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紀止雲看着這幅畫面, 忽然間覺得刺眼無比。

等楚宴走到他這邊,說燕王賜予他一壺酒的時候,紀止雲也只能抿着唇:“謝燕王。”

“先生請飲。”

紀止雲望向了他, 眼神莫名。

“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王兄下令了,說今日, 我不能違背他。”

紀止雲低啞着聲音:“他這樣下令,你就遵從嗎?”

楚宴望着他,覺得奇怪:“先生不是喜歡燕離麽?為何還來管我?”

紀止雲一時語塞,他這個樣子已經算失态。

“萬一以後燕離回來,你讓他如何自處?”

楚宴明了:“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

紀止雲忽然覺得心頭一塞, 仿佛有什麽話吐也吐不出來,說也說不不清楚。

不……應該不是這樣。

“放心好了,燕王不會把我和燕離弄混。”

紀止雲微怔:“什麽意思?”

楚宴垂下眼眸, 臨走前,只對紀止雲說了這樣一句話:“先生莫不是以為,誰都會分不清自己喜愛之人?”

Advertisement

紀止雲只覺得這話刺耳無比,卻不理解楚宴的意思。

他舉起酒樽,一口飲下, 卻覺得這酒水苦澀無比。

騙人……這酒根本一點兒也不香甜。

楚宴喝醉了,被人早早的送回了寝殿。

宴會上只剩下燕王和紀止雲兩人,大晚上的, 那些歌舞讓人心煩, 燕王便拂手令她們下去。

殿內只剩下了兩人, 燕王的聲音顯得尤其冷漠:“司徒大人來天旭城, 是想送燕離回寡人身邊吧?”

他一開口,紀止雲便知道燕王知曉了一切。

興許是楚宴自己告訴他的,興許是燕王自己查出來的。

但不管怎樣……自己都逃不了幹系。

“離殿下在周國受盡苦難,葉霖……不該占着離殿下的尊貴。”

燕王的嘴角牽起殘忍的笑容,略有深意的說:“司徒大人當真對我那個弟弟癡心一片。”

紀止雲眼神微閃,卻也并不反駁。

“你只知道燕離在周國艱難,知不知道他為何會被送到周國?”

紀止雲抿着唇:“不知。”

“燕離生下來便是王後唯一的公子,身份尊貴。當初燕國勢弱,不得不送質子入周。只是父王選定的質子,原本是我啊。”

紀止雲:“那為何……”

燕王笑了起來:“自然是發現燕離心狠手辣,覺得留在身邊太可怖了。”

紀止雲看到的燕離都是風輕雲淡,猶如天邊的星辰一般。他從未見過燕離心狠手辣過。

“燕離殺了王後剛生下的小公子,自己的親弟弟。”說到這裏,燕王忽然話鋒一轉,“如何?知道自己喜愛之人竟如此蛇蠍心腸,感想怎樣?”

紀止雲心頭滿是震驚,仿佛被什麽給重重捶打。

“殺一個嬰孩,無非是不想讓他威脅到自己的地位。只是燕離那時太小,沒把證據全部抹掉。王後傷心過度,在月子中就去世了,父王大怒,便把燕離送到了周國。”

燕王輕咳了一聲,“我這腿,也是他讓我如狗一樣在冰雪裏爬,每每寒冬,都會疼痛不已。你現在還覺得燕離心善麽?”

今日的事情太過駭人,紀止雲心緒極亂。

“王上既然知曉葉霖非離殿下,那便讓他們換回來……”

“寡人偏不。”燕王勾起嘴角,笑意加深,“倘若不是你,他如何會來寡人這裏?你棄之如敝屐的東西,寡人視若珍寶。”

紀止雲心頭仿佛被針紮,很想告訴燕王,自己并非是這麽想的。

可事實上,不正是如此嗎?

他的确對楚宴棄之如敝履。

紀止雲嘴唇微動,還想為燕離做點什麽:“可他……欺騙王上。”

燕王越發對紀止雲反感,他在夢裏看到的那些,早已知道楚宴對紀止雲的心意有多麽珍貴。

事到如今,這紀止雲竟還在他面前诋毀?

小人作态!

“他欺騙寡人,寡人今日罰他了!”

言外之意,就是與你無關。

燕王站起身來,顯然已經困乏了。

他擺了擺手:“你也回吧,倘若見到燕離,便說你替寡人跟他問好。腿疾的事情,遲早有一日會找他算賬。”

燕王離去,正殿內只剩下紀止雲一人。

他的心忽然嘗到了鑽心的疼痛,今日和燕王的這番交談,燕王那姿态分明高高在上的說——你丢掉了珍寶,卻青睐一個蛇蠍心腸的人。

燕離不愛他,紀止雲早已經知道。

紀止雲走出了這個屋子,神情都變得有些恍惚。

外面風雪交加,寒風吹來只徒留刺骨的感覺。外面挂着幾盞宮燈,将外面照亮,那些燈光不至于讓他在黑暗裏找不到回去的路。

然而那些風雪,到底吹拂在他的心頭。

紀止雲忽然想起,或許是那一日,他初見燕離的場景太難忘。

早年間,他也因母親是林胡人的事情飽受排斥。

他在書齋讀書,時常因為母親是異族人,都遭到別人非議。但紀止雲卻極喜歡這個母親,她溫柔又熱情,同皇都其他貴女完全不同。

母親容貌妍麗,身段妖嬈,總是被皇城大多數貴族所排斥。她原是為了父親留下,卻因失去自由郁郁寡歡而亡。

那日他穿着素服為母親扶靈,棺材一共走了十多裏,遵從母親的遺願,她不想被葬在紀家祖墳裏。

鄉間自由,她願意葬在向着家鄉方向的地方。

母親臨死前抓着他和父親的手,讓他們一定為她完成這個心願。

雖死,心卻向陽。

年幼的他一直在哭,滿天的白紙灑落,就像是下雪了似的。

他親眼看着母親下葬,後來站在那個地方舍不得走,而父親也由着他了。

那天晚上他跪在母親墳前,發誓最後一次為母親守靈。

天下起了大雨,琳在紀止雲的心頭,忽然此時,一把傘舉在了他的頭上。

“白天就看見你在這裏了,晚上還舍不得走?”

夜晚光線極暗,他也只能恍惚間看清對方的容顏,是個極其清隽的小公子。

“我要為母親守靈。”紀止雲的聲音沙啞極了。

他從懷裏拿出了些糕點:“守靈也得有力氣,吃吧。”

“……為何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這麽好?”

他神色落寞:“我母親也去世了。”

紀止雲的鼻頭有些酸,年少的他還不似以後那般心硬,便吃起了少年帶來的糕點。

“都壓碎了。”他含着淚說。

少年笑了起來:“抱歉抱歉~我是偷跑出來的,本來是與仆人一起過來賞花,沒想到竟見着你了,便覺得有些放不下。”

“放不下?”

那句放不下,竟成了他半輩子的魔障。

還有一人,和他同病相憐。

“你不害怕我嗎?”

少年笑了起來:“怕你?為何?”

“我眼睛是琥珀色,和常人不太一樣。”

少年仔細端詳了下他的眼,笑得幹淨:“……也沒什麽不一樣啊?”

紀止雲愣愣的看着他,第一次……有人不嫌棄他。

縱然是父親,也嫌棄他,覺得自己這雙眼睛很難看。

紀止雲忽然笑了起來,心裏卻因為他這句話而松快了。

“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沒有說,可紀止雲記住了他的模樣。

他來時,頭上沾了一片桃花,興許是從桃花林那邊來的。

紀止雲第二日去桃花林找人的時候,結識燕離,從此情根深種。

當他問起燕離那日糕點怎麽帶來的時候,燕離眼神微閃,但笑不語。

紀止雲有幾次問得多了,燕離也是好脾氣的說:“止雲怎的一直在問我這個問題?我幼時愛吃甜,随身帶些糕點也沒關系吧?”

想了想,他自從見到燕離以後,他的确還吃甜的。

紀止雲便把此時全然放下,不再多問。

回憶戛然而止——

紀止雲長長的嘆了口氣,心想那日溫潤的少年究竟去了何方。

倘若燕離真是這樣心狠手辣的性子,那當初的事情,也是他的算計麽?

紀止雲低垂着眼眸,心裏忽然嘗到了疼痛的滋味。

燕離,你騙了我麽?

當燕王再次回到寝殿的時候,一撩開簾子,便見着楚宴沉沉的睡在床上。

宮人們也不知怎麽搞的,他身上的衣衫都沒有解開,就直接扶他在床上來睡了。

燕王嘆息:“醒着麽?”

楚宴唔了一聲,半醉不醉,就是要等借酒行兇來着。

“幫我更衣,難受。”

燕王瞪圓了眼,楚宴說什麽?讓他幫他更衣?

“越發放肆了!”

“唔……陳周,幫我更衣。”

對方似乎一點也沒聽到,反而輕喚着陳周的名字。

見沒人過來,他從床上爬起來,不小心扯下了自己紅色的發帶,青絲便如瀑布般的迤逦而下,散落在雙肩。

他無辜的眨了眨眼,似乎還分不清到底發生了何事。

燕王被這美景給吸引,一直緊緊的盯着楚宴:“你要寡人幫你更衣?”

“陳周?”

燕王嘆了口氣,算了,不與醉鬼計較。

他皺緊了眉頭,為他解開腰帶:“擡手。”

對方乖乖的擡起手,那雙眼睛卻一直盯着他看。

“怎麽了?”

“我好像吃酒吃多了,竟然把你看成王兄了。”

燕王冷哼一聲,心道我就是!

楚宴搖了搖頭:“不過王兄怎麽可能給我更衣呢?陳周,你快些,我好困。”

燕王:“……”

他為他解開了衣衫,楚宴早已經困得睜不開眼了,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

他似乎撐不住,就這樣倒在了床上。

為他脫衣衫的燕王,也因為這樣而受了牽連,也被楚宴帶着朝床上倒去。

衣衫微亂,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

他的脖頸因為長期帶着寒鐵鏈,而勒出了一道紅痕,在白玉的肌膚上,顯得尤其刺眼。

楚宴忽然睜開了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怎麽了?”

“我是在做夢嗎?王兄怎會來……”

楚宴反身将燕王壓在身下,燕王一句大膽沒說出口,就看見笑得明媚的楚宴:“真的在做夢,要是我這樣對王兄,早就被呵斥了。”

燕王:“……”只是沒來得及呵斥你。

“既然是我的夢,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楚宴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微微發亮,就像是在期待着什麽似的。

“呵,你還能對寡人做些什麽?”

燕王有些輕蔑。

哪知道下一秒,楚宴就朝燕王親了過來,含着他的唇瓣,與他唇舌交融。

燕王有些呼吸不暢,竟沒想到楚宴如此大膽。

一吻過後,楚宴起身了,他坐在他的腰間,墨發肆意散開的樣子,真猶如吸食別人精氣而活的妖。

燕王沉悶的說了一句:“膽子可真大,連寡人也敢調戲?”

這話雖然是威脅,可說出來竟一點威脅的語氣都沒有。

楚宴的笑容裏帶着壞:“誰叫你總是調戲我?”

燕王一時語塞,就這般瞪着他。

“還欺負我,不信我,嫌我。”

楚宴一點點細數着燕王的不是,燕王看他的樣子,心都軟了半截。

“……是寡人的不是。”總之這裏先認個錯,燕王莫名其妙掌握了被動技能。

哼,是他寬宏大量,不與一個醉鬼多費唇舌!

“你朝我認錯了?我就更确定你不是王兄了!”

燕王:“……”什麽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陳周,紀止雲走了嗎?”

“……走了。”燕王十分不爽。

“走了啊。”說着說着,楚宴的眼淚卻下來了,全然是醉得分不清人的模樣,“方才說你欺負我。可有人比你更欺負我、不信我、嫌我……”

燕王的心口一疼,看他哭得凄慘,想起那些夢境——

他被紀止雲要求去死的時候沒哭,被毒打的時候沒哭,被喂下毒酒的時候也沒哭……偏生這個時候,如此淚流滿面。

燕王方才被楚宴壓着,如今強勢的翻身将他固定在床上。

“從今往後,希望你只看着寡人。”

紀止雲憑什麽擁有楚宴的感情?

他很嫉妒。

兩人以一種極暧昧的姿态糾纏,楚宴的眼神已經迷離,沾染了淡淡情欲,猶如醉人的煙霞那般。

裏衣寬大的袖袍遮不住裏面的手臂,他擡起手臂的時候,便露出一截雪色的肌膚,上面唯能看見黛青的血管,除此之外,完全白玉無瑕。

楚宴用手摸向了燕王的臉,似乎在仔細分辨他究竟是誰。

燕王輕笑:“當真喝得這麽醉?”

楚宴眨了眨眼:“王兄……?”

他似乎喊習慣了,一時半會兒改不回來。見他認出了自己,而自己又是這樣的姿勢抱着楚宴,燕王心底莫名升起了幾分背德感。

“再喊喊……”

“唔?”

“喊寡人王兄。”

楚宴的腦子轉過不過來,想說他并非燕離。可尚未說出口的時候,他便被燕王給吻住,猶如小狼崽子似的,一口咬得狠極了。

楚宴就攤屍在床上,裝也不想裝了,就想躺在下面享受。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