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七卦

在酒店吃過晚飯,乘電梯到房間, 玄戈拿卡開了門, 裏面不是很寬敞,只有一張單人床, 以及一張放東西的桌子。

玄戈跟在陸爻後面走進去, “這幾天C城在開貿易展銷會,酒店房間很緊張, 之前看的兩家全都滿房,不過運氣好,我來的時候, 這一家正好有人退訂。”他順手把東西放下, “将就住一晚。”

“已經很好了, ”陸爻伸手把窗戶打開, 透了透氣, 一邊催促, “快去洗澡,剛剛路上你衣服都打濕了不少。”說着,還伸手把窗簾拉了拉, 室內的光線暗了一點。

找了換洗衣服出來,玄戈進到浴室,開了取暖燈。

把東西都收拾了一下,陸爻的視線不經意地從浴室的方向劃過去,忽然一下就定住了。

浴室的玻璃是磨砂的。

房間不大,浴室和床之間只用磨砂玻璃分隔開, 裏面開着暖黃色的取暖燈,所以他在外面可以看見玄戈有些模糊的身影。

修長的手臂上舉,上衣脫到了一邊,肩膀處隆起的肌肉線條十分明顯。腳擡起來,長褲也褪了下去,雙腿筆直。可能是因為要去開水龍頭,玄戈轉了個身,往前探了探——這時候,陸爻無法避免地看見了明顯的形狀。

他下意識地多看了兩眼,完全本能地做了對比——應該要比自己的大一點,也要粗一點。

意識到自己的思維完全跑偏,陸爻伸手拍了拍發燙的臉,強行讓自己背過身。但是他還是沒忍住,又回頭多看了一眼。玄戈已經打開了水龍頭,隐隐能看見水落在他的背脊上,順着流下去,有濺到地面上的聲音。

有那麽一瞬,相隔的磨砂玻璃像是消失了一樣,陸爻腦子裏無法控制地出現了玄戈的身體。

于是等玄戈右手拿着塊毛巾,一邊擦頭發一邊從浴室跨出來時,就發現陸爻低着頭,急急匆匆地從自己身側擠進了浴室,慌得像是身後有十萬大軍在追。

很快,浴室裏的取暖燈也熄了,陸爻換成了亮度很低的節能燈。玄戈站到之前陸爻站着的地方

——嗯,自己之前的畫面效果,應該很不錯。

被熱水兜頭沖下來,陸爻身體的反應才慢慢消退下去。他靠在冰涼的瓷磚牆面上,望着光線柔和的節能燈,十分克制地喘了口氣。眼前又出現了玄戈的動作和身影,他剛剛也在這裏洗澡、也站在這裏……

緊閉着眼,陸爻伸手拿着噴頭,直接把水沖到了自己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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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可能是要……瘋了。

玄戈非常耐心地等在外面,不過時間有點長,才聽見了陸爻的聲音。他站到門口,“貓兒你叫我?”

裏面沒有回答。

低低地笑出聲,玄戈背靠着磨砂玻璃,身上只穿了一件軍綠色的工字背心,站姿很放松。果然,又隔了十幾秒,他聽見了陸爻的聲音,“我忘拿衣服了。”

重新站直了,玄戈把已經疊好放在床上的衣服拿手裏,站回門口,屈指敲了敲門。

門從裏面打開了一道縫隙,有淡淡的熱氣逸散出來,然後陸爻伸了手,“謝謝你。”

把衣服遞過去,玄戈視線在對方雪白的手腕上打了一轉,覺得上面明顯的青色血管,都像是最完美的藝術品。

隔了沒兩分鐘,陸爻就從浴室出來了,他熱水沖得久,露出來的手臂和小腿上的皮膚,都泛着淡淡的粉色,睫毛濡濕,一雙眼看人的時候,顯得真誠又專注。

發現自己盯得陸爻動作都不自在了,玄戈随便找了個話題聊天,“我剛剛想起,上次你說陸澤林他們,之所以能夠确定你找到了器靈,是因為離火浮——原身當時有了一點反應?”

聊到正經的話題,陸爻就覺得稀薄的空氣又回來了,他一邊擦頭發一邊點頭,“嗯,對,當時你碰到了我的血,所以——”

話沒說完,陸爻懂了玄戈的意思,“你是想再試試?”

“嗯,既然你的血可以讓卦盤有反應,那會不會也可以,讓我感覺到原身的大概方位?”

思索了幾秒,陸爻點了頭,“那你吸一點我的血試試,看有沒有用。”說着,把毛巾放到一邊,然後把左手的食指遞到了玄戈的嘴邊,行動非常直接。

看着玉蔥一樣的手指,玄戈微微側過頭,張開嘴,小心地把陸爻的指尖含進了嘴裏,咬着,沒有用力,神情十分專注。

感覺玄戈一直沒有“咬”的動作,自己的指尖還不小心碰到了對方的舌尖,陸爻壓下心裏的感覺,語氣有些疑惑,“你不咬嗎?”

玄戈用牙齒磨着陸爻的指腹,帶着一點不太明顯的色氣,他擡眼看向陸爻,慢慢地松開了牙齒的力道,然後像是回味一樣,嗓音低沉誘人,“我舍不得咬。”

五個字說得人心上一顫。

盡量打散了腦子裏各種不太好的想法,陸爻摸了摸自己的左胳膊,沒怎麽猶豫地,伸手就把衣服往下拉,露出了圓滑白膩的左肩,白的像雪雕出來的一樣。

他示意玄戈,“既然要試一試,手指的血太少了,也疼,要不用這裏吧。”

玄戈的視線黏在陸爻露出來的肩上,小聲地“嘶”了一聲,眼神深邃,帶着點笑,“陸小貓,你這麽衣衫不整的,會讓我想犯罪。”

“正經一點。”陸爻避開了這個話題,不過語氣挺軟,“你不咬,那我就用刀取一點血出來。”

話音剛落,一股力道突然襲來,他整個人毫無防備地被推到了床上。在反應過來之前,玄戈已經伏下了身,随後,肩上先是一陣濕熱和痛癢,接着就是明顯的吸吮感。

他在吸自己的血。

完全無法忽略的感覺和敏感,和原本想象的一點也不一樣。陸爻的腿有些難耐地動了動,結果下一秒就被玄戈壓制住了。

玄戈搭在他另一邊頸側的手,還輕柔地摩挲着皮膚,像是在細心安撫。

時間過得逐漸慢下來,肩膀上的感覺,像是放大了幾百上千倍,他能夠分辨出玄戈任何細微的動作。陸爻閉上眼睛,呼吸重了一瞬,又很快控制住。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感覺到玄戈的唇齒稍稍離開了自己的肩膀,濕潤的皮膚暴露在空氣裏,泛着一點涼意。

“我不想讓其它的東西碰你的血。”聲音低啞,玄戈說話時嘴唇的移動、灼燙的呼吸,都細細密密地被陸爻的皮膚感知到了。

正想說什麽,但陸爻突然想起之前龍婆婆說過的,離火浮明盤占有欲太強,不讓自己用血和其它的器物做标記。那不想自己用刀,也是同樣的原因吧。

占有欲,這三個字讓陸爻忽然有一種特別被需要的感覺。

這時,肩膀上的濕熱感又重新覆了上去,陸爻感覺到濕軟的舌尖,從敏感的齒痕上掃過去,麻癢帶着一點痛意,像電流一樣,直接就從尾椎骨往上沖,陸爻好不容易才壓住了嘴裏差點溢出來的呻口今。

嘗了一點血,玄戈擡起頭,伸手擦了擦嘴角。他的唇上沾染了半絲血跡,向來強硬令人發悚的氣場,瞬間添上了一點靡麗和嗜血。

他伸手把陸爻肩膀處的衣服整理好,垂着眼,“我感覺到了方位,”玄戈放空了心神,再次感覺之後,皺了眉,“時間太短,我只能确定卦盤是在往北一點的地方,往江城的那個方向。”

又商量了一會兒,決定等考完試就過去看看。

單人床不大,但還是勉強能睡下兩個成年男人,擠着擠着也習慣了,陸爻很快就開始打瞌睡,今天一天下來,他完全是繃着的,沒有放松。

發現人漸漸睡了過去,玄戈手臂動了動,正想要不要把人抱到自己懷裏,就發現睡着的陸爻像貓兒一樣,一挪一挪地,慢慢地靠了過來,頭倚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沒敢再動,玄戈把人護着,自己也閉上眼,聽着呼吸聲睡了。

三天後,陸爻和玄戈再次站在了日月巷一號的門口。

這一次打開門,沒有了上次出現的石桌,兩人往裏面走了幾步,就看見了坐在石凳上等着的龍婆婆。

正想打招呼,忽然聽見隐隐傳來叫嚷的聲音,陸爻下意識地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那是老子在收拾小子,”龍婆婆擺了擺手,明顯習以為常,“陸爻,你站過來一點。”

陸爻依言站了過去,就看見龍婆婆從旁邊拿了一個小木箱子,上面挂着一把做工精致的黃銅鎖。

“這是你媽媽寄放在我這裏的,讓我在合适的時候交給你。”

聽懂了這句話,陸爻整人個忽然就像是被定住了,他視線牢牢地落在小木箱上,半寸都沒辦法移開。

他的……媽媽留給他的東西。

一時之間,他根本就不敢伸手接下來。

像是看出了陸爻的心情和想法,龍婆婆把小木箱直接遞到了他的手裏,“這個小箱子,你的母親很早就已經準備好了,不過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準備了幾個,是只放在了我這裏,還是也拜托了其他人。”

說着,她的語氣也帶着懷念,像是透過陸爻看見了另一個人。

“她有一次特意來拜訪我,說是她起卦,算出自己未來的孩子命途多舛,不平順,但是自己好像又因為什麽原因,不能一直陪在孩子的身邊。她思來想去,覺得未來的變數太大,于是做了準備,其中一項,就是把這個木箱子托付給我,讓我在恰當的時機交給你。”

陸爻抱緊了小木箱,手上的青筋變得明顯。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這個箱子,你到了考試的地方再打開,那才是合适的時機。”

見陸爻點頭,盯着木箱上的花紋,眼睛都有些泛紅,龍婆婆也嘆了口氣,“陸爻,你媽媽很愛你。”

“嗯,我知道的。”陸爻擡頭朝着龍婆婆笑,後退了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您。”

他雖然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陸家的人也很少有人提起他們的存在,但他一直相信,一個女人願意拼上自己的性命,都要把孩子生下來,那肯定是因為愛。

他的媽媽是愛他的,這是他在無數個痛苦地想要死去的時候,不斷告訴自己的話。

“好了,我帶你去見個人。”龍婆婆把人扶起來,又招呼了玄戈,先一步往裏面走。

“對了,”走了兩步,龍婆婆轉過身,“婆婆我之前自己做了主,希望你們不要怪我。”

陸爻有些疑惑,就聽見對方說到,“之前陸家兩次都找到薛緋衣,想試探你的意思,看你到底回不回陸家,你都拒絕了吧?”

“嗯,都拒絕了,我不會回去。”

“既然你确定不會回去,那你的戶籍信息還挂在那邊,就有些麻煩。我這兩天正好去了一趟A省,順便就去陸家把你的戶口遷了出來,你不怪婆婆我多事吧?”

陸爻連忙搖頭,“不怪的,謝謝婆婆。”他知道,這肯定不是順便去的一趟,陸家也不會這麽輕易地就同意把自己的戶口遷出來。但是龍婆婆沒有明說,他也就沒有多問,只是默默地記在心裏。

“還有玄戈的戶籍也有問題,當不得有心人去查去看,萬一還是要防的,所以既然要遷,我就幹脆給你們兩個人都重新辦了戶籍,落在了一個戶口本上,地址用的這裏,後面你們想遷去哪裏在哪裏落戶,都很方便。”

陸爻和玄戈對視了一眼,認真道了謝。

說完,龍婆婆從包裏把一個牛皮紙信封拿了出來,遞給陸爻,“這是新的證件,都是齊全的,我老了,能幫上的不多,只能說能幫你們把麻煩避開一點是一點。”

說着,還眨了眨眼睛,“陸爻,這上面你是戶主啊。”

從另一條路進到裏面,開了門,迎面就飛過來一把掃帚,被龍婆婆擡手輕飄飄地揮開了。

争執聲跟着傳了過來,“我才不想學陣法!我連超市九塊九的T恤都買不起了!”

“小兔崽子,老子武家陣法傳了上千年,是你不想學就不學的?啊?看我今天不揍死你!”

“你打啊!我之前去幫人看面相,一次兩百!特別賺錢!武鹹武鹹,再不學學新技術,我真的連鹽都要吃不起了!”

陸爻看着武爺爺追着武鹹滿院子跑,才反應過來之前考試坐在自己後面,看面相做選擇題的人,竟然是武爺爺的孫子。

見龍木棠帶着人來了,武爺爺氣都沒喘一口,突然身手極快地提溜了武鹹的衣領,把人拽了過來,指了指陸爻,“你不是想去學看面相嗎?行,你看看陸爻的,要是看準了,我就同意。否則,還是乖乖給我學陣法!”

“行!看就看!說話算話!”武鹹站好,看見陸爻,眼睛就是一亮,“是你!坐我前面的那個天賦異禀!”

再次被對方的光頭閃到,陸爻也笑着打了招呼。

“那你別動啊,我好好看看你的面相,這可是關乎我一生事業的重大事件!”武鹹抱拳感謝,随後神情很快就認真起來,把陸爻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遍。

“咦不對啊……”他又到側面看了陸爻的耳朵、下颌線,甚至連後面的頭骨輪廓都仔細研究了一遍。

等他再看陸爻的正臉,忽然就往後蹦,手捂着自己的眼睛,“要完要完老武坑我!眼睛都要看瞎了!”他吱哇哇叫了兩聲,憤怒地盯着武爺爺,“他的面相根本就看不出來!”

武爺爺看孫子吃癟,心情挺好,“哦,真的啊?”

瞬間被憋紅了臉,武鹹一臉悲痛,“爺爺你怎麽可以這樣?”

沒有再理自己這個糟心的孫子,武爺爺看向陸爻,“你的面相一般人都看不清,”說着瞟了一眼站在陸爻旁邊的玄戈,“但是厲害的,很容易就能猜出你面相模糊的原因。”

見陸爻聽得認真,知道這孩子以前沒人教,就耐心地多說了兩句,“你和離火浮明盤簽了血契的事情,在我們這些老不死的這裏不是什麽秘密,但在外面,你要懂得,懷璧其罪的道理。”

陸爻一點就通,認真地道謝。武鹹在旁邊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嘀咕着自家爺爺偏心。

龍婆婆指了指武鹹,“陸爻,這次我們這邊就你們兩個去參加甲木的考試,一會兒就有人過來接你們去江城。武鹹拿筆的時候,就開始學畫陣法,實力沒問題,就是人有點傻,你不要被他帶偏了。”

正說着,忽然有腳步聲傳過來,陸爻看過去,就見一個精神矍铄的老婆婆進了門。看清對方的長相,陸爻驚訝道,“是您?”

旁邊的武鹹更是誇張地往後跳了一步,明顯也是非常驚訝。

走過來的,正是之前陸爻在路上碰見的賣花的老婆婆,只不過對方換了一身衣裳,整個人氣質也顯得很不一樣。

武鹹靠過來,好奇,“你也碰見過?”

“嗯,我碰見的時候,她在賣花。”

“我碰見的是在賣土豆!”

兩個人瞬間明白過來,原來這也是考試的一項。

武鹹拍了拍自己的光頭,一臉生無可戀,“我看見她土豆賣不完,但沒多久會遇上車禍,于是我一個勇氣滿值,就豪邁地把一鍋炸土豆都買了,吃得我這兩天看見土豆都想吐。”

陸爻沒忍住笑了出來,突然覺得自己只是買花,還不錯?

這時,對方到了面前,明顯是聽見了武鹹的話,笑眯眯地解釋,“我姓宋,叫宋老師就好,我是你們這次的監考官,之前的考試,算是預先篩選,你們都掌握着大部分人難以想象的能力,所以這是第一關,”

她臉上雖然帶着笑,但眼神嚴肅,“雖然你們知曉人命運的曲線,但不應該因此而冷漠。就算你們能算清楚前後五百年,但你們首先也是人。”

從日月巷離開,一行四人直接去了機場。

上了飛機,位置是分開的,宋老師和武鹹坐在另一邊,陸爻和玄戈坐在一起。

玄戈仔細地幫陸爻系好了安全帶,正準備聊兩句,就聽見前面有情侶在吵架,不外乎就是談戀愛的那些小事。他聽了兩句,也沒怎麽在意。

見陸爻認真聽了一會兒,忽然就沉默了,表情有一點變化,玄戈有些擔心,低聲問他,“不舒服嗎?會不會暈機?”

然後他就看見陸爻偏過頭,表情認真,“沒有不舒服,我是在想,給你告白的人,到底有沒有從城北排到市中心?”

這一瞬間,玄戈的心理陰影面積可能有三室兩廳那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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