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登星艙在無邊無際的原始森林上盤旋，就像一只渾身圓滾滾的奇怪大鷹，讓從來沒有見過“世面”的森林內外的小動物們都莫名覺得有些緊張。各種花草樹木層層疊疊的枝葉底下，到處是細細碎碎的動靜，十幾秒鐘之內，小動物們就已經紛紛慌慌亂亂地藏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往外探。

确定找不到最适合降落的岩石地帶之後，登星艙只能臨時迫降在一棵巨樹頂部。這棵堪稱雄偉的巨樹就像是一座富有生命力的山峰，僅僅只是頂端的枝桠也足夠十來個人并排站立，登星艙當然也能穩穩地落在上面。而這樣龐大的巨樹在這片廣袤的森林當中也并不罕見，茂密的樹冠就像是一個個标識，朝着四方延綿開來。

當沈回川正在觀察森林的時候，朱利安已經默默地用兩個背包把營養劑和武器分成兩堆裝了起來。大背包自動自發地給了沈回川，另一個稍微小點的背包留給了自己。

沈回川看了他一眼：“我只需要那把振動粒子刀，其他的武器都留給你。”

“有好幾支電磁手槍，我都補充了能量，省着用能用很久。”朱利安拿出電磁手槍給他看，“很容易就能打中，可方便了。”

他的神态已經不像最初幾天那麽虛僞，雖然同樣帶着可愛的笑容，但小心翼翼的試探已經消失了，更像是真誠地替他着想。沈回川敏銳地感覺到了他的變化，目光輕輕一動，平靜的神态仍然沒有改變：“我只需要刀，或者你可以給我幾塊金屬片。”

“刀給你，至少留下一支槍。”朱利安妥協了，但他也有自己的小堅持，并不像之前那樣什麽話都聽對方的。至于他自己，背包裏有備用槍，雙腿雙腕都綁着槍，身前還背着電磁炮，看起來像個移動的武器庫，随時都能拔槍殺敵。

登星艙打開之前，自帶的測試各種物質成分的輔助功能自動啓動，往四周掃描了一會兒，機械的聲音響了起來：【大氣成分正常，屬于高氧比例，星球重力1.1倍，磁場怪異，但對人體無害，暫時沒有檢測到放射性物質。危險生物、礦産資源和食物請登星人員自行探索。】

沈回川和朱利安松了口氣——這确實就是傳說中那顆宜居星球了。

登星艙艙門打開之後，兩人謹慎地走了出去。随後，他們就不自禁地被塞滿了整個視野的壯麗景色震撼住了。

與隔着舷窗觀賞相比，親眼目睹的景色更加壯美廣闊。無邊無際的森林之海上流動着乳白色的霧氣，朦朦胧胧猶如夢幻。而霧氣彌漫的森林盡頭，漸漸地隐約露出波光粼粼的奔騰江水，一輪火紅色的太陽正映在水面上，徐徐往上升起。淺金色的陽光穿透霧氣，灑在無數凝聚着露水的樹葉上，折射着璀璨而又動人的光芒。穿梭飛翔的鳥，此起彼伏的野獸嗥叫，讓這片森林顯得更加生機勃勃。

朱利安眺望着這片還沒有任何人類踏足的土地，黑色的眼睛裏湧動着好奇、興奮以及更複雜的情緒：“真漂亮，我喜歡這樣的地方，看起來只有我們兩個人，就像是只屬于我們的星球。”

沈回川曾經見過各種各樣的秘境奇瑰美景，眼前的景色對他來說并不算多麽出色。不過，只要想到自己終于能夠恢複自由和寧靜，他的心情也變得非常好：“聽說只要有足夠的錢，就能買下一顆未開發的宜居星球。你可以把這個當成自己的人生目标之一，到時候別說一顆星球，一百顆星球都随你自己支配。”

朱利安聽了，立刻糾正他：“我們的星球，我們可以一起支配。”

沈回川笑了笑，并沒有接話。盡管這孩子好像對他有些不一樣了，但說話的可信程度仍然值得商榷。他并沒有忘記，幾個小時前提到沙蠍星盜團的時候，他躁動起伏的情緒和渾身溢出來的戾氣。如果孩子堅持要以卵擊石去複仇，那他們就只能分道揚镳了。畢竟，他有自知之明，不可能以現在的實力去挑戰那些B階、A階的哨兵。

一大一小在樹枝桠上站了很久，才折了幾片樹葉把登星艙遮住，打算一起結伴在周圍轉一轉。現在他們無法确定這片森林到底有多危險，最好別離開登星艙太遠，也不能分開行動。只要沒有熱武器的威脅，登星艙的安全性是能夠保障的。至于沙蠍星盜團，等他們集結完成，至少應該是好幾天之後的事了，那時候再做計劃也不遲。

朱利安扛着他的武器們，靈巧地在樹枝間跳來跳去，身體柔韌而又靈活，看起來就像一只天生就生活在樹上的小猴。而他在跳躍的時候，忽然也有種自己就是一只動物的錯覺。似乎意識一動，身體就知道該往什麽地方落，該怎麽保持平衡，完全不用思考，只需要遵循本能行動就足夠了。

在這種奇妙的狀态下，他很快就來到巨樹的中間部分。正要繼續往下跳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沈回川是個向導，緊接着就從無意識的狀态裏脫離了。

雖然哨兵和向導都是擁有特殊精神能力的人，但哨兵同樣擁有過人的體質，天生就比普通人更靈活更強大。至于向導，如果不特意鍛煉自己的體質，幾乎和普通人沒有區別。就算是爬樹這種對于哨兵來說簡直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對向導來說也像手動攀登懸崖一樣艱難。

朱利安正想回到巨樹頂端去接沈回川，擡起頭就看見黑發黑眼的少年輕飄飄地縱身躍下。明明都是往下跳躍，但他的動作卻好像格外飄逸從容，也仿佛平常走路那樣自在。更奇妙的是，他的姿态優雅得似乎能随風飄起來，就像神話傳說中那些帶着翅膀的天使或者精靈，讓人完全無法把注意力從他身上轉移開。

不過，作為當事人的沈師兄卻并不像這孩子想象中那樣滿意自己的表現。沒有修行過的身體沉重得活像是一塊石頭，動作遲緩而又僵硬。他還需要随時考慮支撐和受力點，才能慢慢地看準地方往下跳。如果在修真界，就算是萬仞深淵也不過是一縱而下的事，或者幹脆取出法寶代步，根本就用不着這麽慢吞吞的浪費時間。

“怎麽不跳了？”

當他落在朱利安身邊時，孩子還覺得有些晃神，心裏積攢了更多的疑問。當然，不管少年的來歷有多神秘，多令人好奇，目前他都不可能告訴他，就像他也絕不會把自己深藏的秘密告訴任何人一樣。“我本來還想是不是應該上去接你，沒想到你的動作這麽敏捷，就像是個哨兵——嗯，其實你一直和普通的向導不一樣。”

“那是因為你見過的向導太少了。”沈回川挑起眉，“不用等我，你先下去吧。”

“少？”朱利安笑了起來，眼瞳邊緣微微發紅，“我見過的向導，也許比你見過的哨兵還多呢。”走了幾步之後，他回過頭看着少年：“說不定，你其實是個哨兵？”

說完，他就跳了下去。他當然知道對方究竟是哨兵還是向導。就算只是E階的廢物哨兵，他對于自己的領域也非常在意，根本不可能接受另一個哨兵長期留在自己的領域範圍裏。這是一種近似于本能的感應，不可能出錯。當然，當對方是個奇怪的向導的時候，也許任何常識對他都已經不管用了。

沈回川看着他跳躍的身影，忍不住想——如果這孩子生在修真界，有靈根的話，一定擁有修劍道、刀道、武道的天賦。就算是哨兵們的身體素質都非常強大，這種敏銳的動态意識和輕而易舉入定出神的狀态也是非常難得的。至少，在他遇到的那些哨兵裏從來沒有見過類似的人，也可以說明這樣的人确實不多見。不過，究竟他最終修的會是正道還是邪道……就連他也很難判斷。

這時候，朱利安終于來到巨樹底下。也許因為這棵樹長得太高大太茂密，它的樹冠底下幾乎不能生存任何向陽植物，只有密密麻麻的喜陰灌木、藤蔓、蘑菇苔藓和荒草，就像是自成一體、依附巨樹而生的小生态圈。而所有的植物都比朱利安記憶裏的那些要大好幾圈，遠遠看上去好像不難接受，近看的時候卻多少有點奇怪。

朱利安正覺得，作為哨兵應該擔負起探索的責任，也許他應該在沈回川下來之前，就到底下走一圈，轉身就發現了一只猛地蹿過來的松鼠。這只紅棕色毛皮的松鼠是普通松鼠的放大版，足足有他半個身體大小，而且性格很暴躁。發現他之後，它立刻丢了手裏捧着的松子，氣勢洶洶地撲了過來。

朱利安立即拿出他的金屬片，雙眼漸漸泛紅，沖上去迎戰！！

一孩子一松鼠瞬間就滾在了一起，尖銳的爪子撲了個空，金屬片毫不留情地插進了松鼠的腦子裏。松鼠發出一聲“吱”的慘叫，蹬着腿就死了。孩子歪着腦袋看着它，忽然擡起血紅色的眼睛問：“可以吃嗎？”

“如果沒有毒的話，可以吃。”沈回川站在略高一些的枝桠上，“先收集它的血和肉，回登星艙裏測試一下。”他的智腦手環AI不夠高，不能随時測定物質的成分。不過，登星艙自帶的輔助功能不僅方便探索人員尋找和鑒別各種礦物資源，當然也方便他們抓緊時間辨認食物。說實話，他早就覺得營養劑的口味堪憂，只能荼毒自己的味覺，必須開始着手改善生活了——如果有條件的話，沈師兄是從來不會委屈自己的。

朱利安立即毫不手軟地剝皮放血割肉，手法非常熟練。沒多久，他就舉着血淋淋的一大塊嫩肉，燦爛地笑起來：“夠不夠？”

“應該夠——”

沈回川話音還沒有落下，幾個虛影迅速地抽了過來，卷住孩子和松鼠的屍體，轉眼間就縮進了瀑布似的藤蔓當中，無影無蹤。沈師兄臉色微微一沉，眯了眯眼，略有些無奈地想，自己果然還是有些大意輕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