澄明完全是把這本書當他在蹂躏啊,所以這個問題的答案雖然很直接,也得表達得委婉一些。

鄭長風盤着腿坐在他面前,誠實又委婉的表示

“我不想放手。”

謝澄明比他更耿直,一點兒不掩飾自己的心情,站起來後直接把書丢了出去。

鄭長風:“……”

好吧,惹不起我還躲不起麽。

接下來的時間裏,他秉承“言多必失”,把嘴閉得嚴嚴實實,用堆積木一樣嚴謹的态度繼續分書。

謝澄明就站在邊上看着他堆。

鄭長風挺有耐心,沒多久兩摞書都分好了,他一邊把書一沓沓整齊的放進櫃子裏一邊納悶,物理化學都齊了,就是沒找到那本生物書。

“書我沒看見,你和謝澄靜說一聲,還是明天我自己去找她……”

鄭長風叮囑到一半,屋子裏瞬間陷入一片昏暗。

停電了?

不對,大白天的停什麽電?

什麽都看不見時總讓人不安,他胡亂的關上櫃門,轉頭問:“謝澄明,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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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窗戶的方向看過去,原來窗簾被放下來了,是深藍色的星光窗簾,遮光效果一級棒。

失去光源,屋子裏很有夜晚穆靜的感覺,而簾上點點星光,凝成真假莫辨的夜空星系。

視覺失靈了,其他感官就會變得敏感,鄭長風有種難以描述的感覺,好像有個人離他越來越近了。

是很有侵略性、蓄謀已久的那種靠近。

所以還是……要打架嗎?

明明都是二十一世紀的人了,他們卻還得用這種最原始的方式來交流,鄭長風有些難言的失望。

他認識謝澄靜有多久,認識謝澄明就有多久,其實他們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卻因為某些原因關系一直很尴尬……如果是單純打一架就能解決的問題,動手反而更讓人輕松。

他也不太懂打架拉窗簾是什麽奇怪的規矩,不過一開始就說過了的,謝澄明真要打,他不會還手。

接受被打是個很微妙的心态,鄭長風眼前一片漆黑,也還是忍不住閉上了眼。

他本以為到來的會是拳打腳踢。

可是,謝澄明也靠得太近了吧。

近得不像打架了……像是……

鄭長風意識到那個詞後完全傻了,他努力和謝澄明拉開距離,但這個姿勢進退無路,最終也只是被牢牢抵在書櫃上。

他的手向後攀沿,無意識抓住一排書脊,差點把書給掀翻。

謝澄明一把将他手擒住,順便拯救了幾本搖搖欲墜的書。

身邊有人笑了一聲,氣呵在耳畔。

“你覺得我想打你?”

鄭長風猛搖頭。

謝澄明又靠近了一點點,伸手把鄭長風攬進懷裏,借着身高差的優勢,輕輕按住他的後腦,手指在他發尾摩挲。

“我抱你你說是我想打你,我喜歡你你說是我讨厭你。”

如釋重負的把心裏話說出口,他又用一種自暴自棄的語氣接了一句

“我現在就想啃你。”

鄭長風腦中那根叫做理智的弦已經繃斷了,他感覺身體被觸碰的地方燙得要命。

怔了一會兒,鄭長風機械的開口:“謝澄明,我……”

謝澄明怕人會跑掉,把手臂收緊了幾分,他已經很克制了,還是忍不住貼近鄭長風的側臉蹭了蹭。

只是肌膚相貼,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他像個被困在井邊渴水的人。

鄭長風的手在身側握緊。

初三畢業那天,鄭長風他們班在教室開的歡送會。

大家鬧了整個下午,越開心,眼淚就越多,到臨別贈言的環節,不分男女,幾乎都是泣不成聲。

最後一句是鄭長風說的

“人生是一場蹉跎,願你別錯過。”

人散了以後,他獨自在教室坐了很久。

教室裏只剩歪歪扭扭的桌椅,上面都擺着瓜果殼還有飲料瓶子,一地的垃圾。

老風扇呼啦啦的吹,幾片紙屑飄動。

這就是他們留給下屆學生的嗎?

鄭長風跳下桌子,拿起掃把,把教室一點一點打掃幹淨,桌椅都收拾整齊,宛如剛開學的模樣。

他捏着從地上撿來的一截斷粉筆,在黑板上抄了一首詩。

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欲渡黃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滿山。

閑來垂釣碧溪上,忽複乘舟夢日邊。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挂雲帆濟滄海!

寫完後鄭長風退出教室,準備去洗手上的粉筆灰。

一走出後門,他撞見了靠在欄杆邊的的謝澄明。

鄭長風還甩着手,話也沒來得及問一句,對方就跨了一大步,把他抱住了。

“畢業快樂。”

謝澄明說。

鄭長風聽出了他尾音的顫抖,其實挺想安慰式的回抱一下他,可手上都是灰,又怕弄髒他衣服,只能有點僵硬的張開手。

他以為……謝澄明只是因為畢業而不太開心。

謝澄明這樣多久了?

比他喜歡謝澄靜還久嗎?

鄭長風喜歡謝澄靜,至少還能說出來……雖然謝澄靜不接受,可她還是知道的。

鄭長風覺得謝澄明好像比他慘。

世間千千萬萬種事情,滿心向往也罷,無能為力也罷,深惡痛絕也罷,唯有一種最讓人心疼。

你根本就不知道它。

可他現在和初三一樣,不能伸手碰謝澄明。

就好像謝澄靜對他,每一次都說得很明白,不留一絲餘地。

你不能承擔的人,就不要把手上的灰粘在他的衣服上。

不要把一份幹淨的感情弄髒。

地板上突然響起的音樂聲把鄭長風拉回現實。

是謝澄明的手機。

鄭長風逐漸恢複了清醒:他們這是在幹什麽?

現在還在謝家,謝媽媽正在切水果,待會兒她進來撞見了,又怎麽辦?

鄭長風深呼吸一次,放軟語氣。

“謝澄明,你先放開我。”

他說:“我不想放手。”

這是鄭長風剛才為了謝澄靜和謝澄明說過的話。

鄭長風心裏一酸,又耐着性子,認真的重複了一遍,“你放開我。”

黑暗的屋裏回蕩着不知名的音樂聲。

謝澄明慢慢松開了手,下一秒,懷裏就空了。

手機還在邊亮邊唱:

“讓我品嘗這滋味,紛亂世界的不了解。”

謝澄靜回到家,已經臨近5點。

她換了鞋就直奔他哥的房間想問問進展如何,可是屋裏沒人。

又連着找了幾個屋,才在書房看見人。

她拉開窗簾,午後昏暗光線頓時盈在空氣裏,謝澄明坐在書櫃邊,沒什麽表情,頭發有點亂。

謝澄靜在椅子下發現了一本生物書,她撿起來,喏喏問:“你們又吵架了?”

一陣沉默。

“澄靜。”

謝澄明很難得叫她名字。

“你會不會覺得有我這樣的哥哥……很丢人?”

謝澄明一直成績好,對人也好,什麽都好,因為他有個妹妹,要當她的表率,不能讓她失望。

但這一次好像沒辦法了。

“不丢人。”

謝澄靜蹲下來,強忍着鼻酸,把生物書放在他手裏,看着他的眼睛說

“喜歡一個人一點兒也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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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人生是一場蹉跎,願你別錯過。”

修改引用自《骊歌》GA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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