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情況遠比預料中的還要糟。

懷特身上的癌細胞,已從肝部擴散到肺部,如今他的存活期,已比醫生當初預估的還要短。

可能只剩三個月,也可能兩個月……或者更短。

當醫生用着凝重的表情如是宣告,懷特的心情很平靜,甚至還能微笑。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轉頭看向最信任的左右手羅伯特,要羅伯特通知蓓莉和凱洛。

「不可能……爹地還這麽年輕,他看起來這麽健康,不可能只剩下三個月的存活期。」

聽完羅伯特轉述醫生的宣告,蓓莉的雙肩開始顫動,臉上的血色在一瞬間抽離,蒼白得像紙片。

凱洛将她摟到懷中,讓她倚靠着他的胸膛,低頭輕吻她的發心,「蓓莉,我很遺憾。」

「不!不可能!凱洛,你相信嗎?這太荒謬了!」蓓莉很想強迫自己相信,但她就是不能。

「蓓莉,你冷靜一點。」凱洛按住她激動聳起的肩膀,眼眸堅定筆直的望入她震顫恐懼的眼底。

「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她眼中濃得化不開的哀傷淹向他。

「噢,蓓莉。」他只能把她按向胸膛,讓自己成為她的依靠,「你不能在這個時候軟弱,懷特需要你,他絕對不會樂意見到你為了他垮掉。」

蓓莉在他懷裏徹底崩潰,大量的淚水湧入他心田,她的啜泣,她的咽嗚,全讓他心疼不已。

但是,當她停住淚水時,她從他懷間擡起頭,眼神不再憂郁哀傷,反而是亮得懾人的堅強,小臉迸發出璀璨的光芒。

「凱洛,你是對的,爹地需要我,我沒有軟弱的權利,我必須堅強起來。」親眼目睹她的轉變,他怔忡了,一時竟然很難以用言語,說明心中的震。

與他認識過的每個女人都不同,面對這種絕望的時刻,她不是柔弱無助的等待安慰,或是哭求上帝的垂憐,而是在流盡淚水之後,選擇堅強面對。

這一刻的她,美麗得不可思議,凱洛為此深深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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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只剩下三天的時間,我也要讓爹地每一分鐘都是快樂的,我不要讓他帶着傷痛和遺憾離開。」

淚水洗滌過的眼陣,閃亮得如夜空的星辰,她堅定的直視着他的雙眼,嬌小的身子卻散發出強大的力量。

凱洛無法将目光從她臉上移開,胸中漲滿了許多情緒,再一次,他發現自己的心與靈魂,被她強烈的人格特質深深吸引。

如此嬌小柔軟的身子,對生命卻懷抱着如此強大的熱情,他的心,為她的勇敢與堅強折服。

「凱洛,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嗎?」那個全身燦亮的小女人,對他錠開一個堅定的淺笑。

一顆剛強的心劇顫不已,雙手捧緊了她的頰,他傾身給了她一個承諾的吻。

「會的,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陪着你,直到永遠。」

「你做得很好。」背靠着枕頭,懷特的面頰有些消瘦,但眼神仍是炯炯有神,冷面硬漢的氣質,并未因為病魔的折磨而減損半分。

凱洛正坐在小沙發上,與岳父面對面談話,蓓莉拎着一束會令她不停打噴嚏的百合花,離開了病房,準備找個好的掩埋地點毀屍滅跡。

「我只是盡可能的履行我們簽署的每一條協議。」

「蓓莉愛你。」

「我何其幸運。」凱洛微微一笑,冷硬的心房軟下一個角落。

「我非常确定這一點。」懷特也微笑,「老實告訴你一件事,我的幸運全來自于蓓莉,她不只是一個帶來幸運的精靈,被她愛上的人,也會跟着大大走運。」

「我知道。」凱洛并不懷疑這一點。

「按照協議好的,你讓蓓莉愛上你,也成功娶了她,我已經簽好律師拟的財産轉移文件,等我死後,你就能正式繼承我的一切,當然,我會把屬于蓓莉的那一份留給她。」

「我沒意見。」凱洛淡然回應。

「只可惜,往後的協議,我可能沒機會親眼監督。」懷特的口氣充滿遺憾,似乎還有些憂心。

其實,為了确保凱洛會一輩子遵守承諾,守護蓓莉直到最後一刻,他大可以再拟定一條協議,強制凱洛到呼吸停止之前,都不能離開蓓莉。

但那終究只是白紙黑字的強制性,約束力能有多深?他寧願祈禱,凱洛會真心愛上蓓莉,這一生發自內心的守護她到最後。

愛,才是最有力的約束與驅動力。

「我一定會遵守協議,只要我心髒跳動的一天,我就會傾盡所有的保護蓓莉,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

「年輕人,傾盡所有是一個誇飾的保證詞,還是你的真心?」眼底閃動着睿智的光芒,懷特微笑地問。

「我只能回答你,不到那一刻,我現在說的任何話都是空泛的,所以我不會去做無謂的保證,或者發下令人熱淚盈眶的毒誓,即使我那樣做,你也不可能真正放心。」凱洛不做那樣的蠢事。

「我果然沒選錯人。」懷特臉上那抹笑容加深,「凱洛,只有你這樣的男人,才能保護蓓莉一輩子。」

确定自己愛上蓓莉的那一刻,他在心中由衷的感謝懷特,他無法想象,如果今天和懷特簽署協議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一個男人,他想,他将錯過自己此生最大的「幸運」。

病房的門開了一道小縫,一道龐然修長的人影投射在地板上,順随光影的流轉輕晃。

握緊了手中的花束,艾森垂下視線,表情恍然大悟。

原來凱洛之所以會娶蓓莉,是因為他與懷特私下有了協議。他就知道,依照凱洛的個性,凱洛唯一可能愛上的,就只有戴維斯集團與他自己的野心,再怎樣也不可能為了女人費上大把心思。

凱洛是天生的商人,冷靜而且冷情,女人之于他,只不過是權勢財富之外的花邊點綴。

捏着鼻子的蓓莉從走廊另一頭走回病房,卻撞見了站立在門口不動的艾森。

「艾森?你是來探病的嗎?」她實在想不出艾森來這裏的任何理由,他根本不認識她爹地。

艾森擡頭對上她困惑的眼神,心思開始轉動,「蓓莉,我有些話想跟你說。」「進去說吧。」蓓莉伸手想推開門,艾森卻更快地拉下了她那只手。

「這些話只能私下單獨談。」

「嘿,我跟你之間,應該沒有任何私密的事情需要私下單獨談。」想起凱洛坦然承認吃醋的那一幕,蓓莉揚起細眉,斷然拒絕。

「難道你不想知道,凱洛為什麽會娶你?」

「我當然知道,因為他愛我。」蓓莉揚起下巴,自信的美麗神采令艾森心跳加速。

她的外型并非是西方審美眼光的上上之選,但是在她身上有一種使人目眩的奇異特質,她就是可以輕易招惹周遭所有人的目光停駐。

她的美來自于內在的璀璨,對愛情一無所知,一天到晚只跟冰冷數字來往的凱洛,根本不配擁有她。

艾森勾起唇,「你确定?這跟我聽見的似乎完全不同。」

「你聽見什麽?」真懷疑他話的可信度。自從那次溺水事件後,蓓莉便将艾森列入心中的黑名單。

「給我一杯咖啡的時間,我會完完整整把我剛才聽見的,全都告訴你。」

蓓莉考慮了幾秒,然後爽快地點頭答應,但也不忘撂下警告,「要是你再耍我一次,我會要凱洛把你列為禁止進入天堂鳥酒店的頭號人物。」

反正只是一杯咖啡的時間,聽聽又何妨?她倒想知道,艾森又想耍什麽花樣。

「蓓莉?你迷路了?」見到離開病房超過一個鐘頭的妻子回來,已經掏出手機處理公事的凱洛立刻起身迎上前。

蓓莉對他露出了一抹淺淺的笑,淺得一點也不像是會出現在她臉上的虛軟無力。

凱洛眉頭微皺,「你還好嗎?」

他下意識伸出手臂想摟住她的肩,卻被她技巧性的躲開。

蓓莉微笑的看了一眼已經躺下休息的懷特,然後擡手掮風,一副熱得快脫皮的模樣,「呼,醫院的空調壞了嗎?老天,這裏真是悶得讓人快窒息了。」

她演得太自然,凱洛的質疑只是一閃而逝,沒再繼續深究,他貼心的替她倒了一杯冰開水。

「謝謝。」蓓莉很自然的接過,垂下雙眼專心喝水,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眸子,讓人看不清蕩動的水光。

「都是假的。」半個鐘頭前,在一樓大廳的長凳上,艾森對她說出一個驚人的內幕,「凱洛和你父親私下簽訂了某些協議,條件就是他必須娶你。他只是假裝愛上你,你們的婚姻只是一場騙局。」

她不相信……或者該說不願意相信。

艾森幹脆将剛才在門口偷聽到的對話,一五一十如實轉述。

她不會輕易相信一個外人的話,但是看見艾森信誓旦旦的強調一切屬實,她的心,她的信念……全動搖了。

她想起結婚那一天,黛安憂心忡忡的提醒她一切發生得太快,心中的不安像染上白布的污漬,開始擴散蔓延。

看着病床上假寐的懷特,她有太多的疑惑想問,卻不知該從何開口。

爹地真的拿財産當籌碼與凱洛交易?為什麽要拿她的婚姻當條件?

太多的謎團待解,在弄清楚真相以前,蓓莉決定保持沉默。

「親愛的,你的臉色不太對勁,需要找醫生過來幫你檢查一下嗎?」凱洛接走見底的空杯子,手掌輕揉着她的肩背。

蓓莉撐開笑容,掩去所有的心慌與不安,「我沒事,只是有點累。」

「畫去休息吧,這裏有羅伯特和專業的護士照顧着,不會有事的。」凱洛輕擁她一下,低下頭,親吻她的發心。

這些溫柔的關懷,甜蜜的舉動,寵溺的口吻……真的有可能是假的嗎?

蓓莉垂下雙眼,感覺到心中的不安繼續蔓延,她卻無力去抵抗。

趁着某日懷特剛結束治療,昏沉沉的陷入熟睡狀态,蓓莉得以抽空離開醫院,來到經常和黛安碰面的老地方。

街口轉角的熱狗攤,是她和黛安放松心情的最佳去處,她們喜歡坐在街邊的路梯上,大口咬下手中的熱狗堡,曬曬陽光,聊心事。

她和黛安約好四點半碰面,顯然她來得太早。看了一下手表,她不經意的擡眼一掃,目光驀然僵住。

一個很面熟的白種男人從她面前悠然走過,還停在老喬的熱狗攤前,一邊跟老喬攀談,一邊拿起剛擠上辣醬的熱狗堡吃着。

蓓莉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手還橫擡在胸前,整個人像被下了定身咒。

是那個男人。

當初她在暗巷中撞見被殺的男人。

她的記憶力一向過人,所以她不可能錯認。

以為已經埋進土堆的屍體,此時此刻正毫發無傷的,站在她面前一邊吃,一邊笑。

撞見那樁殺人事件後,她就被綁到了天堂鳥酒店,遇見了凱洛……一切就像是懸疑小說的開端,只是添了更多浪漫元素。

現在回想起來,那一切就像是一場精心設計過的電影,充滿了不可思議的巧合。

放下了已經開始發酸的手臂,蓓莉白着一張臉,在一旁的階梯上坐下,開始從頭回想她與凱洛從認識到現在的一切經過。

不安,像病毒一樣,開始吞噬她的心。

生活中一旦出現猜疑,再甜蜜的情感,都只是浮光掠影。

懷特的病情與日加重,蓓莉只能将所有疑惑壓下,全心全意的投入照顧工作,用她的開朗與熱情陪伴父親走完人生最後一段時光。

凱洛一如既往的忙碌,在世界各地的戴維斯産業來來去去,他依然會盡可能的擠出時間來探望懷特,三人經常一起度過愉快的晚餐時光。

為了就近照顧懷特,蓓莉暫時搬回洛杉矶,導致外界不斷謠傳兩人已經分居,等待時間辦理離婚手續。

每天早上醒來,蓓莉都會告訴鏡中的自己必須微笑,時時微笑,不能讓懷特見到她悲傷哭泣的模樣。

盡管每晚入睡前,總有一股快崩潰的巨大壓力淹沒她,那個承諾會一直陪在她身旁的男人,卻夜夜睡在遠方別張床上,鎮日與冷冰冰的數字纏綿。

「小甜心,你不能再這樣對待你自己。」黛安走向蓓莉,伸手抱住僬悴消瘦的她。

剛才一路走來,就見蓓莉一人呆坐在醫院的花園中庭裏,美麗的大眼已失去昔日那抹熱情,讓人心驚且心疼。

「黛安,我不知道自己能怎麽辦?我的爹地……我不能失去他,我愛他,可是我始終無法理解,他為什麽要用我一生的幸福與凱洛交易?」

「懷特先生這麽愛你,肯定有他的理由,他不是那種會為了利益,出賣女兒的人,你比誰都清楚這一點。」黛安摟緊懷中的蓓莉,心疼她的消瘦。

這段時間,蓓莉用着讓人震懾的堅強,以歡笑與喜悅填滿懷特剩餘的每一天,讓他知道她是幸福的,不必牽挂與憂心。

面對死亡的威脅,蓓莉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懷特,但是她選擇了歡笑,而不是流淚面對。

蓓莉想讓深愛自己的父親,毫無遺憾的離開人世,因而将所有對父親的質疑,與對丈夫的失望,全都藏進心底。

老天,蓓莉才二十二歲啊!面對這些突來的巨變,她表現出來的堅強與勇敢,足以令所有輕易放棄生命的人慚愧。

「但願一切都是艾森鬼扯的謊話。」蓓莉喃喃的說。「黛安,你懂我,你知道我不可能接受一樁安排好的婚姻。」

即便那人是她喜歡的對象。

「我知道。」黛安輕拍她因為沮喪而弓起的背。

「如果我的婚姻只是一場交易,凱洛對我的愛只是一場騙局……噢,黛安,我一定會崩潰的。」

「但你是愛凱洛的,不是嗎?」

「是的,我愛他……可是我絕對不會接受透過交易而來的婚姻。」

蓓莉擡起頭,臉上沒有半絲笑意。

黛安太清楚她那樣的眼神。

就某方面而言,蓓莉是極端固執的,她總是堅守自己的原則,相信自己的直覺,一旦做下某些決定,也許到死都不會改變念頭。

看着強裝快樂的蓓莉,黛安開始憂心忡忡,卻又無能為力改變什麽,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禱,但願一切都會好轉。

情況并沒有好轉,一點也沒有。

絕望的打擊甚至比當初預估的,來得更快,完全讓人措手不及。

那是一個陽光不露臉的陰日,懷特的葬禮在一個私人墓園裏舉行,東西兩岸的知名華裔人士都出席了,還有許多重量級的政治名人也前來吊唁。

葬禮簡單而隆重,蓓莉穿着一件素雅的黑色長洋裝,頭戴覆着黑面紗的貝蕾帽,遮去了紅腫得像兩顆核桃的雙眼。

直到最後一刻,她還是沒能将心中的疑惑向父親求證,她不要讓他懷抱愧疚或懊悔離開,哪怕是一絲絲也不要。

「你還好嗎?」一只手臂摟上她的肩膀,凱洛俊美的臉龐寫滿了憂心。

為了籌辦好這場葬禮,他費了許多心神,即使他是她的丈夫,她還是很感激他。

身為他最親密的枕邊人,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他每日的行程有多忙碌,忙着替戴維斯集團賺進大把鈔票,忙着鞏固自己的商業王國。

或許,還得忙着扮演一個好丈夫。

蓓莉牽動嘴角,想笑卻笑不出來。

葬禮結束後,她和凱洛搭乘私人專機飛回拉斯韋加斯。

舒适安靜的機艙裏,蓓莉異常的沉默,凱洛一直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從悲傷的情緒中抽離。

「下個月我想休個假,不如我們來個旅行吧?」俊美的琥珀色雙眸,直直望着蓓莉低垂的側臉,凱洛無法确定自己心中一直閃爍的預感是好還是壞,只曉得他的小妻子似乎變了,變得陌生而難測。

遮掩在黑紗之後的大眼揚起,蓓莉側過臉望向他,一身黑裝襯得她的膚色更加蒼白,眼神是他從未見過的疏離。

凱洛心口一陣窒悶,心中的預感開始往壞的那一方傾斜。為什麽他總有一種快要失去她的感覺?不,這不應該發生,不可能發生。

他更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剛剛上飛機前,我和強納森通過電話。」蓓莉突如其來的開口,映着光線的眼眸太澄淨,卻也憂傷。

強納森是懷特的法律顧問,是洛杉矶知名的大律師,更是懷特生前最信任的人之一,他負責處理懷特死後的財産繼承各種相關問題。

「強納森告訴我,爹地把他名下的産業全都交給你。」初聽到的那一刻,她覺得後己像個傻瓜。

「是的,懷特很早就有這個打算。」凱洛并不打算隐瞞她,也無從隐瞞起,他早和懷特商量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懷特知道你無意繼承他投資與經營的事業,所以決定由我接手。親愛的,如果你是懷疑我的動機,那我可以放棄。」

「放棄?」蓓莉輕笑,不曾眨過的大眼卻沒有一絲笑意,「這是你費盡心思得來的,為什麽要放棄?」

「蓓莉,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凱洛胸腔一個倏然緊縮,大手握住她的手心,那冰涼的觸覺讓他心驚。

「事到如今,你還想繼續騙我嗎?」

「我不懂你指的是什麽。」即使心再慌,凱洛依然能用着超然的冷靜面對她。

「你和我爹地私下做了協議,而且是以我的婚姻當作交換條件,然後呢?還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嗎?」

看着那張總是笑得甜蜜的臉蛋,此刻卻籠罩着冷淡的生疏,一直認定自己不會為誰的離去感到恐懼與驚慌,凱洛發覺自己錯了,錯得非常離譜。

這一刻的他,已被害怕失去她的恐懼深深包圍。

「蓓莉,你必須聽我解釋。」凱洛不曉得她是從何得知這件事,但肯定不會是懷特。

他非常清楚,他甜蜜的小妻子雖然單純,卻不笨,實際上,她的腦袋瓜聰明得很,只是比起動用腦力去跟數字搏鬥,她更樂于冒險,如果他再繼續編謊,他可能真的會失去她。

「我正在聽。」沒有高分貝控訴,沒有歇斯底裏的尖叫,那個總是笑得燦爛的閃亮精靈,只是靜靜的望着他,彷佛在看一個她從不認識的陌生人。

那種失去她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凱洛的胸口不停發緊,緊得幾乎快窒息。

喉間的硬結滾動了數下,然後他才低啞沙澀的開口,「最初,是懷特先找上我,他讓我看了他的健康報告。」

蓓莉顫了顫睫毛,把手從他掌裏抽回來,臉色益發蒼白的深望着他。

老天,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懷特的病情,卻沒有告訴她。

凱洛看得出她的震撼與痛心,苦笑一下,又繼續往下說:「懷特又出示他名下的産業,詢問我有無興趣。當時,我以為懷特是要找我一起投資合作,結果懷特卻開出一個條件,那就是跟你結婚。」

「為什麽?」蓓莉的眼眶已經濡濕,嗓音聽起來是徹底的絕望。

「因為懷特想确保在他死後,有一個男人可以和他一樣的愛你,照顧你一輩子。」

心疼她的淚水,凱洛想擁她入懷,卻不敢貿然舉動。

「凱洛,告訴我,我們相遇的一切不是一場騙局。」盡管心中早有答案,但人總是很傻,不親耳聽到答案,很難徹底死心。

凱洛緘默片刻,握緊了想拉住她的那一只手,才面無表情的說:「一切都是我安排好的。懷特告訴我關于你的各種興趣與喜好,所以我特地安排了那場戲,讓你以為自己撞見了一樁殺人事件,然後有理由可以接近你……追求你。」

「這也是我爹地要你做的?」

「是的,他要我追求你,讓你自然的愛上我,心甘情願與我結婚,這也是我們訂下的協議之一。」

凱洛直視着她的雙眼,害怕錯失她釋出的每個情緒與反應。

「還有?」她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絕望。

「我承諾懷特,會照顧和保護你一輩子。」他平鋪直述的說,不去渲染什麽或澄清什麽,而是如實告知,「這也是懷特與我訂定這個協議的最大主因,他知道我是個視承諾如生命的人,他認定只有我,可以真正做到一輩子守護你。」

她舉起雙手,摘下了貝蕾帽,沒了黑紗遮掩的大眼,黯淡如蒙塵的水晶。

「蓓莉……」凱洛伸手想碰觸她的頰,她頭一偏,硬生生的閃躲開,那一瞬間,他心如刀割。

「原來,我們的愛情,我們的婚姻,都是你安排好的電影?你既是導演,是編劇,也是主要演員,而我……是你選定的女主角。」

昔日那個愛笑熱情的甜蜜精靈,收起了眼中的熱情,收回了曾經深鑲在眼底的愛慕,只是淡淡的望着他。

凱洛的胸口被那樣疏離的眼神狠狠刺穿,呼吸凝窒。

不!別這樣對他!他對她的愛,并非出于僞裝……然而事到如今,不管他說什麽,她都不會再信了。

片刻,蓓莉對他揚起一個就算到死,也不會忘記的笑容,一個閃着破碎淚光的微笑。

「凱洛,你聽清楚了,我要退出你自編自導的這出電影,我不當你的女主角,你另找他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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