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癡心
在劉晉雅的記憶裏,徐榮元忙得沒邊,吃個飯都不肯多花時間,最讨厭螃蟹、蝦、魚等費功夫的菜式,要是想吃了,會讓阿姨幫着剝好再上桌,平日裏與她說話,一旦她猶豫幾秒,馬上給點不好的臉色看,仿若全世界就他的時間最珍貴。
這麽摳摳索索安排時間的男人,多次在上班時間出現在鐘瑜曉上班地點,眉開眼笑滿含期待的。
劉晉雅對前夫沒了感情,只是憤憤不平此人曾經刻薄霸道的對待而已,鄙夷地在心底冷哼,同時也對方才說話不清不楚的鐘瑜曉生出些怨念。
直接告訴她是徐榮元不行嗎?好歹讓她有個思想準備吧?
劉晉雅納悶着,把記事本收起來,看到自個兒寫的“工作日記”四個字又釋然了——怪只怪自己傻乎乎不敢問吧?以鐘瑜曉說話惜字如金的态度,哪能好好哄着她一個助理下來辦事。
感情歸感情,工作歸工作。
她收起幼稚的埋怨,嘆口氣忍下不适,打算照着鐘瑜曉的吩咐上前跟徐榮元說個“滾”字。
大廈大堂已經過了人來人往最多的時候,人不多,她踩着高跟鞋一時沒控制好力道,鞋跟在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磕碰出響亮的聲響。
徐榮元捧着花,本來就在盼望鐘瑜曉出現,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聽到女性們極其相似的高跟鞋聲音,猛地回頭,正正看到了緩步而來的劉晉雅。
劉晉雅清楚地看見,徐榮元的表情有些扭曲。
等她靠近,那張臉八成要歪扭成更加難看的模樣。
畫面太慘不忍睹,她很不希望置身其中,腳步不自覺慢了下來。
正是這個時候,徐榮元直接轉身走了,連走帶跑,在大門旁邊的垃圾桶果斷地把花束一扔,招招手,讓不遠處開車的助理靠近,車子沒停穩急急開了門要上,差點把頭給磕了。
這個畫面也不怎麽好看。
劉晉雅忍不住笑了,高興之餘有些遺憾——要是徐榮元親耳聽見自己的前妻幫着自己的前情人說“滾”字,臉色肯定比現在要精彩很多很多。
笑夠之後,她轉身回了電梯間,抽空看一眼手機,發現自己驅趕纏人的前夫的效率很驚人——從下樓到現在,僅僅過了五分鐘而已。
劉晉雅想起鐘瑜曉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的醒悟。
鐘瑜曉該不會是為了這個聘用她的吧?
她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皺了皺眉。
進電梯的時候,她在琢磨着怎麽旁敲側擊從鐘瑜曉口中套話,到了樓層的時候,她因為電梯減速停下的一刻感到心慌。這種感覺跟昨晚未确定來上班的迷茫相差不多,她重新體驗了一把,心境又變了。
甭管鐘瑜曉是為什麽聘用她的,結果都是她如期報道,正式上班了,為了飯碗更牢靠一些,她似乎應該提高能力,免得鐘瑜曉在擺脫徐榮元之後炒了自己。
劉晉雅揉揉眉心。
工作難,為曾經的情敵工作更難。
走回鐘瑜曉的辦公室前,劉晉雅敲敲門,想報告一下事情的進度,指頭沒叩下去便聽到另一邊祁蘇的小聲叫喚,愣愣地走過去,“怎麽啦?”
“有些事情辦好了就辦好了,不用總是報告。”祁蘇拉了她進助理專屬的辦公室,“你把人趕走了吧?”
“嗯。”
“挺快啊,我平時都得跟他說好半天,特別費勁。”祁蘇誇贊。
劉晉雅笑了笑,不說個中複雜的關系,撒了個令人信得過的小謊,“可能他正好有事吧,我沒來得及說什麽,他就轉身走了。”
祁蘇摸下巴,“難道是他老婆發現了?”
“……”劉晉雅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祁蘇誤會了她的表情,意識到自個兒失言爆了老板的隐私,尴尬笑了笑說,“總之他不是什麽好人,你以後見了他,馬上跟經理打報告,能趕走最好,不能趕走也得馬上找一條可以繞過去的路。”
劉晉雅點點頭。
“對了,你看清他長什麽樣了?”
劉晉雅頓時嚴肅起來,慎重點頭,“看清了,記得特別清楚,化成灰都忘不掉。”
“噗。”祁蘇樂了,“晉雅你很幽默啊。”
劉晉雅面上陪着笑,心裏直泛酸。
陪她聊了一會兒,祁蘇再次坐回電腦面前忙碌了,一邊打字一邊翻找手邊的資料。劉晉雅繼續琢磨放在公司電腦硬盤裏的各種資料,發現許多日期久遠的發言稿,留意多看了會兒。
祁蘇把資料收好,拿過去給鐘瑜曉過目。辦公室裏只剩下一個人,空調顯得格外強勁,劉晉雅凍出了一身雞皮疙瘩,趕緊起來蹦蹦跳跳,努力讓身體暖和起來。
不能病,病了要買藥要打針,又是一筆錢!
劉晉雅蹦達時看了一眼時間,發現已經到了11點半的午休時間,看着祁蘇空着的座位皺眉——她能去吃飯嗎?
前一天的晚上沒吃好,她對飯菜的向往遠甚于任何一個時候,糾結中忍不住把錢包放在口袋裏,做好随時要跑去吃飯的準備。
她帶着期待開飯的心思,盼到了鐘瑜曉一通電話。
可惜,還是那麽冷漠的命令的兩個字,“過來。”
劉晉雅已經習慣,拿好紙筆走了過去。
一進門,鐘瑜曉不客氣的話便砸到了她的臉上,“你怎麽辦事的!”
“啊?”劉晉雅看了看周圍,辦公室裏沒有祁蘇只有她一個人,鐘瑜曉罵的人是她沒錯。
鐘瑜曉唯一讓她辦的事情,就是趕走徐榮元。
劉晉雅前腳還為了自己的高效率沾沾自喜,後腳便被劈頭蓋臉罵了,委屈道,“我把他趕走了。”
“你下去看看,他換了一束花站着不動,”鐘瑜曉抄着手皺着眉,把她數落了一番,“你清清楚楚地跟他說‘滾’字了麽?還是背着我收了上一束,讓他再買另一束?”
“背着我”這個詞,劉晉雅不大愛聽。
半個月前,鐘瑜曉不知道“背着她”收了多少徐榮元的禮物呢。
劉晉雅心裏燒起了火,卻不夠旺,燒不掉她的膽怯與猶豫。面對鐘瑜曉的污蔑,她還是沒能罵出口,咬咬唇嘟囔一句,“我死都不會收他的花。”
要死要活的話,其實顯得很傻很幼稚。
劉晉雅把話說出了口,才意識到這樣顯得自己白癡,嘴唇翕動想改一句,卻看鐘瑜曉深吸口氣柔下淩厲的目光。
“我知道了。”鐘瑜曉靠在座椅上,冷着臉吩咐,“你下去把他趕走,徹底點,但不要把事情鬧大。”
“好。”
劉晉雅答應下來,帶着一股怒氣沖下樓。
徐榮元捧着花在大堂裏走,換了一身休閑裝飾,用墨鏡遮了大半張臉,笑容油膩,看起來活脫脫是騷擾人的變态尾随男,自以為風流地不時理一下頭發。
劉晉雅看到他這樣,反胃的感覺上來了,走過去的步子更加用力。
跟上次一樣,徐榮元發現了她的存在。皺皺眉摘下墨鏡,他沒有再落荒而逃,直勾勾盯着她,滿臉的匪夷所思。
“徐榮元。”劉晉雅上去直奔主題,“滾。”
溫婉的前妻忽的口出狂言,徐榮元不怒反笑,啧了一聲解釋,“我不是來找你的。”
“我知道,你來找鐘瑜曉嘛,她讓我轉告你,滾。”劉晉雅在他驚詫的目光之中認真地重複了一遍,“滾,聽清楚了嗎?需要我為你解釋一下什麽意思嗎?”
徐榮元打量她一遍,得出了個匪夷所思的結論,“你跟蹤我?”
“……”
劉晉雅無力扶額——她以前怎麽會跟這樣的人結婚呢?
“晉雅,我們是和平分開的。”徐榮元看不出她的厭惡似的,湊在她跟前真心實意地勸說,“我和鐘瑜曉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跟你沒關系,你不能因為不甘心就幹出這種事情。”
不甘心?
劉晉雅氣急敗壞地反駁,“誰跟蹤你了!”
“好吧,你碰巧看到我。”徐榮元改了措辭,“然後碰巧猜到我是來找曉曉的,跑到我面前,碰巧幫她傳話。”
三個碰巧全咬了重音,極盡戲谑。
劉晉雅懶得與他多說,直接搬出了事實。“我說的是真的,我現在是鐘瑜曉的助理,剛才她明明白白說,要你滾蛋,要你別出現在這裏。”
“你說什麽?”徐榮元愣了一愣,“你成了曉曉的助理?”
劉晉雅把錢包從口袋裏拿出來,取了門禁卡,故意學着徐榮元的稱呼說,“曉曉的公司你應該記得住吧?”
徐榮元瞧着飯卡,一會兒瞪眼一會兒撇嘴,表情精彩紛呈,跟墨綠色的POLO衫十分相襯。
頭一次感覺這麽爽,劉晉雅彎起嘴角笑得高興。
“晉雅。”徐榮元再開口,聲音打顫,“你過的真的很困難,為什麽不告訴我?”
劉晉雅的笑容凝固。
“甚至……要給曉曉做助理才活得下去。”徐榮元痛心疾首道,“是我不好,當初不該這麽着急,應該給你留點後路……”
劉晉雅的笑容直接挂不住了。
為什麽他這話說得像她堕入風塵似的?
“跟你無關。”劉晉雅把飯卡收回去,“你快走,不然我叫保安趕人了。”
徐榮元嘆氣,“曉曉罵你了對嗎?你何必做她的助理呢……”
對方粘粘糊糊如同甩不掉的鼻涕蟲,劉晉雅不耐煩了,怒極斥道,“我想做什麽工作,你管不着!”
徐榮元還是用一副憐憫的目光看着她。
劉晉雅意識到這個人在腦補自己屈尊服侍小三的苦情戲碼,咬咬牙,壓下怒氣揚起笑容,溫柔答,“徐榮元,你想錯了,我是自願給鐘瑜曉當助理的,我跟她的感情特別好,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我們都很讨厭你。”
“……”徐榮元被吓得結巴了,“你、你說的是真的?”
“真的。”
這句話不是劉晉雅答的,是從後方傳來的。
劉晉雅轉身,目瞪口呆地看着不該出現的鐘瑜曉款步而來。
鐘瑜曉不但出現,而且很配合劉晉雅的話表演,手搭上她的肩膀,頗為親昵地摟了一下,像是好閨蜜好朋友一般。她吓了一跳,本能縮縮身子發抖,要不是徐榮元在眼前,肯定已經跳開了。
“原來如此。”徐榮元知道眼見為實是什麽意思,苦笑一聲,“我倒是被耍個徹底,你們一直在合夥演戲是吧?一個騙我離婚,一個騙我分手。”
一個騙子反而指責起別人來,鐘瑜曉不屑冷笑,答的是言簡意赅,“滾。”
徐榮元正在氣頭上,沒有心思跟她們糾纏了,狠狠瞪回一眼之後轉身離開。
劉晉雅看着前夫離去的樣子,揚起笑容,覺得跟鐘瑜曉有種同仇敵忾一并殺敵的革命情誼,轉過頭望着鐘瑜曉興奮道,“哈哈,這下他肯定不會來了。”
鐘瑜曉沒有應和她,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垂下來,退開一步,“不要叫我曉曉。”
“……”看着鐘瑜曉冷漠的眉眼,劉晉雅套近乎失敗,革命情誼全散了,定定心神也面無表情應道,“好的,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