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鄭長風背着書包在馬路邊等紅綠燈。
他感覺腿好像被什麽東西抱住了，取下耳機低頭一看，一個三四歲的小姑娘正擡頭看着他，嬰兒肥的臉蛋，睫毛彎彎，眼睛又大又漂亮，一眨一眨盛滿了星光似的。
是樓上一戶人家的小女兒，小名若若。
“哥哥你要去哪裏呀？”
她穿着白色吊帶裙子，露出小孩子又白又軟的藕臂，奮力的想拉住他衣角。
其實鄭長風以前也沒經常和她在一起玩，只是在若若這個時候，對年紀大些的哥哥姐姐有種莫名的崇拜，她最近一看見鄭長風，不管多遠都要撲過來撒個嬌。
鄭長風擔心她摔倒，半跪下來，把她護進手臂裏，笑着回答她：
“哥哥去上學啊。”
“啊……”若若明顯不解，問：“晚上也要上課嗎？”
若若現在所能理解的，幼兒園只上白天的課。
鄭長風可以給她解釋，高中要上晚自習，現在還好，等高三得連上三節呢，回家路上黑得連星星都沒了。
可他沒有，只是擡手捋了捋她汗濕黏在額頭的劉海，叮囑：“我要走了，以後不要在馬路邊玩，車太多了不安全。”
若若懵懂的點了點頭，轉頭走了幾步，戀戀不舍的回頭瞧他，得到鄭長風一個揮手後，才滿意的奔着朝花壇邊幾個小孩子跑過去，和他們笑哈哈的打鬧。
大人所以為的幼稚，是回過頭去看過去的自己：幼兒園時不願意離開父母，小學時抱怨體育課不多，初中時覺得捱到10點就已經很晚了，而高中急切渴求自由，向往美麗新世界。
可這就是成長啊，一步一腳印，在什麽年齡就該做什麽事。
鄭長風喜歡若若的這種天真，因為她還沒經歷過，擁有很理直氣壯的那種幹淨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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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又不太想靠近小朋友，總感覺悵然，他們仍保留在心的，他是不是已經揮霍殆盡了呢？
鄭長風過了斑馬線就一路走神，恍恍惚惚聽見有人叫他名字。
他懷疑自己幻聽了。
接着後頭又是一聲“鄭長風”。
這回他聽清楚了，清楚得耳膜一震，連頭也沒敢回，加快步伐越走越快，一下就轉過了街角。
謝澄靜快氣炸了。
她哥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人也就算了吧，居然連鄭長風都躲她！
一聽她叫名字就走得那麽快，這不是心虛是什麽！？
謝澄靜憋着一口氣，硬是拿出了比賽800米的毅力，鄭長風跑，她就跟着追。
奈何身高壓制，謝澄靜跑得快絕望了，鄭長風輕松一跨就是天涯海角。
“你給我站住！”
差不多到了校門口，謝澄靜也不管那麽多了，放開嗓子叫了一聲。
來往的學生都側目，連保衛科裏看電視的大爺也探出個頭來好奇的瞅着。
鄭長風聞言一停，沒有再走了。
“你跑啊，怎麽不跑了？”
謝澄靜雙手環胸，擋在鄭長風面前，她呼吸不穩，額頭上跑得都是汗，很蠻橫的氣勢。
路過的學生都不免唏噓，連門口大爺也是搖着頭感嘆，現在這些年輕人……
鄭長風：“……”
他很好奇當初他是為什麽喜歡謝澄靜。
“你下午和我哥說什麽了？”
謝澄靜一副小偵探來破案的架勢，摸了摸下巴，道：“我看他連魂都沒有了，一定是出事兒了，和你有關系吧？”
鄭長風思索了一下，覺得今天下午的事，給他造成的傷害應該比較大，至于謝澄明……他們兩兄妹感情那麽好，或者一開始，她就……
鄭長風沒頭沒腦的冒了句話：“你知道了多少？”
“我知道？知道什……”
謝澄靜卡了一會兒，不可思議的瞪着他。
“他和你說了！？”
謝澄靜宛如五雷轟頂，天吶！之前她不論怎麽勸她哥都死活瞞着不肯說，怎麽這次連個預兆都沒有，一下就抖出來了？是八百年難遇的流星雨砸他頭上了嗎？
鄭長風見她的反應，最後一道心理防線也崩潰了。
沒錯，她明顯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了！
這三個人一開始就各有各的小算盤，耍着不可告人的小聰明，到頭來，也只是在同一個小圈圈裏繞來繞去。
鄭長風有一個假設，低頭問：“那你是不是因為他，所以才一直……”
不肯接受。
謝澄靜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任誰都會懷疑吧，總被回絕得那麽徹底，而另一個人的心意又一直存在。
“真的不是因為他。”
謝澄靜拍拍他肩膀，語氣鄭重：
“我們從小就認識，我尊重你，也尊重你的感情，所以不想拖泥帶水，要說出心裏的話。”
“雖然沒有什麽用，可我在這裏想說一句對不起，我們不合适，但我很謝謝你喜歡我。”
這就是謝澄靜，這些年來，像若若一樣眼裏清澈的光芒，從來沒有變過。
鄭長風喜歡她很久了，但不能再喜歡下去了，未來的日子他會遇見更多的人，也許會有另外的心儀的對象。
正應了那句話，大多數人的初戀就是藍田日暖玉生煙，美好但可望不可即。
可他就算老了，也不會後悔的。
謝澄靜察言觀色，感覺鄭長風不會再自己鑽牛角尖腦補什麽奇怪的東西了，又笑了，跟着就來了一句：
“也希望你尊重我哥哥的心意啊。”
最後一個“啊”字可謂餘音繞梁意味深長。
鄭長風裝作沒聽到，期期艾艾道：“我，我要遲到了，先走了……”
“還有十分鐘呢，你急什麽？”
“……我們班提前打遲到。”
說完人又忙不疊的跑了。
謝澄靜看着那個背藍色書包的倉皇背影，心情如霧開雲散忽而很明朗。
她慢悠悠哼着歌向前走，本來想給他做個預告的，既然他自己不聽，就別怪她喽。
謝澄靜手指按在手機鍵盤上，發了一條短信
“[笑臉][笑臉]求表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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