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逃跑

又到每一天的投喂時間,幾人都沒去搶那些黃白的湯汁,比起這酸臭的汁水,衆人更願意吃蟲子裹腹。

破舊的帳篷內,小女孩兒依然坐在門口望着湛藍的天空,不知在想什麽,她手裏拿着一把小刀,百無聊賴的在地上畫着,是申均延偷帶上來的,現在屬于她了。

申均延和宋守山,他們正縮在一角竊竊私語,兩人似乎說到什麽好笑的,連那張不茍言笑的臉都柔和了許多。

邬熙卻在這時候湊到陳二狗身旁,拿肩撞了撞他,示意他往宋守山那邊看:“你說他們怎麽那麽膩歪?”

他說話時,一雙深邃的眼睛落到陳二狗身上,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偏頭在陳二狗身旁深吸了一口。

陳二狗斜瞄了他一眼,往後拉開了點距離:“想知道?你可以親自去問問。”

從他身後伸來一只手,将邬熙靠的太近的頭無情的推遠了一些。

邬熙在看過來時,魏争正冷冷的注視着他,他高大的身軀靠過來半圈着陳二狗,無聲的宣誓着主權,邬熙聳了聳肩,在他冷漠的注視下,嬉皮笑臉的跑到門口逗小女孩兒去了。

魏争卻湊近陳二狗沒頭沒腦的道:“他那胎記還沒我月牙的一半好看。”

他故意把聲音放的很大,就連角落裏的宋守山和申均延都側頭看過來,邬熙卻似沒聽見自顧自的和小女孩兒說着話。

見邬熙沒反應,魏争沒意思的啧了一聲不再說話。

衆人終于在盼星星盼月亮中等來了日落,這荒山頂上的難民,除每日搶食時有幾分生氣,大多時候都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樣子。

天還沒有黑透,空中烏壓壓的飄着幾朵暗雲,遮天蔽日的蓋在頭頂,幾人悄悄從破舊的帳篷內溜了出來,一前一後往大門口去,路上的難民們,無不是目光無神的看着他們。

看守的難民們正百無聊賴的靠在木樁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

邬熙帶着衆人隐在不遠處的一個隐蔽角落:“還要在等一等,大概一刻鐘的樣子就會換人。”

衆人隐蔽在角落裏緊緊注視着前方,宋守山在後面拉着小女孩囑咐:“割斷繩子就趕緊跑,如果被人發現了,就別管我們,只管逃命,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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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兒沒說話,她從他們發現她那天起就很少說話了,仿佛這個功能在她身上已經退化了。

一刻鐘很快過去,陳二狗幾人清晰的看到木樁上的難民打了個哈欠往木樁下走。

“時間到了!走!”,邬熙帶着幾人從角落出來,大門口可沒有隐蔽的地方,已經有好些個難民向他們這邊看了過來。

衆人托着小女孩兒,讓他踩在自己的肩膀上,在把她往上一推。

本就瘦弱的身子,輕松的翻上了木樁頂。

邬熙:“快去,繩索就在木樁下面,你只要割斷它就行。”

木樁後的不遠處,已經傳來腳步聲,換守的難民比想象中來得要快,小女孩兒不敢耽擱,順着階梯往下走,她手中握着小刀,大概往下走了七八米的樣子,一條由幾股麻繩扭成的繩索出現在眼前。

它一端長長延伸着固定木頭堆砌的大門上,只要割斷它,大門沒了繩索的拉力,就會頃刻間繃頹。

“來人呀!有人要逃跑!快來人啊!”,木樁圍着的栅欄內,邬熙剛把小女孩送出去,一個離他們不遠的難民突然大叫起來,引的周圍人紛紛側目。

他站在破爛的帳篷外,一縷縷油膩的發絲遮蓋了他半邊臉,此刻他正對着他們擠出一個扭曲的笑容。

邬熙認出了他,在他的印象中,這是個相當有責任感的男人,只不過可惜的是,這個男人的妻兒,正在前不久被人吃掉了,他還清楚的記得,這個男人最初的樣子,搶了吃食盡數都留給了他的妻子和孩子,有時候他甚至只把那黃白湯汁拿來輕輕抿一小口,就又舍不得在遞回去,可這麽多張嘴,仍是不夠吃,他曾經差點餓死了,還是自己往他口中塞了不少蟲子,才将人拉了回來。

這男人活過來後,好像變了很多,邬熙只記得他加入了吃人的隊伍,把那些沒有還手之力的老弱病殘們拆吃入腹。

直到某天,他回到帳篷時,只看見一地殘肢碎肉,幾個人正圍坐在他妻兒的屍體旁邊大快朵頤,好像從那個時候起,這個男人就變得陰郁和沒有存在感起來。

此刻,這個男人正像個屍體般對着他們獰笑,宋守山有些不可置信,他們這樣做分明是在幫這些人,眼前這個男人是瘋了嗎?

對,他瘋了,他張開一張血盆大口,惡狠狠的對着衆人吼道:“你們為什麽不早點?你們早點她們就不會被吃了,都怪你們,你們一個也別想逃,哈哈哈。”

他瘋狂的大笑着,周圍的難民們都只是麻木的看着這邊瑟縮着肩膀。

木樁外的腳步聲明顯快了,“該死!”,申均延上前一拳将那個男人打翻在地。

“小丫頭!還要多久?”,邬熙焦急的對外面喊道。

小女孩手上的繩索太粗了,到現在才割斷了三分之一,她沒有回答邬熙的問話,反而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她的雙手已經被粗糙的繩索磨破,血珠正順着她細瘦的手腕往下滴。

快點,再快一點,腳步聲越來越近,仿佛就在她身邊響起。

“這裏有人!抓住她!”,她被發現了,可繩索,還沒割斷,還差一點點,那些拿着武器的難民們向她奔了過來。

小女孩手下連停頓都沒有,她唯一的目标就是割斷繩索。

邬熙幾人在圍欄內焦急的踱步,此時明顯已經過了換崗的時間,按平時,這個時候木樁上本該早已換好了人,可此刻除了圍欄外不時傳來聲響,木樁上一個人影都沒有!

“一定是出事了!”,邬熙話音剛落,突然,從木樁下鮮紅的血液滲了進來,木頭堆砌的大門依然紋絲不動。

她失敗了,還把命也丢了,這個認知讓宋守山忍不住後退一步,他如夢初醒般,給了自己一巴掌,他怎麽會讓個孩子去做這種送死的事,他還是人嗎?他不過是個懦弱的畜/生。

申均延見不得他這般自虐,伸手緊緊将宋守山擁進懷中,“沒事的,沒事的,不是你的錯。”

被打翻在地的男人發出大笑,他像是看了一出最好看的喜劇般,不斷錘着地面,盡管他此刻臉上血沫橫飛。

陳二狗一言不發,只是走上前去,對着癱在地上的男人面門狠狠踢了一腳,将他幾個牙崩飛出去。

男人鼻梁骨被踢碎了,腫了好大一片,看起來分外滑稽,艱難的轉過頭,他臉上全是血沫,陳二狗此刻周身淡漠的氣質盡數退進,只剩透人心肺的冰冷,他就這樣冷冷看着癱在地上的男人,像是看穿了他的靈魂般,吐出一個事實:“懦夫。”

“我不是,我不是!你憑什麽這麽說?我盡力了!我真的盡力了!我想救她們的,可我養不活!”,那男人再也笑不出來,他竭斯底裏的吼着,因為他想起來了,那個他竭力說服自己忘掉的事。

那天他明明可以阻止的,他看着那群人進了他的帳篷,他聽見他的妻子被人按在地上掙紮的聲音,他的孩子一直哭,一直哭。

他起初是想去救的,他永遠忘不了,他進來時女人看着他欣喜若狂的表情。

可他太餓了,這兩個人像寄生在他身體上吸血的巨蟲,他每一天,每一天都吃不飽,睡不好,那一刻,他突然厭惡起來。

這兩個人心安理得的吃着他帶回來的肉,可從來不問他哪裏來的,憑什麽就要他一個人承擔呢?沒人知道他整晚整晚的睡不着,那些他吃過的人,每到夜晚就從一塊塊碎肉拼接起來,撕破他的肚子爬出來。

而他每天晚上驚醒時,看向一旁女人恬靜的睡顏,他都會産生一種掐死她的沖動,因為她們,他才會去吃人!當你深陷地獄中心時,你本就是惡魔。

他看着那些人捂住她的嘴,按住他掙紮的四肢,一口口從她身上撕下一塊塊附着黃色油脂的肉塊,他竟然分泌出唾液,這讓他現在想起來都忍不住舔舐嘴唇。

他在她驚恐、絕望、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加入了他們,他想,自己養了這麽久的東西,怎麽能便宜了別人呢?所以他吃的最多!最狠!直到她身上最後一塊完好的肉,被咬下來,她瑟瑟發抖的身體才終于停止掙紮,而她的孩子,味道可要比她鮮嫩的多了。

他反駁的話,不知是說給誰聽,當然,也沒人在乎,那個踢他的冰冷男人已經走遠了。

男人艱難的翻了個身,仰躺在地上,頭頂的天空那麽黑,星星卻那麽亮,他們一閃一閃的,散發着微弱的光。

可這猶如墳場的荒山頂,是不應該有光的,或許曾經他也渴望期盼過,可最終還是被現實掐滅了。

“呵呵,你們逃不掉的,一起死吧。”

他自言自語着,好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因為一旦逃出了這荒山,他該怎麽面對即将到來的現實呢?他從來沒有說過,從那晚開始,他那些鮮紅粘稠的夢裏,那些碎掉的人,最後都一塊塊拼湊成了他妻子的樣子,也是從那天開始,他在也無法真正的睡上一場好覺。

他側頭往那頂破爛的帳篷看去,外面擺着一雙破布拼湊的爛鞋,他恍然如夢的想起來,那是他妻子用僅有的一點布料做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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