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流年06
漆黑的樓道,隐隐傳來的腳步聲,一直以來故作堅強背後的心傷,那一刻,她很想嚎啕大哭。
然而絕望并沒有機會蔓延,在她小心摸索,在她幾乎哭泣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束光。那束光帶着她走出了因為停電而漆黑陰森的樓道,也帶她走出了濃濃的恐懼和絕望。
顧嘉意睜開眼,入眼的一片白茫讓她有片刻的愣神,原來,她已經不是兩年多前那個孤單無助的顧嘉意了。
只是,沒想到,她居然夢見了兩年多前的一幕幕。
她吸了口氣,渾身冒着熱氣,她動了動身子,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身上竟蓋着條薄薄的毯子。是孟曉婷?還是剛才溫溫柔柔的江護士?
下意識看看左手邊架子上的鹽水袋,已經挂到最後一袋了嗎?她睡了這麽久啊!
“嘿,你醒了嗎?”
冷不丁出現在耳邊的聲音吓了顧嘉意一跳,她有些僵硬的轉身,正對上女孩略帶關心的眼神。
原來是她,那個替代她方才睡夢中女主角的女孩。
面前的女孩皮膚白皙,笑起來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女孩留着平平的齊劉海,不長不短的頭發燙着梨花卷柔順地垂在鎖骨脖頸間。
“你?”她記得她睡着前,女孩和那個男人是坐在角落裏的吧,怎麽她一睜眼,她就挪到了她身邊的位置?
女孩似乎絲毫不在意顧嘉意的驚訝和疑惑,笑得燦爛,水汪汪的大眼彎成兩輪細細的月牙,“你好,我叫任翹楚,你呢?”
顧嘉意突然間有些心塞,這個名叫任翹楚的姑娘笑得眉眼彎彎,明明還在打着點滴,卻仍舊開朗陽光到讓人身心舒暢。
明明在顧嘉意的印象中,她總覺得是這個任翹楚搶走了她記憶中那對原本該是金童玉女的愛情。可是,她竟真的讨厭不起她來,反而開始暗自惱怒自己,為什麽對陌生人的愛情念念不忘,為什麽不想想,別人的愛情和生活,她不過是個陌生人,又有什麽資格去點評,去替兩年多前那個姑娘不平?
“雖然我知道自己天生麗質難自棄,但你也不用這樣吧?”任翹楚撐着下巴,對着身邊呆呆萌萌的顧嘉意抛了個媚眼,“美女,你還沒告訴我名字呢?”
“我叫顧嘉意。”這麽近距離的打量,顧嘉意才發現,任翹楚和那個男子的眉眼竟有些相像,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夫妻相?她失笑,卻也發現那個之前一直陪着任翹楚的男子不見了。
“顧嘉意?你的名字真逗,嘉義,是臺灣那個嘉義嗎?還是賣家具的宜家?”
“……”
顧嘉意無語,果然,她的名字永遠離不開宜家,只是,沒想到還有對她的名字進行了新的解讀。當初爸媽給她取名嘉意,不過是取自嘉言善行的意思。然而,等她長大了,身邊的人無不以她的名字衍生各種綽號。
接下來的時間裏,任翹楚一直在顧嘉意的邊上絮絮叨叨,說着她喜歡吃嘉義的美食,說着她第一次去臺灣有多麽開心,說着她的兒子小呈。如她看到任翹楚笑容時的親近一樣,她并不讨厭一直念念叨叨似是話唠的任翹楚,反而她的語氣,她的喜好,竟能讓顧嘉意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她們同樣挑食,同樣愛吃麥麗素,同樣無肉不歡,同樣害怕打針吃藥。而她也有些驚訝,自己居然能和一個陌生人聊了這麽長的時間,甚至一眨眼,最後一袋鹽水也幾乎快見底。
“真可惜,顧嘉意,我第一次覺得扁桃體發炎可以這麽開心。”任翹楚嘟着嘴,一雙大眼眨巴眨巴,一點都看不出其實這已經是個28歲,有個一歲大的兒子的媽媽。
顧嘉意聞言失笑,這樣的女孩,大抵才是被真正寵大的吧,開朗樂觀到讓人羨慕,孩子氣到讓人忍不住想要照顧。她一直沒有在任翹楚面前提起過那個男子,這個其實她一踏入電梯就已認出來的男子一直在她心目中是個24孝別人家的男朋友的典型代表。她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牽起另一個女孩的手,輕聲細語,溫柔輕哄,而這個女孩,恰恰讓顧嘉意喜歡。
說不惋惜是假的,但此刻,顧嘉意心底更多的是祝福。別人的情感她一個陌生人沒有資格去幹涉和點評,她只是覺得可惜,曾經給她勇氣的愛情,那盞黑夜中的燈光終究還是熄滅了。
大抵他們正好出現在她最灰暗的那段時光,大抵正巧他們的情感讓她羨慕,以致于過了這麽久,她居然還能一眼認出那個男子。雖然她依然還是個陌生人,雖然他不知道她默默圍觀過他曾經的愛情,但現在,她希望這個男人和面前的任翹楚幸福,這是真心的。她只希望,曾經那盞照亮她前進道路的燈光再次點亮的時候,請不要再熄滅!
江護士已經過來幫顧嘉意拔針,孟曉婷也換去了白大褂回到輸液室。
“謝謝江姐姐,我都沒想到要給宜家帶條毯子。”孟曉婷笑着跟已經拔完針的江護士道謝,又示意顧嘉意好好謝謝人家。
“這毯子不是我的,是她旁邊的姑娘的。”江護士有些意味深長的朝着顧嘉意眨眨眼,而後,笑着轉身回到護士站。
顧嘉意一愣,“原來是你的小毯子呀,謝謝你。”
“沒事的,有機會再聊喲!”任翹楚笑着收起毯子,有些依依不舍的對着顧嘉意道別。只是無人知道,她面上雖滿是笑意,心底卻已捉急到想抓狂。
任蘇,你怎麽還不回來!
最後的最後,任翹楚只能眼睜睜看着孟曉婷護着顧嘉意越走越遠的背影。
直到清隽帶着疏離的男子再一次出現在輸液室,任翹楚才重新活過來似的一陣噼裏啪啦,“哥,你怎麽去那麽長時間,你的小姑娘都走了!”
任蘇放下保溫桶,斜了任翹楚一眼,語氣嚴肅,“任翹楚,你別胡說。”
“我怎麽就胡說了?你不是那意思幹嘛眼巴巴等人家睡着了,就把我的小毯子貢獻給她?啧啧啧,那動作,你才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呢!”任翹楚不依不饒,“哦對了,還讓我把位置移到人家姑娘身邊,我是你堂妹,照顧我那是你應該的本分,那那個小姑娘呢?你怎麽也那麽關心人家,又是蓋毯子,又是在人家鹽水袋快見底了就幫着按鈴?親愛的哥哥,我是你妹妹,咱兩是一家,你瞞不過我的!”
任蘇笑着搖頭,一邊擰開保溫桶的蓋子一邊說道:“任翹楚,是誰說扁桃體痛的要死的?現在還有這精力說這麽多話?”
“喂,任蘇,你別轉移話題,告訴你,我可替你打探到人家姑娘的名字了。”任翹楚得意洋洋,順帶張嘴示意任勞任怨伺候她的堂哥投食。
“你想太多,舉手之勞而已。”
咽下小姑姑親手做的皮蛋瘦肉粥,任翹楚心情極好,“什麽舉手之勞,我怎麽就不見你去幫幫別人?任蘇,我還是第一次發現你這麽悶騷,你說你都一大把年紀了,喜歡就直說嘛!你妹妹我這麽盡力幫你要到了名字,怎麽樣,要不要聽聽?”
回應任翹楚的是任蘇的沉默,他想起了剛才見到的小姑娘,想起她眼底似有似無的落寞。其實他對她真的沒有其他特別的想法,不過是看她一個人打着點滴,獨自坐在位置上,左右找不到舒适的姿勢時有些看不下去罷了。
但沒想到,他一時的不忍竟會被任翹楚誤會。
一旁的任翹楚見任蘇并沒有按照自己心中設定的劇本走,心中不滿,“任蘇,你真不想知道?給你個提示,你猜她是叫臺灣的嘉義呢?還是賣家具的宜家?”
看着唯恐天下不亂的妹妹,任蘇無力,“任翹楚,不要給別人亂取綽號,好好喝粥!”
“我這不是在好好喝粥嘛!哥,你真不喜歡啊?可我喜歡她怎麽辦?”任翹楚看看任蘇,又想想顧嘉意,雖說年齡差了八歲,可她哥哥長得這麽好看,又這麽會照顧人,多好的男朋友啊。越想越不甘心,任翹楚忍不住扭了任蘇一胳膊,“哥,你沒理由不喜歡她啊,平時也沒見你關照過哪個女孩,除了蔣歡顏,我還從沒見過你……”
任蘇眼眸一閃,眉宇微皺,手上舀粥的動作停頓了三秒,只是很快,他又重新舀起粥,面色如常。
任蘇掩飾的動作太快,以致于旁人根本無法發現方才任蘇有些不自然的面色。然而,任翹楚卻看得分明,也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一個專心致志喂粥,一個心神不寧喝粥。
“卧槽!我居然忘了問顧嘉意要聯系方式!哥哥,我對不起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