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八卦
發現陸爻還認真等着答案,一雙眼清清透透的, 玄戈覺得自己深刻體會到了什麽叫悔不當初, 他靠近了一點,問陸爻, “那你在意嗎?”
沒等陸爻回答, 他視線半點不錯,再次開口, 一字一句都有種強勢的溫柔,“如果你在意,那可以限定所有權。”
言外之意非常明顯。
陸爻沒有回答。
自己這一下果然是心急了——雖然知道是這樣的結果, 玄戈心裏還是沉了沉。
看着陸爻低垂的睫毛, 他笑着轉移了話題, “慶祝你拿到資格證的禮物。”說着, 玄戈從包裏拿了一個盒子出來, 遞給陸爻。
“手機?”陸爻伸手接過來, 表情很驚訝——他從來沒有收到過這樣的獎勵或者禮物。
“嗯,和我的一個款式。”
陸爻很快就想起來,去日月巷的路上, 玄戈說要去買點東西,應該就是那時候買的。他拇指摩挲着盒子的表面,根本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我已經在裏面存上了我的號碼,在第一個,也是暫時的唯一一個。”玄戈放緩了語速,笑容有些苦澀, “我知道以後你的通訊錄上,名字和號碼都會越來越多。只希望,我能永遠是通訊錄上的第一個。”
說完,他就發現陸爻捏着盒子的手緊了緊,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等陸爻閉上眼休息,玄戈輕輕呼了口氣——裝可憐這種行為,雖然是下下策,但看他家小貓的神色,應該是有用的。
飛機在江城的機場降落,有車來接。武鹹看着窗外,光頭都像是亮了好幾個度,他偏頭和後座的陸爻聊天,“我聽爺爺說,你是卦師對嗎?”
陸爻正拿着手機盒舍不得拆開,聽見武鹹的聲音,點頭,“嗯,是卦師。”
“卦師好啊!好歹算得上玄術界內部鄙視鏈的中上游!”
陸爻抓住了關鍵詞,很好奇,“內部鄙視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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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師太嚴肅,玄戈的氣息太兇悍,武鹹發現自己終于找到了可以聊天的人,幹脆雙手抱着椅背,呈現出一個十分高難度的姿勢,然後開始詳細講解,
“鑒于我國人民的普遍喜好,風水師是玄術界公認的最賺錢的黃金職業!你看啊,上到大佬修集團大廈,小到王阿姨搬家,都會找風水師來看看,給的錢也好多好多,所以他們日常奔跑在通往人生巅峰的大路上!”
見陸爻贊同地點頭,武鹹眉飛色舞,“接着呢,就是我現在一心想要開拓的第二産業,看手相面相,這可是十分火爆的!三年買車五年買房絕對不成問題!雖然比不過風水,但收入非常穩定,是吧?”
陸爻又點頭,覺得确實很有道理。
“你研究的算卦呢,要看全不全精不精,有些人只能算吉兇,有些只能算運勢,十分限制,這就是能力在個人了,貧富差距非常大。至于我這種搞陣法的、還有薛緋衣那種占星的,必須要開拓第二職業,否則辣條都吃不起!”
他最後一句話說得擲地有聲,宋老師在副駕駛上都聽笑了,“現在真的辣條都吃不起了?”
“真的真的,我身上的T恤都是打折買的便宜貨,”武鹹苦着臉,“一說到陣法,就都以為我是要去封印千年老妖怪,或者擺陣行軍打、仗的。其實我覺得我可以搶風水師的生意,布個轉運的陣多簡單,還可以買一送一看個面相,展現一下混合型人才的優勢!可惜沒人來找我。”
陸爻想起武鹹考試的時候,用看面相來做選擇題,覺得這個第二職業,應該暫時還沒辦法三年買車五年買房。
第二天才開始甲木級的考試,一行人先被送到了住的地方,是一個內部招待所,環境很好,陸爻和玄戈住的是一個套間,還配的有廚房。
剛把東西放下,武鹹就過來敲門,說宋老師有事先走了,他自己準備出去逛逛,問陸爻要不要一起。
陸爻心裏挂着龍婆婆給的那個小木盒,就拒絕了。
關上門,陸爻緊張地動了動手指,又去把窗簾也拉上了,這才把一直帶着的小木盒拿出來。他撫着盒蓋上的花紋,突然有些不敢打開。
從小到大,他不知道多少次想象過他父母的長相,甚至在看見陸輔舟和陸輔舶時,都會想自己的父親,會不會和他們長得有一點相像。
玄戈把東西整理好,就發現陸爻還在發呆,他走過去站到對方身後,手覆在了陸爻的手背上,“別怕。”聲音輕柔地,像是在哄不敢邁出第一步的小孩兒。
感覺到溫熱的體溫,陸爻輕輕地點了點頭,手上用力,打開了木盒。
裏面放着一塊墨色的圓形石頭,只有指甲蓋大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在打開盒蓋的一瞬間,他看見石頭上像是有幾道金色的紋路,一眨眼就消失了。
把石頭拿起來,陸爻發現表面光滑一片,觸手溫潤,沒有普通石頭的冰涼感。還用同色的粗線串了過去,編織得很細致,陸爻戴到手腕上,松緊剛剛合适。
他細細體會着手腕上的觸感,有種第一次和媽媽距離這麽近的感覺。
下午三點過,陸爻和玄戈一起去樓下不遠的超市買了菜。廚房開着火,玄戈把蒸鍋的蓋子重新蓋上,問陸爻,“這幾天,想吃我做的東西了嗎?”
陸爻老老實實地點頭,“想了的,你做的菜更好吃。”
覺得這回答太乖,玄戈伸手揉了揉陸爻的頭發,“嗯,以後都給你做好吃的。”
這次做的是蜂蜜糯米藕,玄戈用手指蘸了一點蜂蜜,問陸爻,“要不要嘗嘗?味道還不錯。”
放下手裏正在剝的蒜,陸爻湊過去,就着玄戈的手指嘗了嘗,覺得很甜,忍不住又舔了一點對方指尖上的蜂蜜。
看着陸爻嫩色的舌尖輕輕舌忝着自己的手指,酥麻的感覺和過電一樣,玄戈覺得再這麽下去要出事,但又舍不得把手指收回來。
陸爻還沒發現自己的動作有什麽大問題,感覺着口腔裏的味道,他點頭,“這個蜂蜜确實很好——”話還沒說完,視線就凝住了。
只見玄戈的腰下有明顯的隆起,同為男人,陸爻自然知道那是什麽,他有些倉促地錯開視線,腦子裏無法控制地想起,之前玄戈洗澡的時候,自己看見的影子。
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口幹舌燥。
也發現了陸爻的表情不對,玄戈順着他的視線,知道這是自己的秘密被發現了,若無其事地開口,“褲子有些緊。”
接着,他又換了個話題,“之前我感覺到卦盤就在江城的方向,現在應該距離又近了,你要不要再算一卦?”
果然,涉及到卦盤的問題,陸爻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轉移。
點了頭,陸爻從包裏摸出三枚硬幣,直接起了一卦,不過有些心不在焉,“卦象還是模糊的。”
鍋裏的水已經沸騰起來,玄戈把拌好的糯米塞到蓮藕的孔隙裏,重新放到蒸鍋裏,一邊問,“沒有卦——我的原身的話,你算卦會不準嗎?”
“嗯,一般的卦沒問題,但也不能算太多,多了就容易不準。涉及到我自己的卦象,那基本不太準,還通常都只有一個大概。”
“我這麽厲害?”
“你當然厲害!”陸爻強調,開始給玄戈說起離火浮明盤,“你和其它的卦盤完全不一樣,就像薛緋衣的蒼木九星盤,他是靠吸引天地間同屬性的‘氣’過來,然後構成一個純粹的‘場’,這樣占星的準确度會非常高。”
“那我呢?”
“你是兇盤,這麽說吧,你太兇了,可以把各種‘氣’都吓跑,但是也可以強迫各種不同的‘氣’都過來,構成一個穩定的‘場’,這樣的‘場’對算卦的加成會更大。”
但相應的,這也需要卦師有足夠強大的能力,否則根本無法在“氣”十分駁雜的“場”中算卦。這也是在陸爻之前,陸家近一千年,也沒有誰能夠引動離火浮明盤産生共鳴的原因。
陸爻把剝好的蒜遞給玄戈,補充了一句,“如果是在神話故事裏,你就是那種,只需要站着,就可以靠氣場除百裏妖孽,守十方安寧的厲害人物。”
每次說起離火浮明盤,他的眼睛都是亮的。
“陸爻。”
聽玄戈忽然喊自己的名字,陸爻還有些不習慣,他看過去,“嗯?”
然後他就聽見對方問,“你是更希望我是以前那個卦盤,還是現在這樣的人?”
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陸爻還沒給出答案,就看見玄戈嘴角慣常的笑容裏,帶了些苦澀,然後轉過身,“算了,當我沒問過。”
看着玄戈的背影,陸爻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他也在心裏問自己,自己希望的,到底是什麽?
他突然意識到,在他的眼裏,玄戈和卦盤是同一個存在。可是,不是這樣的。玄戈沒有卦盤時的記憶,在自己找到他之前,整整兩年裏,他都是作為一個“人”在生活。
如果是自己呢?如果有一天突然被告知,自己不是真正的人,只是一個器靈,又會怎麽樣?
晚飯之後,陸爻沒多久就揉了眼睛說想睡覺。
玄戈發現陸爻注意力有些分散,像是在想什麽難題,神思不屬的。聽陸爻說想睡覺,他就牽了人的手腕,先帶着去洗漱,然後理好被子,“放心睡,明天我叫你。”
仰視着對方逆光的面孔,陸爻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突然就難受得厲害,“玄戈,晚安。”
“嗯,晚安。”
陸爻感覺自己手腳都很重,像是纏滿了鎖鏈,一動,像是就能聽見金屬碰撞的聲音。
周圍很黑,陸爻站起來,下意識地喊了一聲“玄戈”,但沒有人回答。
他去哪兒了?
本能地就想出去找人,陸爻忽然聽見有人在說話,“他要去找誰?根本沒人會喜歡他,他是眼睛會變成紅色的怪物,怎麽可能會有人喜歡?”
陸爻下意識地反駁,“不會,沒有,他說過我的眼睛很好看,我要去找他!”
“然後呢?他會一輩子都覺得你的眼睛好看嗎?如果以後你的封禁完全失去了效果,變成了一個你自己都不認識的怪物,他還會在你身邊嗎?”
不會。
洩了氣一樣,陸爻站在原地,不斷地安慰自己,“可是他是我的卦盤,我們簽了血契的,會一直在一起。”
“可是他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人,他早就不是以前的卦盤了。”
是的,他已經不是那個需要自己哄,會要求自己抱着睡,要聽睡前故事的卦盤。
陸爻往後退了幾步,又退回到黑暗裏,抱膝坐着,手摸了摸自己的左眼——要是自己的眼睛,不是紅色,該有多好。
玄戈正在廚房熬湯,他特意去買了豬大骨,想着熬到明天早上,火候剛好。
把火關到了最小,忽然就聽見卧室裏傳來了細微的聲音,玄戈快步出了廚房門,就看見陸爻整個人都在發抖,雙手緊緊地攥着被子,蜷縮成了一團,手臂上的青筋都極為明顯。
“陸小貓?”玄戈先把對方的手指松開,把人整個抱到了懷裏,輕拍着背脊安撫。忽然,懷裏的人睜開了眼睛。
紅瞳。
已經快成為條件反射了,玄戈迅速做好了打一架的準備,卻突然發現陸爻沒有動靜。
“貓兒?”他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就感覺陸爻在自己的懷裏蹭了蹭,然後手慢慢擡起來,輕輕地落在了自己的臉上,像是在害怕什麽一樣,力道非常輕。
玄戈的心顫了一顫,把聲音放到最無害的狀态,“你認識我嗎?嗯?”
陸爻沒有回答,他像是沉浸在某種情境裏,意識不太清楚,只是盯着玄戈不放。
正在玄戈漸漸放松時,陸爻突然全身發力,天旋地轉之後,玄戈就發現自己竟然瞬間就被陸爻壓在了床上。
對方穩穩地坐在自己身上,雙腿被壓制,手被箍在頭頂上方,半點也動彈不了。
但玄戈能确定,對方此時此刻半點危險也沒有,于是他整個人都放松下來,想知道陸爻要做什麽。
然後他又被親了。
陸爻有些遲疑地俯下身,緊接着,雙唇覆了上來,顯得冰涼,但他似乎只掌握了這一部分,只靠着本能,在玄戈的唇上緩緩摩擦,卻不知道下一步應該怎麽做。
玄戈眼裏的笑意一點一點地變濃,他輕輕含了含陸爻的下唇,果然,就像是臨時學習一樣,陸爻也懵懵懂懂地跟着學,含了含玄戈的下唇。接着,又在對方的教導下,嘴唇微張,探出了舌尖。
唇舌交、纏之間,玄戈依然是受制于陸爻的姿勢,但他只覺得滿心的溫柔都快要溢出來了。
他看着陸爻左眼皮上淡淡的小痣,輕顫的睫羽——可能你明天醒來之後,又會遺忘這一段記憶,又會縮回自己內心築起的高牆裏,不敢踏出來半步。
但如果此時此刻的你,是掩藏得最深的、也是感情最真實的你,那我有足夠的耐心等待,等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