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正文完結 (1)
聽聲音,外面雨還沒停, 玄戈穿好衣服下床, 從背包裏把事先準備好的照明燈拿出來, 又把雨衣遞給了陸爻。
陸爻接過來, 利索地往身上穿,“買燈結賬的時候順手拿的兩件,沒想到質量還不錯。”
見玄戈從包裏把另一件黑色的雨衣翻出來穿好, 陸爻扯了扯自己的, 再看玄戈的,“為什麽一樣的型號大小, 我的到了腳踝, 你在才到膝蓋下面?”
知道陸爻的關注點, “你才十九, 還會長高的。”玄戈揉了揉他的頭發,語氣變得認真, “一會兒出去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麽就叫我名字, 只要你叫我了,我就一定會到你身邊。”
陸爻點頭, 又有些忐忑地攥了攥玄戈的手指,“你別這麽說, 讓我覺得心裏七上八下的。”
不過他也清楚, 能讓他們兩個同時感覺到異常的, 必然不是稀疏平常的東西。想來想去,陸爻說了一句,“你也要注意安全。”
準備妥當,兩人悄悄打開大門出去,走到了青石板壘成的小路上。雨比之前下得更大了,一旦失去手上的光源,就伸手不見五指。最奇怪的是,頭頂上還反常地閃過電光,卻沒有一絲雷聲,極為反常。
玄戈望向滄江的方向,幫陸爻把雨衣的兜帽戴好,“夜路走着不安全,速度慢,我帶着你直接過去。”
陸爻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玄戈抱在了懷裏,随後耳邊風聲呼嘯,等他再次站到實地上,已經到了江邊。
眼前什麽都看不見,但周圍聲響很雜,有雨水掉落在樹葉上的“啪嗒”聲,也有波浪翻湧聲音如悶雷。
玄戈把探照燈朝向江面,在一小束燈光下能夠看見,江水已經變成了墨綠色,完全沒了白天青碧色的景致。
跟着低頭往下看,不過剛呼吸了幾口潮濕的水汽,陸爻就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死氣太濃了,左眼疼。”他現在都覺得,自己的左眼就是死氣感應器,一旦超标,就會脹痛。
話剛說完,耳邊江水潮湧的聲音忽然變大,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水中翻攪一般。
“有東西在水裏!”陸爻手放下來,蹙了眉,“這樣不行,如果對手真的藏在滄江裏,準備找機會攻擊我們,我們看不見會很吃虧。”
滄江這一段因為幾十年就會發一次洪水,所以村落離江邊都很遠,陸爻遲疑道,“要不……我們還是把光源弄出來?”
說這句話的同時,陸爻在心裏默默想到,玄術師資格考試裏面有提到過,進行玄術活動時,最好不要驚吓到人民群衆,不過特殊情況特殊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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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這應該算是特殊情況吧?
玄戈點頭,直接行動起來,他張開五指,掌心上就騰起了一團火焰,接連落下的雨水也沒有令它熄滅。手掌擡了擡,那團金紅色的火焰直直騰起,最後飄着落在了跨江大橋橋梁的頂端,有如燈塔,将大橋兩側的江面都照亮了。
陸爻這才看清楚,目之所及的江面,都已經變成了墨綠色,顯得極為不祥,像是有什麽東西即将從水底鑽出來噬人一樣。
沒過多久,江面又翻起了巨浪,陸爻正好盯着江水看得仔細,瞳孔一縮,“尾巴!”他指了指落下去的浪頭,“剛剛在波浪裏閃過去的,是一條黑色的尾巴!”
并且看起來極為巨大。
陸爻迅速從衣服口袋裏拿了三枚硬幣出來,攏在手心搖了幾下,然後撒到地面上,硬幣落下去,濺起了細碎的水花。
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辨認清楚卦象之後,陸爻擡頭看向玄戈,“靈髓在它身上!”
他這才懂為什麽下午卦象顯示出來,靈髓所在的位置不是一個确定的點,而是前後都相隔比較遠。很有可能,就是因為水裏有黑尾巴的那個生物,攜帶着靈髓不斷在游動。
玄戈聽完,在手中又聚起了一抹火焰,直接投到了江水中。如同點燃了汽油一樣,火焰直蹿而去,在墨綠色的江面上圍出了一個巨大的火圈,火光将陸爻的臉都映紅了。
水下的怪物沒辦法離開火圈限定出的範圍,又感受到離火的威脅,動靜變得更大了,隐隐能夠看見黑色的龐大身軀。
站在江邊看不太清楚,玄戈抱着陸爻,直接躍起,幾個呼吸間就落到了跨江大橋上,這裏視野更好。陸爻趴在護欄上,低頭仔細看着火圈中間的黑影,極力辨認,“有些像蛇……不對,有一對爪子,還有胡須,蛇應該沒有……”
“有爪,所以不是蛇。”玄戈沉聲道,“看起來很像傳說中的龍,但沒有龍角,更像是傳說故事裏的蛟。”
話音剛落,一段尾巴露出了水面,狠狠拍擊,水花直接濺在了火圈上,離火卻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陸爻這次看得清楚,露出來的尾巴尖是純黑色的,上面有極尖銳的肉刺,滿布的鱗片極為鋒利。
一邊緊盯着火圈的中央,陸爻手上的動作也絲毫不慢,刻紋紙從他手上浮起,像是被某種力量控制着,紛紛朝着江心飛去。最後在火圈的上空,結成了一個三角形,一時間白光大亮,氣息極為兇悍。
黑影敏感地感覺到,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忽然攪動江水,一個大浪就朝着跨江大橋打了過來。
玄戈帶着陸爻一躍,直接踩在了大橋的主塔上。打過來的江水漫過,又從橋面兩側流了回去。
“看來快要被激出來了。”
說着,玄戈擡起手,雨水在他手背上彙集,又從指縫流下去,不過這半點影響不到他的動作。只見他五指收攏,與此相對應的,江面上的火圈也随之收攏。
陸爻立即配合,火圈上,刻紋紙形成的三角形迅速合攏在一起,重新凝成圓錐狀,錐尖直指火圈中心。
被圍在火圈中間的黑影愈加躁動起來,不過除了時不時探出水面的尾巴以外,還是沒有出水的征兆。
如果真的要對上,那必須要等對方從水中出來才行,否則對玄戈和陸爻非常不利。
眉宇間聚着燥意,玄戈幹脆收回手,重新聚了火焰在左手手心,右手五指伸過去,将火焰“拉”開,直到外形和長箭差不多了,才停手。
“小貓。”
陸爻看過去,就見玄戈把火焰做成的箭矢遞過來了一點,“你朝着箭尖吹吹氣。”
陸爻吹了,但沒懂這操作,“吹了氣有什麽用?”
就聽玄戈回答,“可以提高準确度。”
還沒有來得及對這個說法表示懷疑,陸爻就看見玄戈手臂擡高,盯緊了火圈中心的黑影,用力将手中的箭矢擲了出去。
箭上的火焰劈開風雨,直直朝着江心而去,帶着極為強悍的氣勢,穿水而入。
水面平靜,入水後,箭身也不見蹤影,一點動靜也沒有。
盯着箭矢入水的地方,陸爻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等着,不過十幾秒,江面忽然結成一個巨大的旋渦,水流急促,似乎要将周圍的東西全都吸進去一樣。而中心處,黑影越來越明顯。
最後,一個龐然大物最終破水而出,盤旋在了江心上空。
陸爻這才看清楚,對方約有十米長,全身密密地布滿了黑色的鱗片,長須如同鋼索,一雙眼和暗鴉一樣,是血紅的顏色。
江水驟急,無數被激起的水花濺落在了橋面上,雨下得也越來越大,打在雨衣上,發出“噼啪”的聲音。
陸爻摸了摸自己快要凍僵了的臉,一邊注意看黑蛟的眼睛,察覺出不對勁來,“這東西和之前的暗鴉……是不是一樣的東西?”
還沒等到玄戈的回答,盤旋在江面上空的黑蛟突然長尾一擺,猶如閃電一般急急襲來。
陸爻手勢一變,之前刻紋紙形成的圓錐調轉方向,錐尖明确地朝着黑蛟刺去。
這時,整只黑蛟的身形和角度發生了變化,陸爻才看見,玄戈之前用離火做成的那支箭矢,正深深地插在黑蛟的腹部,火焰還在燃燒,傷口周圍都已經變成了焦炭,炭化的範圍還在不斷擴大。
而在黑蛟襲來時,玄戈帶着陸爻躍上半空,對方利爪打在了大橋主塔上,一根直徑有四十厘米的拉鎖應聲而斷,發出悶重的“嘭”聲。
一擊不成,黑蛟尾巴旋了一圈,風聲獵獵,往後退了一段距離之後,它暫時沒有再次動作,而是停在了一段安全的距離外,血紅的雙眼像是在确定陸爻和玄戈的位置,然後伺機而動。
從高處落下來後,兩人站在橋面的下方,自下往上觀察着黑蛟。
“和暗鴉一樣,它有意識。”陸爻手上理了理雨衣的兜帽,皺了眉,“紀東歌到底做了什麽東西出來?”
這時,黑蛟本能地護着的傷口處,離火形成的箭矢正在慢慢熄滅。玄戈幹脆伸出手指微微一勾,箭矢就從黑蛟腹部拔了出來,幾個眨眼就到了陸爻和玄戈面前。
有着倒鈎的箭尖上,竟然挂着一絲血肉。
陸爻愣了好幾秒才開口,“它是活物?”
但這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有這樣的生物存在。
玄戈從兜帽邊沿露出來的幾縷頭發被雨水打濕,他注視着那只黑蛟,“我們可能已經發現,紀東歌收集的那麽多生氣,到底是用在了什麽地方。”
立刻就懂了玄戈的意思,陸爻偏頭看向江心上方的黑蛟,眼神震驚。
他想了想,幹脆拿了手機出來,打通了薛緋衣的視頻。不顧對方“喂喂喂小陸爻你這是在哪裏”的問詢聲,直接将鏡頭轉向了依然盤旋在江心的黑蛟。
果然,薛緋衣的聲音瞬間就停了下來,接着就是哇哇大叫。
陸爻在一邊簡短地解說,“我們在滄江的——”他回想之前看了一眼的挂在橋塔上的名字,接着道,“在旭嶺大橋,這條江裏養着一只黑蛟,我們開始以為是傀儡術的産物。不過剛剛發現,這東西已經形成了血肉,”
他強調,“是真實的血肉。我和玄戈認為,紀東歌這麽多年來大量收集的生氣,應該都用在了黑蛟身上。”
說完,把屏幕翻轉過來,陸爻就看見薛緋衣被擠在了旁邊,龍婆婆和鐘淮南在中間,臉上都有震驚。
擦了擦眉毛和睫毛上的雨水,陸爻籲了一口氣——這種聞所未聞的手段和操作,果然不止他一個人會震驚。想清楚紀東歌的計劃,陸爻都覺得有些異想天開。
但紀東歌真的做到了。
不過薛緋衣明顯有些抓不住重點,他保持着驚訝的表情,關注點又落到了陸爻身上,“小陸爻你現在這身是什麽帥氣打扮?”說着,還湊近了鏡頭,臉馬上就變大了。
龍婆婆沒有理會薛緋衣,對着鏡頭緩聲道,“陸爻,如果真的有了血肉,那麽,這個傀儡就已經超出了正常且合理的範圍,極為危險,無法估計破壞力。安全起見,你和玄戈先別動手,我們馬上啓程趕過來,多幾個人,多幾分勝算。”
陸爻看了一眼玄戈,重新把視線落在屏幕上,堅定地搖搖頭,“玄戈的靈髓在黑蛟身上。”
所以,他不敢輕易放棄。因為如果這次錯過了,那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有機會把靈髓找回來。
見他态度堅定,龍婆婆沒有再勸,只是嘆息,“我們正在去和小壯的爺爺彙合的路上,你和玄戈都注意安全,抱歉,婆婆現在沒辦法及時趕過來幫你。”
“沒關系的,”陸爻再次搖頭,“您和鐘前輩也注意安全,小壯和長生也是。”
挂斷視頻,陸爻發現玄戈手上已經聚出了一枚枚離火,讓它們漂浮在身周,挨個“捏”成手掌大小的空心圓圈,最後一圈接着一圈地嵌套。
不多時候,一串鎖鏈就在他手上結成了。
陸爻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忽然将刻紋紙全都招了回來。手指指尖敲擊在紙面上,上面的刻紋就慢慢悠悠地飄離了紙面。随着陸爻的引導,最後全部融在了玄戈用離火做成的鎖鏈上。
因為血契的緣故,兩股力量沒有任何障礙地直接交融,鎖鏈金紅色的火光更盛了幾分。
手持着“鎖鏈”,玄戈看向黑蛟,在這段時間裏,對方腹部的傷口已經愈合了大半,只剩下一個和箭矢差不多大小的血洞還無法愈合。
“我先去了。”
沒有多話,玄戈一躍而起,寬松的黑色雨衣灌滿了風。他身形如電一般急襲而去,不斷墜落的雨水朝他撲來,在碰到離火制成的鎖鏈時,又迅速被熱意蒸騰,變成白色水汽。于是在玄戈身周,霧氣缭繞,似真似幻。
見對手出現,黑蛟迅速擺動長尾,尾尖帶起的力量與空氣碰撞,發出清晰的“噼啪”聲。它全身繃直,迎頭朝着玄戈撞上去。
玄戈的身形都快化為殘影,只見他疾速地在雨中移動,不過幾個眨眼,鎖鏈就在半空中布成。旋即,玄戈停在半空,一個響指,鎖鏈瞬時收緊,将黑蛟緊緊纏在其中,力道大得陷進了對方的血肉裏。
有墨綠色的腥臭血液從傷口溢出來,又瞬間被鎖鏈上金紅色的火焰燒幹蒸發,化為黑氣陣陣。
被困住的黑蛟發出低沉的咆哮聲,不住地掙紮起來。他身上的黑色鱗片突然豎起,竟如同利刃一樣,開始切割起鎖鏈來。
陸爻一直在下面關注着情況,手上一邊極為快速地畫着刻紋紙。
突然,只聽“砰”的一聲,陷在黑蛟脊背上的鎖鏈竟被鱗片割斷,可能是意識到這樣可以逃脫鎖鏈的束縛,黑蛟也掙紮得更加厲害了。
眼見黑蛟即将掙脫束縛,陸爻十指飛快動作,數十張刻紋紙朝上急速飛去,在中途結成了一張巨大的白色光網,直撲黑蛟。
鎖鏈的力道再次加緊,黑蛟躲閃不及,被光網兜頭罩住。
波浪被交錯的力量影響,不斷翻湧,巨浪一波接着一波地打在旭嶺大橋上,橋塔頂端的離火依然燃燒着,将江面照亮。
玄委會。
夜色不再平靜,玄委會的大廳裏燈火通明,冰冷的大理石牆面映着層層疊疊的人影,室內人很多,卻沒有半點喧嚣。
鐘淮南抱着自己的木劍,看向悠閑坐在椅子上的紀東歌,“暗鴉,還有其餘養在玄委會建築物下面的東西,現在在哪裏?”
紀東歌手指漫不經心地敲擊着桌面,笑容依然挂在嘴角,“我怎麽可能知道,你們問錯人了。”
大廳中聚集了近百人,都是玄委會的中堅,除了少部分的甲木級玄術師以外,基本等級都在乙木。他們連夜被緊急召回了位于江城的總部,沒想到遇到的,就是會長紀東歌和前輩龍木棠對峙的場面。
在搞清楚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之前,大多數人都選擇了沉默,注意着事态發展。
“你當然知道。”龍木棠難得拿出拐杖拄着,平時慈和的雙眼,此刻極為銳利,“那些東西,都是你從墓室裏帶出來,在玄委會各地的建築下養了二十年,如果你都不知道,還有誰知道?”
“龍老,您為了玄委會鞠躬盡瘁,我依然尊稱您一聲。但這樣的污蔑,我可不敢擔下來。”紀東歌正色,他站起來,看向大廳裏聚集的人,又将視線移回來,是一貫的溫文爾雅,“我敢發誓,我真的不知情,更沒有像您還有鐘前輩、薛前輩、武前輩說的那樣,參與這件事,甚至就是這件事的主使。”
說着,真的直接就發了一個誓。
看紀東歌如此坦然,人群裏熱于充當和事佬的人接連開口。
“龍婆婆,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對啊,會長雖然不太打理事務,但也無功無過,您這麽說就太讓人寒心了,雙方都解釋清楚,這件事就這麽過了。”
玄委會除了最核心的幾個人,其餘的日常管理向來都非常松弛,人數太多,所以基本是靠着實力說話。甲木的權力高于乙木,乙木則又比下一級的要高。
都是極為散漫的性格,所以衆人覺得這一屆的會長紀東歌,雖然不太出面,還很宅,但天賦極高,能力卓絕,所以也沒有什麽大問題。現在見龍木棠帶着人為難紀東歌,紛紛勸和。
清楚了周圍人的态度,又注意到龍婆婆拄着拐杖卻在輕顫的手,薛緋衣看不過,心裏火苗是一簇一簇地冒。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龍婆婆旁邊,正聲道,“紀會長,我人微言輕,但就只問一句,您敢取下您脖子上的圍巾,給我們看看,你的後頸上,是否有象征着傀儡的血痕嗎?”
紀東歌表情沒有變化,但薛緋衣瞬間就感覺到,後背一陣發涼。
滄江。
巨大的光網合着鎖鏈,将黑蛟困在了江面上。
擡手擦了擦自己臉上的雨水,陸爻現在也分不清楚,自己的臉和手,到底哪邊更加冰冷一些。
眉睫上的水被擦幹,視線變得清晰了一點,然而沒想到,黑蛟突然下沉,直直墜落到了滄江之中,濺起了數十丈高的水花!
陸爻失聲道,“糟糕!”黑蛟一旦入水,對他們來說,就變成了劣勢。
玄戈帶着人幾個輕躍,就重新退到了大橋的塔尖,“黑蛟應該就在入水處的水底,它被捆着,肯定沒辦法游走。”
盯着接近漆黑的江水,陸爻心思急轉,他忽然擡頭,“用鞭子!長鞭!”雙眼都像是亮了起來,“就像宋老師的武器一樣,”
陸爻模仿了揮鞭的動作,“既然黑蛟在水底,我們不能下水,那就把水分開!”
他的想法聽起來有些不太實際,但玄戈懂了他的意思,帶着人到了橋面之下,風雨都被擋在了外面。
陸爻的兜帽被玄戈揭開,露出了白白淨淨的一張臉。
“我懂你的意思,但是需要你配合。”
陸爻點頭,就發現玄戈兩下就解開了他身上的雨衣,接着又脫下他的外套,最後伸手,将自己右邊肩膀的衣服往下拉。
風一直在吹,陸爻的肩膀感覺到一陣冷意,有些瑟縮。
“你是要咬我嗎?”
“嗯。”玄戈一手捏着陸爻的衣服,另一只手從後面扶着他的肩,嘴唇覆了上去。
刺痛傳來,血契被激發,兩人的聯系更加清晰,陸爻都能夠察覺到,玄戈身上的氣勢又拔高了許多。
陸爻發出了一點鼻音,很輕,覺得這一次玄戈吮-吸的血液比之前的都要多,但傷口只在最開始痛了一下,後面就沒感覺了。小口地啜了啜氣,陸爻覺得手臂沒有因為缺血發冷,反而熱了起來。
“好了嗎?”
又過了快十秒,玄戈才擡起頭,舌忝了舌忝嘴角的血漬,“好了,小貓,疼嗎?”
陸爻搖頭,“不疼,”說着又有些不确定,“有用嗎?”
“當然。”親了親陸爻的嘴角,玄戈直起身,仔細幫陸爻把外套和雨衣都穿好。
活動了一下手腕,玄戈右手的五指張開,做了一個抓取的手勢,附近空氣全都躁動起來,陸爻甚至清晰地感覺到,周圍的溫度在不斷下降,像是熱氣全都被掠走了。
一陣刺眼的光突然亮起,玄戈右手手心上出現了一團火焰,很快,火焰逐漸擴大、拉長,化為了一根金紅色的長鞭。
長鞭的一端沿着橋墩落入江水中,很快,橋墩附近的江水就沸騰起來,甚至冒出了氣泡。
玄戈集中注意力,提起長鞭,手臂上肌肉緊繃。
接下來的十幾秒,在陸爻眼裏像是按下了快進,當他回過神時,極為剽悍的氣息已經席卷了周遭,金紅色的長鞭在半空留下數道殘影,最後打落在了江面上。
墨綠的江水與金紅的長鞭接觸,幾乎是瞬息之間,就直接蒸騰為白霧消散。長鞭橫貫滄江,猶如分海!
劈開江水,長鞭最後直接落到了黑蛟的背脊上,黑蛟生生受了這一鞭,背上的血肉散發出一股焦臭味。它一個翻騰,重新出現在了江面上。
江水重新合攏,除了江面上彌漫的白色霧氣,之前一鞭分江的景象仿若幻覺。
布滿了刻紋的鎖鏈再次收緊,泛着白光的大網也沒有半絲松懈,被緊緊束縛的黑蛟發出一聲尖嘯,血紅色的眼睛霎時間亮了起來。
與此同時,玄委會的大廳裏。
紀東歌慢慢地解下自己的圍巾,背對着衆人,露出了光潔的後頸。十幾秒後,他重新站好,臉上沒什麽表情,但現場卻有許多人在為他感到不平。
“這分明就是羞-辱和污蔑!龍老,您和武老、薛老都是玄委會資歷最深的前輩,您想要奪-權就直說,我想會長肯定毫不猶豫就會讓出這個位置,您又何必走這麽多彎路?”
紀東歌沒有說話。
另一個人接腔道,“我考玄術師資格證的時候,龍婆婆是我的考官,一晃十年都過去了,我一直都在心中敬重着您,但是這一次,我也不得不站出來,為會長說一句公道話。不知道您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但這樣的污蔑,真的會讓我們寒心!”
有人先開了口帶頭,剩下大半的人都低聲議論起來,時不時有“奪-權”、“污蔑”、“資歷”這樣的詞凸顯出來。
薛緋衣有些急,“明明——”他不會懷疑陸爻和玄戈,但現在,會長的後頸上沒有血痕,情況就只會越變越糟!
鐘淮南沉得住氣,半眯着眼,語氣依然平淡,“他必定是有了防範,早就做好了僞裝。現在,除非他自己坦白,或者我們能用其它的辦法,證明他身體是傀儡的真相,否則我們這一次,也無法現場直接揭穿他。”
薛緋衣壓低了聲音,“那我們暫時就先這麽看着?或者再找機會?感覺他要反過來誣陷我們了!卧槽,我要原地爆炸了!”
果然。
“各位,”紀東歌把圍巾放到了旁邊,一副極為坦然的模樣,他看着大廳裏的人,“我猜想,龍老和武老他們肯定是被他人蒙騙的。”
薛緋衣咬牙,和餘長生說悄悄話,“這是想說我們或者陸爻是蒙騙龍婆婆他們的壞人?不要臉不要臉!”
“……我相信幾位前輩的出發點都是好的,都是為了玄委會好,現在說清楚了,我個人也沒有什麽損失——”
人群裏一個聲音突然喊道,“難道仗着資歷老,就可以随意污蔑人了嗎?今天是會長,那明天又是誰?”
又有一個人附和道,“就是啊,這些老前輩們,早就應該頤養天年,不要插手這些事務了!”
共情的心理,讓原本準備置身事外的人,也有些被煽-動了。
薛緋衣這才反應過來,紀東歌的目标根本就不在陸爻身上,也不在扳回一局上面,而是想借着這個機會,直接将龍木棠和武直他們,全都驅離玄委會的核心!
看着大廳中的場面和最先開口說話的幾個人,薛緋衣又看向紀東歌,覺得對方一直溫和的表情下,像是在嘲諷龍木棠——這就是你幾十年的心血,這就是你護着的人們,這就是你想要傾盡一生守護到死的玄委會!
這一刻,薛緋衣突然覺得喉嚨發痛。餘光看見龍木棠握着拐杖的手,明顯在極力忍住顫抖。他有些狼狽地別過臉,看向餘長生,小聲道,“我們想想辦法啊,不能讓龍婆婆他們被紀東歌這麽欺負!”
餘長生點頭,正要說什麽,忽然敏感地看向還在安撫衆人情緒的紀東歌,“大廳裏的氣場不對勁。”
薛緋衣作為占星師,對氣場的感應沒有餘長生這麽敏感,他仔細體會了一下,“我怎麽沒發現?”
話說完還沒幾秒,站在他們對面的紀東歌突然悶哼了一聲,聲音很低,但薛緋衣注意力一直都放在紀東歌身上,所以立時就看了過去。然後他就發現,紀東歌的臉色突然之間變得灰敗,眼珠子都像是安裝上去的一樣,沒有半點神采。
這一次,薛緋衣反應非常快,他先看了一眼餘長生,見對方點頭,這才迅速高喊出聲,“看你們的紀會長,身上萦繞的全是濃重的死氣!正常人會有這樣的情況嗎?當然不會!所以,他根本就不是活人,而是傀儡僞裝,這還有什麽可狡辯的?你們都被騙了!”
此時,紀東歌半跪在地上,艱難地支撐着身體。他能夠确定,是自己身上的生氣正在急速被抽空。
本來這具身體就是他自己親手煉制的傀儡,生氣被抽空,他倒不擔心會有什麽問題。但是這種情況,只有可能是和他相聯系的黑蛟,需要大量的生氣,才會連他這裏都抽了個幹淨。
難道他猜得沒錯,陸爻真的去了滄江的旭嶺大橋,而方霖沒來得及阻止他們,讓他們動手傷了黑蛟?
随着他半跪下-身,暴露在衆人視線中的皮膚都起了變化。
“血痕!他的後頸上有象征着傀儡的血痕!”
随着薛緋衣的聲音,衆人發現,紀東歌的後頸上,表皮像是在剝落一樣。随着灰敗的皮膚一塊塊脫落,一道深紅色的血痕出現在,極為刺目,上面還有淡淡的死氣在翻湧,極為駭人。
現場開始時還沒有人說話,不多時,全場嘩然。
知道自己暴露了,紀東歌勉強站起來,四肢的關節都發出艱澀的摩擦聲,在安靜的大廳中十分清晰。
他刻意朝着衆人露出了一抹僵硬的微笑,頓時有人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
“你們在害怕什麽?害怕我嗎?”紀東歌輕聲問到,又往前走了半步,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你們為什麽要怕我?你,你,還有你們!”他突然指着人群中的好幾個人,聲線尖利,“在我面前谄媚地說,會以我為主、将龍木棠趕出玄委會的時候,怎麽不怕我?啊?”
“你們這群人啊,呵!”紀東歌冷笑了一聲,表情有些癫狂,随後,他轉身看向龍木棠,“不過真是好可惜,你們發現得也太晚了,晚了二十年,那些人——都死了!”
提到“二十年”,連薛緋衣都發現了不對,他下意識地往餘長生的旁邊站了站。
武直最先問出來,“哪些人?”
“我想想,石岩,蔣文權,鄭竹……還有哪些?哎呀我都忘了,不過你們肯定記得吧?”
紀東歌的聲音充滿了惡意,“他們一個個的,都說為了大義,為了理想,為了玄術的傳承,把墓室直接毀掉了。但後來呢?每個人心裏都有鬼!都有不說出來的貪婪!我不過是通過僞裝,從中挑撥了幾句,他們一個個的,就全都瘋了!都瘋了!”
龍木棠緊緊地撐着拐杖,才沒有倒下去,幾乎是顫着聲音,“二十年前——”
“是啊,就是二十年前。”紀東歌咧了咧嘴角,“墓室裏面的玄術傳承,明明就是天大的寶藏!可是你們一個個眼界短淺,竟然決定将它塵封在地下。你們不該死嗎?你們才是罪人!”
說着,他輕聲道,“等你們也死了,可以去問問那些人,死在自己信任的朋友手上,挺圓滿吧?相互懷疑、殘殺的結局,真好啊!”
話還沒說完,紀東歌整個人突然就保持不了重心,直直地摔到了地上,與大理石的地面接觸,發出“乓”的一聲。他的身體極為扭曲地蜷縮,皮膚也完全失去了人類應有的模樣,變得堅硬。
另一邊,滄江之上,黑蛟脊背的鞭痕中,血肉在不斷地湧動蠕動,慢慢拼接在了一起——傷口正在急速地複原。臨江的植物被抽幹,生機破敗,迅速枯死,還有源源不斷、來處不明的生氣聚攏在黑蛟的周圍。
方霖就是這時候到了江邊。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雨衣,在暗處絲毫不顯眼。
看見半空中漂浮着的龐然大物,她手裏拿着的布袋子跟着在顫抖。穩住了心神,她想起紀東歌的吩咐,将布袋裏裝着的瓷瓶拿了出來。
抖着手打開了瓶塞,又飛快地扔了出去。瓷瓶劃出一道弧線,最後沉在了江水當中,半點水花都沒起。
但是,不過十秒,瓷瓶入水的位置,竟然出現了足足七個旋渦!
黑霧擴散開,瞬間就布滿江面,還在向上方彌漫。唯有大橋塔尖的那抹離火,光亮依然。
玄戈正手持着長鞭,想要打斷黑蛟修複傷口的進程,沒想到突然出現的死氣擴散太過急速,他下意識地朝着陸爻看去,就見陸爻已經淹沒在了黑霧當中!
沒有心思再理會黑蛟,玄戈身形直直下落,餘光看見一個身上穿着黑色雨衣的女人站在岸邊,這種時候出現的,太過可疑,他幹脆直接送了一抹離火過去。
方霖見黑霧彌漫,已經看不到旋渦了,她心裏又是激動興奮又是發悚,準備不管了,直接離開。沒想到一抹金紅突然靠近,直到近到身前她才看清,飛來的是一把火焰聚成的刀刃,火光懾人!
恐懼之下,她喊出來聲,連連說道,“我什麽都沒做——”
聲音傳到玄戈耳裏,他幾乎是立刻就辨認出,這是之前在會議上,提出要将陸爻送出去當做誘餌的人的聲音。
輕輕打了一個響指,方霖面前的匕首就化作了繩索,将她整個人都綁了起來,固定在了原地。
正當方霖掙紮時,黑蛟在不斷地吸收着附近的生氣,一個人類,怎麽可能被放過?方霖也反應過來,大聲朝着盤蜷的黑蛟喊道,“我是紀東歌的下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