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突然
到了辦公室前頭,鐘瑜曉松開了劉晉雅的手,攏了攏小西裝,坐回放了經理職務牌的桌子後頭,往松軟的皮椅上依靠盡是随意從容。
仿若沒聽到方才在財務部大辦公室的鬧劇。
劉晉雅關上門悄悄瞥了一眼,見到鐘瑜曉不發話,心裏頭的郁悶與委屈又湧了上來——怎麽好像這件事情只有她在乎呢?孫會計擋着財務部衆人的面,對鐘瑜曉指派的任務沒有半點尊重和在乎,就算鐘瑜曉對于她被罵無所謂,這件事關乎自己的威望,總該有些反應吧?
“經理。”劉晉雅想來想去,覺着鐘瑜曉是把不滿藏在心裏了,為免挨罵直接認錯,“對不起,我沒有把事情處理好。”
鐘瑜曉的目光在她緊緊攥着的手指上掃一眼,“沒關系。”
“等會兒我再去跟她說一次。”劉晉雅認為積極主動的态度比一個只會哭只會委屈的軟弱模樣好一點,即使心底有些怕孫會計再次發難,硬着頭皮主動把該做的事情攬回自己的身上。
鐘瑜曉輕笑,“你還要去?”
“嗯。”劉晉雅搞不清那個笑是什麽意思,弱弱答。
鐘瑜曉斂起笑,對着眼前縮手縮腳的她直白道,“你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去一百次也是白去。”
劉晉雅愣了愣,“是嗎?”
“你是去轉告我的話,不是去求孫會計辦事。”鐘瑜曉冷冷道,“在她發脾氣不肯接受的時候,你可以代表我,告訴她認真完成工作任務的必要。”
細細一想,劉晉雅覺出自己不妥之處了。
還沒有去找孫會計之前,她已經把自己放在了一個比較迷茫弱勢的位置,想找祁蘇鼓勁,跟孫會計溫聲細語地商量,在孫會計抱怨工作內容太多時猶豫不決,懷疑起鐘瑜曉決策的正确性,再被問一句“你做了幾年賬”,更是無所适從想找地縫鑽了。
劉晉雅沒有想過她代表着鐘瑜曉。
她總以為,自己是個新人,處處要讓前輩先說話。
“對不起。”劉晉雅是個知錯能改的人,“我下次會注意的。”
鐘瑜曉點了點頭,多看一下她發紅的眼眶。
劉晉雅本能地別過眼。
喝了口茶水,鐘瑜曉的聲音被清新沁香一潤,莫名就放柔了,“沒關系,你剛來,工作上不大熟悉。”
劉晉雅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抿抿唇只保證道,“我會好好跟孫會計溝通的。”
“嗯。”鐘瑜曉淡淡回了句,“休息會兒再去吧,給彼此緩沖的時間。”
劉晉雅答應着。
退出經理辦公室,她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翻看祁蘇的筆記,瞥見查賬的部分多瞧了幾眼。靜待二十分鐘,她對公司查賬的程序有了初步印象,再次前往財務部辦公室。
劉晉雅一進門,很多雙眼睛已經掃了過來。
都等着看好戲呢。
“是你呀。”孫會計對她徑自走到桌前并不意外,皮笑肉不笑地說,“經理怎麽說呀?說詳細先,最好連語氣和聲音也模仿下,讓我好好品一品經理的意思。”
劉晉雅不理會孫會計的陰陽怪氣,“X公司的賬一定要查,你要是忙不過來,我可以提供幫助。”
“你會嗎?”孫會計反問。
這回,劉晉雅有底氣了,不卑不亢道,“公司查賬的程序我還是知道的。”
孫會計沒想到隔了不到半個小時她就硬氣起來了,臉色一沉,繃着表情直接說,“哦,我做了這麽多年更是知道怎麽查賬,這不是人越多越好的,遇到經驗少的問問題要停下來講解當老師,費的時間更長。”
明擺着嫌棄她嘛。
劉晉雅心裏這麽想,嘴上不說,沒點惱怒反而客客氣氣笑了,“孫會計,我們財務部是一個團隊,工作上相互交流是應該的,你的意思是每一項工作都要論資排輩嗎?”
孫會計傲慢得意之色僵在了臉上。
財務部辦公室裏有新人,他們經驗不足,專業能力不斷提高,對于前輩們是虛心好學的,尤其是被鐘瑜曉提上來的那幾個,知道機會來之不易,願意加班願意多幹。
但這不意味着他們是傻子,看不懂孫會計的倚老賣老。傲慢的人不讨人喜歡,領導能看在難以替代的面子上忍讓幾分,同事眼裏帶上幾分妒忌,一切就不大一樣了。
論資排輩,是這個辦公室裏誰都不愛聽的詞。
尤其是他們的領導是空降而來、年紀輕輕的鐘瑜曉。
別人不敢說,劉晉雅初來乍到,得到鐘瑜曉的授意,想着趕緊把這件事情擺平,看出孫會計驕傲的資本就在這裏,沒怎麽考慮就說了出口。
她沒想到的是,輕飄飄的一句話落到財務部衆人的耳中,可以說是五味交雜。工作久的同事們想起當初財務經理之争,對孫會計頗有微詞,資歷淺的同事們想到平日裏孫會計的傲慢無禮,隐隐有怨恨。
孫會計比誰都清楚自己人緣不好,有劉晉雅這麽一明說,今後只會更不好。
“哦。”孫會計不想事情鬧大,選擇跟劉晉雅合作,“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對公司的賬務不大熟悉,不如從更擅長的方面入手。”
劉晉雅本來就是個好說話的人,溫和應道,“好。”
“這樣吧,我們去資料室。”孫會計把手頭的工作放下,“把賬本翻出來理一理頭緒。”
露出一抹放松的笑,劉晉雅幫着孫會計拿東西,一起去了存放資料的房間,因為課本知識即将用在工作實踐上而興奮,幫着孫會計抽出對應年份的賬冊,仔仔細細地看。
孫會計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累的。但是,劉晉雅問問題的時候,孫會計會很詳細地答,恨不得她馬上全部學會了似的。
劉晉雅哪會不知道孫會計想偷懶甩手的意思,出于想學東西的目的,沒半點不服,陪着窩在資料室裏許久,對着陳年舊賬糾結。
不知不覺,時針悄然走過了好幾個數字。
“這麽晚了。”孫會計看看表,“該下班了。”
劉晉雅依舊在比對着,不知疲倦。
孫會計看出這個新來的人有一股勁頭,起了偷懶的心思,微笑道,“小劉,時間不早該下班了,我得去接孩子,實在沒辦法加班。這樣吧,你想看什麽拿回去看,有什麽問題的話記下來,明天我們一起讨論。”
“啊?”劉晉雅看着孫會計懇切的笑臉,心軟點頭,“好吧。”
她選了沒看完的一本,孫會計熱心地給她多塞兩本,說,“萬一有頭緒,比照相近發生的業務或許能找出問題了。”
“也是。”劉晉雅抱着三本沉甸甸的賬冊,乖巧聽話。
出了資料室,孫會計把門鎖好,丢下一句再見緊趕慢趕離開了。
劉晉雅看着孫會計行色匆匆的身影,回到辦公室,看時間還早決定再看一會兒,理解鞏固今天學到的東西。
住的地方離公司近,就是有這種好處。
她專注看着,全心思在帶着陳舊味道的賬冊上頭,不知道餓不知道渴,更不知道有人悄然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還沒走。”
一個平平的調子打破沉寂。
“呼!”劉晉雅吓了一跳,擡眼對上鐘瑜曉的臉,“噢,經理是你啊。”
鐘瑜曉面無表情,“還能有誰。”
“祁蘇啊。”劉晉雅指了指祁蘇桌面上的化妝鏡,“她請假去醫院太急了,沒拿走這個。”
不忙答話,鐘瑜曉打開門,慢悠悠地踱了進來。
“有事嗎?”劉晉雅察覺鐘瑜曉似乎有話要說,站起身來,手已經伸向了筆記本。
鐘瑜曉不言不語地拿起祁蘇留下來的小化妝鏡打量,白淨漂亮的指頭在精致繁複的背面花紋上細細撫過,唇角緊抿,垂下的眼睫輕顫。
“怎麽了?”鐘瑜曉越沉默,劉晉雅越慌。
鐘瑜曉把化妝鏡放下,随意說了句,“她應該不會回來拿了。”
“這樣啊。”劉晉雅點點頭,“也是,這麽晚了,不會為了一個化妝鏡專門回來。”
鐘瑜曉輕笑一聲,又說了句,“她不會回來了。”
删去幾個字,差不多的話有着不同的意思。劉晉雅看着鐘瑜曉似笑非笑的臉,弄不清楚究竟該從短短一句話裏頭聽出什麽,望了一眼收拾整齊的桌面,驀地想到一種最壞的可能。
鐘瑜曉靜靜地等待她的反應。
“你是說……”劉晉雅顫顫地說出最壞的想法,“祁蘇明天不來上班了嗎?”
鐘瑜曉點頭,“嗯。”
“為什麽?”
“她今天去醫院做了檢查,”鐘瑜曉緩緩踱步到窗邊,望一眼暗下來的天際,聲音跟躲在雲朵後露出半張臉的暖色夕陽一般和緩溫柔,“得到了懷孕的結果,考慮到這份工作的強度,決定放棄最後一個月的工資,不辦交接回家養胎。”
懷孕!?
劉晉雅回憶起祁蘇捂着胸口不舒服的表情,“原來她說想吐反胃,是因為懷孕。”
“你知道?”對着窗戶外的鐘瑜曉微微轉過頭,讓夕陽柔和的光勾勒出了窈窕側影。
劉晉雅老實答,“我不知道她懷孕,只知道她從早上開始就不舒服了。”
鐘瑜曉垂眸,“哦。”
劉晉雅以為鐘瑜曉會轉身繼續看風景。
她沒想到,鐘瑜曉的步子是動了,卻不是繼續背對着她看外頭,而是對上她的眼睛,眸中水光潋滟,勾起的笑有一點勉強,“走了就走了吧,她的婚姻幸福,我作為朋友應當為她高興。”
劉晉雅看出鐘瑜曉不全然是高興,點點頭,若有所思。
“今後……”鐘瑜曉頓了頓,凝視着她一字一頓道,“只有你和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