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宋守山之死
“轟隆!”,一聲巨響,忍不住讓山頂的難民們紛紛側目,碩大的用木材堆砌的木門,在衆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轟然坍塌。
它直挺挺的向內倒過來,重重的拍在地上,擊打起漫天灰塵。
宋守山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在彌漫的灰塵中,一個瘦小的身影正站在大門口,她做到了,她把繩子割斷了
她身上已經挨了幾處刀口,此刻正涓涓冒着鮮血,可她的身邊卻躺着一具難民屍體,那屍體上有不少傷口,像是被人毫無章法的亂戳出來的,鮮血從他趴伏的身下浸透蔓延出來,流到了圍欄內。
她的對面,正站了不少手持武器的難民,每一個臉上都如臨大敵。
邬熙率先反應過來,他大吼了一聲:“趁現在快跑!”
這一聲高呼,猶如投入熱油中的一瓢冷水,噼裏啪啦的炸開了鍋。
難民們似乎看見了逃離地獄的出口,那麻木的表情,随着離大門越來越近而恢複了一絲生機。
全都争先恐後的往門外跑,這些人也只顧着逃命了,根本沒人注意腳下的情況,癱倒在地的男人,被無數雙腳無情踏過。
他艱難的爬到那雙破布做的布鞋旁一伸手緊緊将它抓過來按在心口。
他也不知道為何要這樣做,他只是跟随本能的将它抱緊。
他的手被踩斷了,腳也被踩折了,胸口被踩的凹陷下去,無數雙腳在他臉上身上踏過,他竟然從疼痛中感到一絲詭異的快/感。
沒有人去在意這麽一個微不足道的人,男人緊緊抱着那雙布鞋,朦胧中看見一個女人牽着孩子站在旁邊詭異的笑着對他說:“你活該!”
他想伸手去夠一夠,可那個女人卻牽着孩子頭也不回的離開,只留他被一腳腳踏入爛泥裏。
陳二狗他們也跟随着奔湧的人群往大門外逃去,離青山鎮不遠的驿站,哪裏駐守了宋守山帶來的侍衛,他消失這麽久,一定會有人來尋,他們只要逃出這裏就好。
前方奔湧的人群已經跑出了大門,他們大叫着吼着,表達心中的慶幸,他們一鼓作氣的往山腳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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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跑在最前方的一個男人,身體一頓,一頭栽到下去,他胸口湧出大片大片的血花,他臉上還維持着逃出生天的輕快表情,可下一刻,他的生命永遠停留在了這裏。
緊接着,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倒下,他們身上插滿了一支支箭羽。
離他們不遠處,站了一群衙役,他們每一個手中都拿着弓箭,鋒利的箭尖直指着他們。
這些衙役的後面站着趙縣令,他正陰沉着一張臉看向這邊,他的旁邊站着一個氣喘籲籲的難民,想來就是他通風報的信了。
難民們局促的站在一起,最開始被壓迫的麻木又浮現了出來,甚至還有人夾雜着懊悔。
“把他們給我趕回去,誰敢踏出一步,就直接動手!”
難民們不敢在逃,衙役手中拿着弓箭一步步把他們往圍欄內逼。
陳二狗幾人混在人群中互相對視了一眼,這是逃走最好的時機,難道就要這樣錯過嗎?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困在圍欄裏遲早會被餓死,現在沖出去說不定還有機會,左右都是個死,我不想在回到哪裏去了,不如大家一起沖出去吧。”
“你說的對,左右都是一個死,還不如跟他們拼了!”,在這種時候,有人出來帶頭,這就會像一點零星的小火苗飄落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帶着毫無頭緒的枯們瞬間演變成熊熊大火。
都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或許是被逼至絕境的反擊,也或許是陷入地獄太久的無所畏懼,盡管有那麽一小部分人選擇了放棄,退回圍欄內,可更多的,卻選擇為生機搏一搏。
陳二狗幾人混在人群中往外突圍,一道道箭雨從頭頂射下來,利器破開血肉的聲音此起彼伏,在慘白的空中爆裂出炫目的血花。
有人倒下,立馬就有人補上,被圍困時每日每夜的擔驚受怕,食不果腹時的絕望哭喊,在這一刻爆發出來,當人連死都不怕時,他們就成為了無往不利的存在。
趙縣令似乎是被這種陣仗吓傻了,他沒想到這些人竟然能這麽瘋狂,他屁滾尿流的躲到衙役後面,一面指揮着射箭,一面在後面破口大罵。
申均延護着宋守山,宋守山又護着小女孩随着人群往前奔湧,簌簌的箭雨落在他們四周,可這箭實在是太多了,他顧得了這邊就顧不了那邊。
在紛亂的人群中,宋守山和申均延被沖散了,申均延剛剛把射過來的幾只箭羽打飛,再回頭時,宋守山已經被人群帶着沖到了前方。
他一手拉着小女孩,跌跌撞撞的混在人群中,發絲散亂的搭在額頭,他根本顧不上人群的沖撞,只能勉強将懷中面色慘白的小女孩護住。
“守山!”,申均延向他大喊了一聲,奮勇往他那邊靠近,宋守山似乎聽見了,他擡頭往人群中尋找着。
突然,申均延眼睛大睜。
“小心!”,一支鋒利的長劍破空而來,劃破空氣,申均延甚至能聽見箭身在空中高速行駛的嗡鳴聲。
宋守山看見了他,他正擡起一只手往他這個方向招手,似乎一點沒有意識到即将到來的危險。
“閃開!快閃開!”,他大吼着想要提醒他,可四周的人潮卻将他的聲音掩蓋,他清晰的看見宋守山眼底的疑惑,他使勁揮舞着雙手,撥開前方的人群,可人太多了,他被死死固定在原地寸步難行,他束手無策。
箭羽落入人群中,他看見宋守山的身體微微一顫,表情在一瞬間凝固,他擡起的手還保持着原來的模樣,随後慢慢下滑着落入人群之中,直到最後一點指尖也徹底消失在攢動的人頭中。
就像一個落水的人,了無生機般一點點沉如漆黑的海底。
申均延突然失聲,像被按了靜止鍵一般,人群從他兩側穿過,只是這一次困住他的卻是自己,那支箭射中了——
他突然覺得渾身有些無力起來,就像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人從他身體裏活生生抽離出來般,他甚至感覺到有些腿軟。
兩側的人流帶着他往前湧去,他像漂浮在孤海上的求生者,随着海浪颠簸,可希望的避風港,在剛剛被砸成了粉碎。
很快,暴動的難民就被鎮壓了下來,區區血肉之軀,如何抵的過鋒利的刀劍。
最初的腦熱過去之後,僅存下恐懼和害怕,身邊是大量大量還冒着熱氣的屍體,整個荒山的土地都被鮮血染透。
不知何時開始,天空飄起了細密的雨珠,你仔細看就會發現,這些雨水裏帶着絲絲紅色,就像一場飄散的血雨,還沒黑透的天空中,暗雲之上隐約透着血紅的霞光。
難民們開始驚恐的往回跑,誰都不願落後成為靶子,這些人踏在同胞的屍體上,有一些,已經被踩的面目全非。
申均延不敢再看,他怕宋守山最後也會變成那個樣子,他就藏在這漫山屍體中的一角。
有人走了上來,抓着他的手,将他踢跪下去,他腿軟的厲害,那人沒費一點吹灰之力架着他拖到一旁的人群中。
哪裏跪着很多人,他看見陳二狗他們正跪在一旁注視他。
他根本不知道,此刻他表情多麽難看,魏争從身邊輕輕撞了撞陳二狗。
直到他的視線落到自己身上,他才說道:“如果我也死了,你也會像他那樣嗎?”
陳二狗看着他,他形象不到真到那個時候自己是什麽樣,想來應該就是他那樣吧,他點點頭。
魏争卻抽了抽鼻子突然笑了:“我一定不會比你先死的,我才舍不得你難過。”
死了這麽多人,趙縣令還在想着怎麽處理,突然從後方匆忙跑來一人附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
趙縣令似乎有了新的麻煩,不過想想也明白,堂堂巡撫到了青山鎮突然失了音訊,那些下屬頭個找上的必然是當地的縣令,只是不知道他又想了什麽新的說辭。
趙縣令只吩咐了一句“将他們丢回去”後便匆匆離開了。
衙役們壓着他們又回了圍欄內,這一次,他們換了根更粗的繩索将大門牢牢固定。
陳二狗透過木樁的縫隙,看到外面的難民,正将一具具屍體擡下山,或許這些人會在荒山的某一處在開個洞,将那些堆積滿的屍體丢進去,形成另一個腐臭的大坑。
申均延也扒在縫隙變,他從這一邊跑向另一邊,就這麽來回跑着不斷調整着位置。
邬熙想上前安慰安慰他,卻被陳二狗阻止了,別人永遠無法感同身受的事,只能自己走出來,出來了就是生,出不來,那就只能爛在裏面。
申均延這麽來來回回跑了數次,終于,他停在了一條縫隙前,陳二狗順着看過去,宋守山正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他懷中抱着小女孩兒,他們的身上插着一支箭,長長的箭身貫穿了兩人的身體。
他軟趴趴的屍體被人擡了起來向山下走去,申均延突然像發了瘋般,手腳并用的往木樁上攀爬,木樁上的難民手中拿着鐵叉,對着他的頭頂就要插下來。
倒是一旁的邬熙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了下來,可發了瘋的申均延力氣太大了,一個邬熙根本攔不住他,陳二狗只得讓魏争上去幫忙,走出來是得靠他自己,但卻不是看着他去送死。
申均延被兩個高大的男人死死壓在地上,血紅的雨水浸透了他們的衣衫,他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終于放棄了掙紮。
魏争二人喘着氣松了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申均延高大的身體在地上蜷縮起來,被雨水染的鮮紅的衣服,仿佛他殘破的軀體,他難受的在地上掙紮、拍打,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總之他的眼角留下一滴猩紅的液體,“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份的更新,差一點忘了,大家可不可以多多給我留評呀,小雨超愛你們的哦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