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雙生子

南護軍氣氛凝重, 将領們都在營帳內守着,血水一盆盆往外送, 徐胥野腹間的那個傷口很深,血肉翻滾,那把大刀上不知道抹了什麽毒,血一時之間竟然止不住。

雲霧頃兔子眼睛紅彤彤, 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俯在徐胥野床塌邊, 小聲的,不間斷的叫着“姐夫……姐夫……”

徐胥野痛的冷汗濕了裏衣,瞥眼瞧見這樣的雲霧頃, 硬生生的扯出個笑, 神識清明的片刻,還在安慰他, “快別哭了,小舅子我還沒死了。”

阿頃與霧初眉眼間十分相似, 瞧見他哭,徐胥野痛的視線發虛,恍惚間霧初的模樣與他重合。

徐胥野擡起一只手擋在眼前, 長而疏的睫毛微微顫抖着, 軍醫在他傷口處施針逼出毒血。

他咬緊牙關,不肯洩出一絲脆弱,這麽多年,他受的傷不少,但這一次, 實在難捱。

不知道羌族到底用了什麽毒,竟然叫他疼成這樣,一番折騰下來,他疼的只剩下喘氣的力氣。

軍醫束手無措,一根又一根的銀針紮入他的皮肉,徐胥野控制不住的痙攣起來,手腳抖得不成樣子。

傷口火辣辣的,血如泉湧,黑血淌在他的白皙的胸腹之上,更顯沖擊。

帳中有人壓抑不住的輕呼,阿頃咬着自己手心的肉,才沒有哭出聲。

徐胥野深深吸了一口氣,指了指帳中衆人,“太悶了,你們都出去,留下軍醫就好了。”

“将軍……”一将領眉毛耷拉着,跪在他面前,膝行幾步,眼眶中因為愧疚滿是淚,他帶領的巡邏隊今夜輪哨,雖然還不知道其中疏漏所在,但還是一頭磕在地面,“都是屬下辦事不力,護主不周……”

越說聲音越小,帳中更顯壓抑。

他們追随王爺日久,這個意氣風華、沉靜持穩的大将軍,從未這般委身于床塌,向來如桃花般妍絕的面,此時因為疼痛而扭曲猙獰着。

“幹什麽!都跑來給爺哭喪不成!爺剛娶的媳婦,你們一個一個的就這麽咒我!痛死爺了!氣死爺了!都滾出去,把內奸揪出來!”

“眼淚都給爺攢着,要是下一回幹不趴下那群羌族人我就叫你們哭上個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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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了全身的力氣,扯了兩嗓子,才将那群将領趕出營帳。

嗓子眼都是腥甜,他吞下一口吐沫,修長的手指按了按傷口,又是疼的濃眉一皺。

軍心不穩,仗也就不用打了。

等人都退完了,他才一直不住的痛呼了一聲。那一聲撕扯着喉嚨而出,口中的血沫順勢而出。

實在是太疼了!

恨不得就現在死去。

這毒并不致命,卻疼的他生不如死,他猛的起身,徑直抽了一旁的匕首,直接對着那傷口又來一劍。

他出手又狠又快,軍醫來不及制止。

這是他一貫的經驗,當疼痛超出大腦承受的氛圍,就會短暫的感不到疼痛了。

就如同現在一樣,徐胥野終于脫力,露了個蒼白無比的笑,解釋道:“太疼了,容我緩緩。”

就看到徐胥野又無力的倒了下去,雲霧頃哽咽不止。

徐胥野視線模糊一片,分不出人,蒼白冰冷的指尖摸上雲霧頃的眼睛,聲音輕柔的不象話,早就認不出人了,“霧初,你哄哄我,我要睡一會兒了,睡着了就不會疼了。”

這句話說完,徐胥野的手就無力的垂了下去。

被他摸過的地方,滴滴答答的淌着血,雲霧頃伸手去碰自己的眼睛,那是他與阿姐生的最像的地方,“姐夫……”

日薄西山之際,南護軍駐紮的營地來了一個穿着圓領窄袖短衣的女子。

她□□一匹白駒,腰間一把彎刀,翻身下馬的動作利落靈巧,腳上一雙大紅繞金邊高靴,靴角高翹,她身長臉俏,挑着下巴,細長的眼睛帶着些許焦急,不理會南護軍架在她脖頸上的刀槍,揚了揚手裏的小藥瓶。

“你家将軍正疼的死去活來呢,大兄弟們,就別攔我了吧。”

……

王府這幾日門庭若市,操着外地口音的人來來往往。

雲霧初親自核對每一位來接孩子的人的身份,待到确定無虞,才讓那些孩子跟着他們走了。

孩子父母随軍去了西南,但這些遠房親戚還在啊,太後這幾日動作不停,任成在王府周圍抓到好幾位鬼鬼祟祟的人,雲霧初實在擔心重蹈覆轍,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先将這群孩子送出汴梁城為妥。

這些按着血緣十拐八拐的親戚,估計孩子父母都不大有印象,更不要說太後派來的人手了。

她給了這些人一大筆銀子作為這段日子看顧孩子的補償費,他們自然十分樂意。

看個孩子可不費什麽的,這大把的銀子可是白賺的。

雲霧初思考周到,再三警告他們,孩子不可受丁點委屈,才放他們離去。

孩子們走了之後,衆人都以為終于可以松懈一陣子了,但是,就如雲霧初所想的,宮裏那位可是虎視眈眈。

太後以家宴之名,請了雍勤王妃好幾回。

雲霧初次次都以身子不适的借口回絕了,太後不是個脾氣好的,耐心更是一般,今日一大早,就遣了蘇公公帶着張太醫為這位身子一直不好的雍勤王妃診脈。

當時雲霧初才剛剛喝完安胎藥,嘴裏澀的很,她現在很怕冷,早早換上了冬衣。

冬衣厚重,她撫摸着小腹,柔軟的綢緞布料随着她的呼吸,有一道隆起的弧度愈加明顯。

她的肚子較尋常有孕近四月的女子要更大一些,大夫瞧了,說有可能是雙生子。

雙生子是大喜,她更是不敢再怠慢自己的身子,每日早起早睡。将事分派給府上諸人,自己落得一身空。讓自己神傷的事,更是連想都不想。

只是,宮裏那位真真是不願意給她片刻的清淨。

蘇疊遠進門的時候,一眼就瞧出來了她身形的變化。

雲霧初也不隐瞞,大大方方的告知,請他坐下,“蘇公公,那位張太醫……”

蘇疊遠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我一會兒打發了他。”

“多謝。”

雲霧初在上次與蘇疊遠鬧翻之後,又在十裏的牽頭下,見了一面。

說到底,他們的敵人也是一樣的,殊途但到底同歸。

十裏勸了這邊,又勸那邊,各自退一步,如今他們姑且算得上是朋友。

雲霧初為他倒了一杯清水,“你見諒,我最近睡的不好,就不請你喝茶了。”

蘇疊遠不甚在意,接了過來,一仰而盡,他纖細的脖頸之下,鎖骨高高凸起,衣領遮擋下,可以清楚的看見裏面肌膚的痕跡,雲霧初望了一眼,不禁蹙眉,“你最近臉色一直不好,還瘦了很多。太後又對你做什麽了?”

蘇疊遠眼中閃過慌亂,不過片刻就被壓下,笑道:“她疼我疼的打緊,什麽好的奇的貴的,都上趕着賜給我,和她那種關系,想開了,也那樣,她爽我也爽。”

聽他這樣的話,雲霧初眉心的擔憂更甚,面前的蘇疊遠依然是美豔的,但全身卻籠罩着一層濃厚的頹唐之氣。

雲霧初還想要說什麽,蘇疊遠直接截住她的話,“先前逼你勸王爺造反之事,我一直沒有死心,你再露出這種表情,我不介意自己使使苦肉計,來誘騙你去逼王爺。”

他話語間盡是調笑,“你這麽心疼我,不怕王爺吃醋。”

雲霧初卻笑不起來,說起來,他也是可憐人。

提到徐胥野,雲霧初還是忍不住心間一軟,思念之苦迅速蔓延,“他啊,可是個醋壇子。小氣的很,一點小事都是要酸好久的。”

她低頭,嘴角的一抹笑,最是溫柔。

蘇疊遠用手去揉衣間的折痕,與雲霧初錯開目光,“王爺答應剿匪的條件就是,太後再不能動他身邊人。這是個好買賣。但無奈有人想毀約。今日派了太醫,明日就可能遣侍衛,壓着你不得不去。”

“更何況,南邊鬧水災,皇帝派了雲丞相親自去治災。這一下子,你在汴梁便無所依存”,他頓了頓,視線游走她的小腹上,“這孩子來的不是時候。”

雲霧初何嘗沒有想到這點,她閉了閉眼,并不想這麽直白的面對如今艱難的處境,“胥野快回來了,等他回來就好了。”

“羌族加入混戰,王爺給你的家書沒說嗎?歸程定是要延後。”

雲霧初的笑容僵在臉上,她有些艱難的發音,“許久沒有再收到家書了。”

上輩子徐胥野此行平安無虞,她努力勸說自己,該是會和上輩子軌跡一般。

雖然潛意識裏,她知道,因為她的重生,這輩子已經發生了些變化,諸如秦貴人之流,可以安然的活到現在。

她指尖發白,手裏的帕子皺起來,“他出事了嗎?我聽說昨日戰報到了宮中。”

家書不來,從戰報中也可以獲知他的一兩分情況。

雲霧初想要通過各種途徑來知曉他如今的情況。

蘇疊遠揚眉,狹長的眼眸極快的眨了眨,他緩緩搖了搖頭,“西南傳來的戰報并未說他出事。”

雲霧初點點頭,“沒出事,便是無事。”

她努力安慰着自己,随後又自嘲笑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身子的原因,總是心裏頭不安穩。”

蘇疊遠斟酌着用詞,還是決定先告訴她,雲霧初和他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子都不同,她聰慧果毅,敢作敢為,這樣氣度的女子,該自己拿捏着自己的主意。

“羌族突襲南護軍,火燒其糧草,這幾日朝中正在選派大臣為南護軍送去軍備後資,皇帝屬意衛尉大人何行時。”

“何大人最受皇帝信任,他表面上不與任何一方勢力有所牽連,實則是雍勤王的摯友。你可以随他去西南,總好比你留在汴梁安全。”

雲霧初手指一緊,鮮少的猶豫,“我前段日子見了紅,西南路遠……我考慮考慮吧。”

蘇疊遠也不催促,“你慢慢來,孩子要緊,你的安危也要緊。”

蘇疊遠日日陪在太後身邊,很是清楚太後如今的打算,這個老女人根本不肯罷休。

她一邊要徐胥野為她兒子守江山,一邊又想要緊緊牽制此人,待到毫無價值後,一舉擊殺。

蘇疊遠坐了一小會兒,就被催促回宮,他從懷中掏出個精致的檀木匣子,“還要勞煩你幫我帶給阿姐。”

雲霧初自然是應允,他不好親自去見蘇十裏,只能通過這個的方式,将自己手頭的好東西進貢一般的捧給蘇十裏。

待他邁過門檻,突然,聽得雲霧初開口,“我決定好了,我随何大人去一趟西南,”她撫摸着小腹,“孩兒們還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

蘇疊遠抿唇,“其實你可以再思量思量的,路途遙遠,期間陸路轉水路,你會吃大苦頭的。”

“不考慮了,我不能留在這裏成為人質。”

她目光堅定,眼睛發亮,“戰場何其兇險,刀槍匹馬,無孔不入,我要他後顧無憂。當初留下了,是因為那群孩子,如今那群孩子已經離府,我終于可以去陪他了,孩子們為了見見父親也會很努力的,努力的在娘親肚子裏活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要團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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