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七卦

“貘?”

伴随着巨大的水花聲,滴滴點點的湖水濺落在木浮橋上, 陸爻還沒反應過來, 就已經被玄戈的外套罩住了頭,而同時, 對方身上迅速洇濕了一大片。

陸爻擰眉, 很快就再次确定,此時懸浮在湖面上的巨大黑影, 确實和之前見到的石雕一模一樣。對方腳上的八趾爪甲鋒利如刃,能夠隐隐看到寒光。

不敢回頭看薛緋衣和餘長生的情況,陸爻開口喊了一聲, “清河?”

清河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隔得不遠, “我知道, 你小心。”

貘的身形松散, 像是脹起來的氣球一樣, 但浮上水面之後,明顯是在不斷緊縮,整體已經比才出水時縮小了近三分之一。

趁對方正在凝實身體, 陸爻又從包裏拿出了六張備用的刻紋紙,一共七張夾在了豎起的兩指之間。随後,只見兩指間泛着淡色白光的刻紋紙,以極快的速度沖向了黑影,在黑暗中劃出了瑩白色的弧線。

然而,刻紋紙才剛剛觸碰到黑影的表面, 白光就迅速暗淡下去,陸爻手上的動作沒有停,又快速地畫下了另一種刻紋,但結果和之前的沒有不同。

陸爻盯着對面的黑影,突然産生了一個怪異的想法。

這時,貘忽然動了,只聽他發出了一道刺耳的尖嘯聲,連湖面上,都因震蕩出現了波紋。陸爻耳內刺痛,眼前發暈,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身體的平衡。

下一刻,水聲重新響起來。陸爻心下一凜,幾乎是和黑影同時動作,在對方操控水珠化為利箭、直直刺過來時,快速畫出了一張刻紋紙,光芒大盛的紙片飛出去時,正好和水箭将将對上,相觸的瞬間,刻紋紙迅速彌漫開,形成一塊光盾,将陸爻等人全都護在了後面。

發現成功了,陸爻籲了一口氣,心裏松下來,甚至手心都出了一層細汗,在夜裏微微發冷——這種防禦性的刻紋他第一次畫,在将刻紋紙扔出去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但接下來,面對貘連續幾次的攻擊,陸爻都只能閃避,沒辦法采取強有力的回擊。因為陸爻在攻擊了幾次後,駭然發現,自己的力量像是被什麽限制了一樣,打在貘身上的效果,不到原有的一半。

但如果面對的不是貘,又全然沒有問題。

站在浮橋中間,陸爻喘了幾口氣,腦子裏有一條線,隐隐藏在紛亂的念頭下。忽然,迅速升起的危機感,讓他下意識地朝旁邊移動,但明顯已經來不及,黑氣卷着湖水,破風一般急射而來!

陸爻已經擡起手,沒想到下一秒,他腰上一緊,玄戈已經沖過來,手臂一勾,直接将陸爻帶到懷裏,随後兩人險險避開了貘拍下來的利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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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面上全是水,玄戈護着懷裏人滾到了浮橋的邊上,半個身體都懸空,他的手指緊緊扣住了木板縫隙,這才勉強停在了邊沿處。

橋下的湖水漆黑,令人發寒。

拉着陸爻站起來,玄戈盯着身形逐漸凝實、接近三米高的黑影,雙眸銳利,柔軟的線條悉數消失,眉宇間也爆發出了極為駭人的暴戾之氣。

“小貓,我試試。”

“嗯。”陸爻退後了一步。

話音剛落,黑影又動了!對方之前那一擊沒有成功,八趾利爪重新狠狠掃了過來,帶起一陣勁風。

在對方的利爪拂來時,玄戈沒有躲閃,而是整個人高高躍起,将力道蓄積于腳上,重重地踢在了對方的腕部,立時發出了“嘭”的一聲。

——不對,是實體!

腳下冷硬的觸感令玄戈身形一滞,随後借力向後彈射,落到了浮橋的另一邊。

玄戈心裏有些驚訝,又想起之前,陸爻一直都無法對其造成嚴重的傷害,他心裏有了一個猜測。

與此同時,陸爻手上畫刻紋的動作極為迅速,見玄戈看過來,兩人視線相對,如同心有靈犀一般,一張微微閃着熒光的刻紋紙,被陸爻直接扔出,順着既定軌跡漂浮在了半空。

只見玄戈整個人左腳微屈,猛地一蹬,之後,右腳腳尖踩在那張懸浮的刻紋紙上,直接借力上躍,五指成抓,從黑影的的側頸上,狠狠地撕了一塊“肉”下來。

那塊“頸肉”在玄戈手上,迅速化成了一團黑霧逸散開。

貘被激怒,在玄戈落地時猛地一爪拍下來,陸爻心神繃得死緊,及時地用刻紋紙為玄戈撐起了一層防護,但只堅持了不到五秒,就完全龜裂。

不過已經足夠!玄戈穩住身形,反身擡手,撐住了對方的手掌。雙方似在角力,對方暴虐的氣息如山壓頂!玄戈全身肌肉鼓脹,眉眼間的氣息又濃厚了一倍。只聽他一聲沉喝,随後兩手齊齊用力,竟生生将貘的八趾,撕裂了四趾下來!

黑氣從指間四散,玄戈看了一眼散開的氣。

因為四趾受傷,貘退了一步,發出一聲低沉的叫聲,又驚又痛。暫時懸浮在湖面上,忌憚地看着玄戈。

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絲,玄戈擡手把外套脫了,随意丢在地上,露出了上半身極為迷人的肌肉形狀。汗水已經将衣服浸濕,布料緊貼着皮膚,凹下去的脊柱線條十分明顯。

他看向站在旁邊,手上還拿着紙和筆的陸爻,喊了一聲,“小貓。”

“嗯?”

“過來,讓我親一下。”

捏緊了筆,陸爻快走幾步到了玄戈旁邊,剛站定,就被對方捏住了下巴。随後,火熱的嘴唇覆了上來,舌尖探入齒縫,勾着陸爻的舌頭重重地吮吸了兩下。

陸爻感覺嘴裏有淡淡的鐵鏽味兒,一動也不敢動。

沒多久,玄戈從他的嘴裏退出來,站直了身體,半眯着眼看了看貘,又回過頭來,輕輕用指腹撫摸陸爻的嘴角,“乖,看着。”

說着,整個人速度極快地朝着黑影沖去,如離弦的箭一般。

旁邊,清河一直在保護着薛緋衣和餘長生,同時關注着玄戈那邊的情況。這時,像是有感應一樣,他飛到薛緋衣的面前,果然,隔了兩秒,對方就睜開了眼睛。

薛緋衣睜眼就看見了清河,心跳有點快,想起之前夢裏對方說的話,臉上又布滿了淡淡的紅暈,有些不自然。

等等!看見近在咫尺的星盤,薛緋衣突然感覺不對,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

這時,玄戈的長腿正踢在貘的腹部,發出了低沉的碰撞聲,薛緋衣表情一滞,迅速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就被眼前的情況驚住了。

“卧槽,什麽情況這?”

餘長生也剛從夢境中醒過來,看清了那個黑影的模樣,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眉目冷凝,話也不多,“打!”

薛緋衣動作極快地摸出自己帶着的占星石,一共有三十六塊,每一塊上都畫着星圖。他緊盯着局勢,找準時機,将占星石猛地扔了出去。

只見星石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曲線,像是有意識一樣,十分精準地停在了貘的上方,随後微光散開,被籠罩進光幕中的貘動作突然就僵住了。

抓緊機會,玄戈直接一拳上去,随後單手就将對方按到了湖面上。陸爻适時地又抛出刻紋紙,玄戈借力躍起,重新落回木浮橋上。

“對方依托了,湖中死氣,力量源源不斷。”餘長生之前一直在觀察,此時聲音沉穩,“隔絕開聯系,用封禁困縛。”

陸爻很快反應過來,“湖心亭可以!”

三人對視一眼,迅速跑到湖心亭中,裏面石桌已經有些損壞。陸爻看了看,直接上前去,兩手握住了石桌的兩邊。

薛緋衣正想過去幫忙,就看見陸爻一個用力——石桌被搬動了,随後,搬着走了幾步,陸爻直接就将石桌扔進了外面的湖裏,濺起了巨大的水花。

嘴微微張着,薛緋衣覺得自己又受到了驚吓!

簡短地商議之後,薛緋衣和餘長生将之前在度假山莊用過的法陣,進行了簡化,拿着僅有的材料,開始在湖心亭的地面上布置起來。

同時,餘長生查探着氣穴,腳下踩着特殊的步法,準備隔絕開貘與湖中死氣的連接。

陸爻用刻紋設置封禁的同時,一直也關注着玄戈的情況,時不時畫出幾張刻紋紙,從旁協助。

而湖面之上,玄戈腳下踩着連續數張刻紋紙,如站立在平地上一般,雙手攥緊貘的右臂,五指如利爪,猛地一個用力,就将已經破損的肩部直接撕裂。

失去了手臂,貘痛叫起來。

心裏像是有感應,玄戈向下望去,就見陸爻朝着自己做了個手勢。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想法,他點了頭,重新又朝着貘沖了上去。

陸爻急忙看向亭子裏,“你們怎麽樣?”

“三分鐘三分鐘,這就好!”

只花了兩分二十幾秒,法陣最後的部分就完成了,三人迅速從湖心亭退到了木浮橋上。

發現他們都站在了木浮橋上,玄戈踩着刻紋紙,身形在空中翻折,随後一把緊掐着貘的喉嚨,猛然下墜,沖勢極大,直往湖心亭!

不過幾個呼吸,屋檐就炸開來,貘直接被玄戈按到了地面上。

陸爻快速跑上去,咬破手指,直接用血在湖心亭邊沿的石板上,畫下了一串刻紋。剛擡起手,封禁立刻就亮了起來,銀色的光帶盤旋而起,像活得一樣,将貘完全縛住。

與此同時,薛緋衣和餘長生布陣的陣法也啓動了,将湖心亭嚴密封閉的同時,還以其為圓心,亮光不斷往四周擴散,完全隔絕了貘與湖水之間的聯系。

銀色的光帶不斷吸收着貘的力量,慢慢地,貘的身形開始縮小。

幾分鐘後,餘長生拿出一個方形容器,半跪在地上,嘴唇微動,貘很快就被吸進了裏面。

在貘消失的一瞬間,只聽“咚”的一聲,周圍的幻境瞬間解除。

四個人從浮橋走到岸上,還有些緩不過勁兒來,陸爻正想說什麽,這時,一道手電筒的亮光直直照射過來,接着是大喊聲,“幹嘛呢?那邊的四個人站住!不準動!”

薛緋衣眨了眨眼睛,反應極為迅速,“卧槽卧槽,跑啊!”

半小時後,S大附近的派-出所。

四個人坐在拘留室裏,頭頂的白熾燈很亮。一個中年警-察坐在長桌的另一邊,面前擺着一個文件夾。

“說說吧,大晚上的,去湖邊幹什麽?約好跳湖自殺?”

說着,中年警-察一邊打量着陸爻他們。這四個人雖然不狼狽,但也都沒多整潔,特別是那個滿臉兇氣的高大男人,穿着的衣服上全都是木屑灰塵,不知道是幹了什麽。

“除了餘長生,都不是S大的學生?”

薛緋衣點頭,“對對對,我們三個都不是,今天是過來找朋友玩兒的,時間還早睡不着,就出來看看風景。”

警-察看向餘長生,“這位同學,是這樣嗎?”

“是,看風景。”

警-察笑了一聲,有些無奈,“看風景?其實就是好奇吧?你們年輕人啊,大半夜不睡覺,到處瞎晃悠探險,要是出了什麽事怎麽辦?”

中年警察絮絮叨叨地說了挺久,才讓四個人分別報上自己的身份證號碼。

第一個輸入的是陸爻的身份證號碼,一敲回車,除了姓名年齡和性別之外,檔案上其它的信息竟然全都不可見,上面是鮮紅色的兩個字——“絕密”。

手一頓,中年警察問了薛緋衣的,查出來也是同樣的情況。再看玄戈的檔案時,除了一個名字,連年齡和性別都是絕密。

看着對面坐着的四個人,中年警察的內心十分複雜。

自己今天,到底是帶了四個什麽人回來?

在派出所坐了四十分鐘,每人還喝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最後被所長送了出來。

半夜降溫降得厲害,薛緋衣抱着星盤,總是沒走兩步,就開始自己傻笑,有時候還會莫名地雙眼放光,臉頰發紅,難得的話少。

三個人都沒有提自己夢見的內容,走了一會兒,餘長生忽然停下來,“餓嗎?”

陸爻點頭,“餓了。”

至于薛緋衣,正手摸着星盤的表面,摸幾下又放到嘴邊親,表情十分夢幻,手勁兒又很大,清河掙都掙不開。

和玄戈一起,三個人商量了一下,哆哆嗦嗦去路邊吃關東煮。

不過因為沒座位坐,四個人一人拿着一個一次性餐盒,站在高架橋下面,一邊吃一邊聊天。

玄戈先喂了陸爻一個牛丸,自己再接着吃,一邊說話,語氣很确定,“那只貘,和上次在音樂節遇見的表情詭異的娃娃不一樣。”

他語氣有些沉,“如果我沒有感覺錯,對方曾經是靈物。”

“靈物?”陸爻下意識地抿緊了唇,“我最開始的時候,基本沒辦法對它造成傷害,就像傷害都被消解了一樣。”如果是靈物,那就可以說得通了。

清河的聲音也響起來,“我也有同樣的感覺,對方不是器靈,但确實是靈物。結合陸爻在湖邊圓臺上看見的石雕,我猜測,那只貘可能是在石雕當中凝成的靈物,但已經失去了心智,變成了一個天地不容的怪物。”

“所以,是有人特意将它,放在湖邊,吸引人過來,通過美夢,吸食人的生氣,保持力量不散?”餘長生很快懂了玄戈和清河的意思。

薛緋衣咽下魚豆腐,表情也嚴肅起來,“你們有沒有覺得,這次的手筆,和音樂節還有度假山莊那兩次,都差不多?我們運氣是不是也太好了?每次都撞上?”

“應該不是,”陸爻捏着竹筷的手收緊,“不會這麽湊巧,次次我們都剛好能碰上。我更傾向于,對方做的事,遠不止這幾件,我們見識的,只是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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