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界, 長公主府。
天界與妖界不是一處地界, 長公主府這頭其上的天兒, 正是祥雲暖暖,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妖帝與神君解霄一同在雁南閣外站着等了一個大夜。整個長公主府的衆人亦是繃着一根弦,整夜的燈火通明, 婢子嬷嬷們來來往往配合着忙碌了整個晚間。
昨日還未入夜,天界那頭便傳了消息過來。
妖帝得了消息那時,前腳方才踏進鄉安郡閣的門。
聞倧壓低了聲音與妖帝說了長公主府來的消息,妖帝當下便變了臉色,同鄉安郡閣那位進了郡閣內閣敘話。不久,出了郡閣,交代了聞倧一句, 便不管不顧甩了一衆的人和事便往天界去了。
鄉安郡閣那位主子,倒也看得開。并無多話, 自顧自的熄了燭火,悶頭睡覺去了。
後頭樂谙再來尋他, 自是尋不到了。
......
昨個兒酉時剛至,齊嫱倚了貴妃榻,手捧了天宮自家母後差人送來的蓮子荷花樣兒的紅色小肚兜,瞧得仔細。
雖是瞧了許久, 卻是怎麽瞧怎麽滿意。心道,不愧是天後娘娘的眼光,針腳細密花樣兒雅致, 是頂好的東西。
“阿霄。”齊嫱喚了聲解霄,原是想讓他将這些個送來的東西,拿去好好存放起來。卻未曾想到,稍稍一邁開腿,腹中便是一緊,撕心裂肺的疼似潮水般席卷而來。
這疼來得突然,齊嫱反應不及,手中荷花樣兒的紅色肚兜飄着落在了地上。
好在解霄在外間,微微聽聞了長公主的喚聲,不消多時便進來了。
五界笑談其一,神君解霄。
解霄神君幼時原是個文文氣氣的小奶娃子,千歲時拜入文曲星門下,而後便是吟詩作對樂道逍遙一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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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好景不長,不久帝後長女出生,取名齊嫱。
其後百年,齊嫱便似賴上解霄一般,追着趕着同他一道玩耍。聽聞解霄原也嫌棄,不過天長日久倒生出別樣的情致來。
一日他便牽了十一二歲模樣的長公主,往月老住的滿月宮走了一趟。
許是長公主那幾日讀多了下界的話本子,字字句句不離“威武英勇”四字。便也是嫌棄解霄一介書生模樣,毫無男子氣概。死活不願系上他贈的紅線。
解霄便急了,質問她為何。
哪知小齊嫱悠悠然道了句,“本宮往後可是要嫁予戰神的,哪可同你這逍遙仙拉紅線呢!”而後轉身便跑了去。
解霄埋頭在滿月宮宮門口哭了一夜,第二日便收拾了行囊,改投了混元神君門下去了。這便才有了如今戰無不勝的天界神君。
還有這算不得秘辛的秘辛:解霄神君在外那叫一個威武英勇,實則是個極其懼內的妻管嚴。長公主一個蹙眉,都可引得他琢磨半晌。
......
長公主此番有孕,遭了不少的罪。長公主生産前,解霄便心思忐忑,雖說天後娘娘已将大半的事情安排周全,但不怕別的,就怕自家妻子再出什麽事情。
齊嫱腹中的孩子一經發動,解霄抱了人進了雁南閣,而後便有宋宋帶了天界的接生姥姥們過來。
他一開始便就不願意退出雁南閣去,在床榻一旁站着急得冒汗。旁人勸了也無用。
最後還是齊嫱忍了腹中那疼,平了平呼吸,同他笑道:“你聽話一些,先出去罷。你,你在這裏我會分心。”
“......”
衆人實際做事,十分的有條不紊,只是解霄關心則亂,急得不行。出了雁南閣竟還派人去妖界通知了扶修過來,一同在外頭守着。
天色擦亮,旭日東升,二人在外頭也就等了一夜之久。外間還有霧氣,彌彌了遠處,後頭小山丘隐去了山頭,餘下一半可見之處。
經了一夜,雁南閣內裏齊嫱傳來的聲音漸為嘶啞。一聲聲如利劍刺耳,聽得人心頭打鼓,腦子發慌。
扶修索性閉了眼,妄圖使得自己平心靜氣一些。誰知閉了眼,便是自小到大同長公主在一塊相處的記憶,毫不留情的湧将出來。他自出生的第二日起,就是齊嫱來妖界照料的。
後扶修滿月便繼了妖帝的位子。那時她還未成婚,也便天界妖界兩頭輾轉,其中辛勞可想而知。
齊嫱貌美,往返兩界之間,也曾引得不少的桃花債,受了不少輕佻之言。
她于扶修,是極重要的人。
睜眼間,再看解霄。堂堂戰神,如今捏緊了雙拳,蹲在一邊兒地上,只垂頭盯着腳下瞧,到也不知再瞧些什麽。
扶修走近,是以才驚覺解霄渾身抖得厲害,七尺男兒竟也讓他瞧出了心頭恐懼。
他雖是不喜與人多費唇舌,如今也忍不住安慰了一句,“神君莫要太過憂心了,長公主必不會有事的。”
解霄胡亂抹了一把臉,站起身擡頭時扶修才知,他已蹲着默默然滾了淚珠子出來。
他道:“我自是知道公主不會有事,我這是心疼的緊。她自小在天宮嬌生慣養的,不曾吃過什麽苦,此番,此番......罷了,你還不懂的。”
“......”
扶修別開臉去。他不會懂解霄此刻的心思,可也是極憂心的,也盼着齊嫱腹中那位小祖宗快些出來。
臨近辰時,旭日已升,暖陽撒下。退散了霧氣,可眼見青山全貌,上頭蔥郁綠色,十分洗眼。
雁南閣內,有女初生,生得白嫩香甜,取名念白。
扶修去了一旁雍華閣,見了這位小妹。因着才出生的緣故,不足半只巴掌大的小臉,泛着紅皺。可也讓人瞧着歡喜。
念白在娘胎就存有十足十的好氣運,出生便是随了母親,真身乃是神族白龍。往後可免了一場飛升的雷劫。
他昨夜來得匆忙,也未來得及準備禮物,如今倒顯得草率局促了。只得一個月後,念白過滿月時再送過來了。
長公主剛生産完,這段時日也需靜養,自是不可能同他見面的。
扶修便同解霄告了辭,預備着回妖界去。他來時一人未帶,回去也方便。
自己一整夜未回去,也不知自家那位有沒有耍性子,昨夜可睡得好?
還有鄉安郡閣的那位,昨夜答應的事是否做到了,現下又是否安分呢。
妖界這會子雨下的大,扶修此番回來的時機正好,在雨中淋了個舒爽。
連術法也未來得及使,雨便劈頭蓋臉下來了。
縱使氣質不存,但卻是威嚴猶在。外袍被雨水淋透了,帶着一身雨水便回去了響秋殿。
天可憐見的,一進殿門三兩宮婢瞧見他,便渾身打了個激靈,呆怔在原處不動作了。
是沒想到他也會有今天這副模樣,太過驚喜了罷!
“怎麽?這是都不認得朕了?”他這還在雨幕裏淋着呢,響秋殿的宮人倒是半點兒反應都沒有的麽。
平地驚雷。
那三兩宮婢棄了手頭做事的物件兒,慌忙行了禮,“參見陛下!”
扶修擺手:“罷了,小殿下呢...?”
其中一人道:“小殿下......小殿下在裏面。”
“嗯,朕進去瞧瞧。”
......
早間,魯嬷嬷煮了枸杞棗湯,端進來喂了樂谙一碗。
樂谙這腹痛醒時原是好了些的。只是面色發白,憔悴的不成樣子。
過了那麽些時間,待魯嬷嬷來時,肚子又開始發起痛來。喝了棗湯,整個人便蜷作一團,小小的一個縮進錦被中。
魯嬷嬷心疼的緊,心中料定是昨夜出去受的寒氣。
這第一遭便這般受苦,往後還如何養的回來。而後急派了人去宮醫閣,召宮醫了來看診。
宮醫閣那頭負責響秋殿這位的,一直便是宮醫王儒。今日派人去請時,王儒卻是面色不改,扯起慌來。推卻了差事,說是身體不适,正要告假回去。
他心頭是明鏡兒似的,小殿下已不是小孩子了。男女之情上,只可有陛下一個。
昨夜的事已是犯了忌諱,他做事一向謹慎,實是再無理由去撞這南牆。害了自己,也害了那位。
......
風大雨大,宮巷又長。響秋殿去請的宮醫還未到,妖帝倒是先到了。
一身紫色常服浸了水,顏色變得紫黑。長發濕漉漉貼着,外間那樣大的風,亦沒能吹起它們。
尚嬷嬷出來差點沒笑出聲兒來。斂了驚詫的目光,捂着嘴笑道:“老奴參見陛下。”
“她呢?”一撫自己的衣袍寬袖,摸下一手的水來。扶修甩了甩手中的水,開門見山便問。
一日未見,他挂念的緊。
“殿下在寝殿呢。”尚嬷嬷答了話。
扶修挽了袖子,便要進去,又被尚嬷嬷與崔姨攔了。
“陛下這會子回來淋了雨,先換了衣裳再進去罷。”
扶修一笑,“不必了,朕身子好得很。”
尚嬷嬷又攔,“可不是為了陛下,是為了咱們小殿下。殿下這陣子可受不得涼。”
依着殿下那性子,見着陛下必會粘着上去,那還管陛下身上幹的還是濕的。
“為何?她病了?!”
昨夜妖王都的風雨大,他不禁去想,或否是宮婢忘記了關窗子,使她着了寒。
尚嬷嬷走近,聲音微小,“陛下昨夜走的急,正巧與小殿下錯過了。”
“殿下昨夜來了癸水,疼了好一陣兒,這會兒睡着呢,可受不得寒氣。”
扶修面上的表情漸漸淡下來,而後重重的嘆了聲。
他站着出了神。
這些日子,每每都是這樣。她還是個蛋時,被宮婢差點摔碎時他不在;得了公儀涪的妖丹,化不開時發高熱時,他亦不在。
如今,她長大了。
自己呢,還是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