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霧初乖乖

狗兒的話, 雲霧初也不是全信,畢竟狗兒不是徐胥野身邊親近之人, 他僅僅憑靠一雙眼睛和軍中幾句閑言碎語得來的故事,實在是虛幻的成分有些重了。

她一向拎得清,卻也不巧在陰溝中翻了幾天船。

興許是懷孕的原因,着實是氣了徐胥野好幾天。

他們之間能生出情分來, 一直都是她來主動, 她來靠近,她設計诓了他,又設計逼了他, 才換來的這門親事。

說到底, 她心底總是有些不安的因素在。

這點兒不安,被狗兒添油加醋, 又被孕期易變的情緒一激,讓她反倒是亂了陣腳。

昨夜徐胥野百般縱容與呵護, 讓她稍微清醒明白過來,雖然常言道,一個巴掌拍不響, 但這個時候還揪着徐胥野發火, 不也等于是将他推向那人的身邊。

雲霧初本也不是吃素的,她在深宮看着那群女人明争暗鬥有五年之久,早就深谙其中之道。

指尖的梨花帕子觸手發幹發澀,料子并不好,倒是梨花栖于帕子一角含苞待放, 瑩瑩潤潤,栩栩如生。

與雲霧初幼年贈予徐胥野的那條絹帕,大相徑庭。

她當時年歲小,邱氏早早的就讓她習女紅,她小小的指頭,撚着細細繡針,在上等的絲紗質料子上,歪歪扭扭的繡了自己院中的一朵小梨花。

她繡工很差,直到今日,怕是也繡不出如今手上這條帕子的梨花模樣。

軍中女子極少,有這般“我見猶憐”心思的人,昭然若揭。

只是,這帕子,為何會出現在徐胥野營帳枕頭下呢?

她覺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但宋孟俞總也算不上君子。

雲霧初動了動身子,雲霧頃趕緊去取了軟枕來墊在她後腰,十分殷勤,一雙黑亮的眼流連在她肚子上,“阿姐何必千裏迢迢趕來,今日一大早聽說你身子的事,吓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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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勢所逼”,她淡淡開口,不欲多言在汴梁受到的逼迫,一雙杏眸微彎,話音一轉,“不過來了也好,更安心了,雖然折騰得厲害,但都值得。”

雲霧初一句話,說了一半,吞了一半。

她心裏想的是,來了也好,不然這位孟俞姑娘哪裏肯罷休呢。

這帕子都能塞到徐胥野的枕頭下,那以後豈不是可以直接鑽進被窩了。

雲霧頃心思淺,注意力全在阿姐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看了又看,忍不住補了一句,眼中的笑意遮擋不住,“才當了小舅子,這就又要被叫舅舅,阿姐也不等我适應适應。”

有自己親弟弟在,雲霧初覺得無論如何她也是有底氣的,手裏的帕子被她随意放在了一邊,“別說你了,我都沒适應過來。”

阿頃扁扁嘴,眼睛快速掠過那條帕子,姐弟倆氣氛正好,他突然就來了一句,“阿姐不高興了。”

如此篤定的判斷,饒是雲霧初都愣了一下,她有那麽明顯嘛?

雲霧頃身為一個标準的“姐控”,對自家姐姐的情緒總是帶着天然的直覺。

他思來想去,能讓阿姐不開心的,便就只有那一件事。

不用雲霧初開口問,阿頃已經絮絮叨叨,拉着雲霧初的手将關于宋孟俞的事交代了個清楚。

期間,這位将要做舅舅的小少年伺候的那叫一個細致,又是捏腿,又是揉肩,甚至還詢問自家阿姐要不要嗑瓜子,聽戲嘛,嗑瓜子愉悅身心。

他心裏并沒有将這當回事,也沒有将這個人放在心上。宋孟俞那姑娘,他見過,不及阿姐十分之一。

若不是駐軍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這樣的女人,是根本沒機會碰到徐胥野一分一毫的。

更可況,以他男人的眼光來看,姐夫若動了心,那可就不單單是被豬油蒙了心的問題,而是豬油流進了腦袋裏。

于是,從雲霧頃嘴裏,她聽到了更為真切的版本:

“宋孟俞仗着送來解藥救姐夫于危難之中這件事,一直逗留在軍中,姐夫說了好幾次,送她回荊州,都被她拒絕了。她甚至還大言不慚,以王爺救命恩人身份自居,讨要了軍中諸多便利,但其實,這毒就是她師父一手研制的。”

“姐夫希望她能研制出解藥,便也縱容了她幾分。她還以自己一身醫術為托辭,每每靠換藥親近姐夫……總是一副灑脫女好豪傑的模樣,但其實背地裏總是纏着姐夫黏黏糊糊的,軍中那些傻大個,眼神也不好使,竟然還以為她與姐夫……”雲霧頃邊說邊看着雲霧初的臉色,到關鍵字眼,立即剎車。

縱然是剎車了,但後面的話,雲霧初也猜了個大半。

無外乎是,以為這倆人要終成眷屬,以為她才是“正宮娘娘”,以為她能越過自己這個王妃去。

雲霧初不由的冷笑一聲,算上上輩子,她再不濟,再不得徐胥成雨露,再無子嗣,依然是正宮第一人,那些妃子們鬧得再厲害,也從沒有越過她去過。

這輩子,更不會平白折在這裏。

“但是!但是,姐夫根本不搭理她的!最多和她一起去采草藥,阿姐,軍中不少戰士都中了毒,每日哀嚎不休,姐夫陪她去采那些長在艱險地方的草藥,都是為了南護軍。”雲霧頃見縫插針,為自家姐夫打包票。

雲霧初幾不可見的挑眉,又放松了幾分。

終究是,無論女人再如何僞裝堅強,如何築起心中的高牆,只要自己的男人不站在自己這一方,就會在随時大廈将傾,就會因為地基不牢毀于一旦。

雲霧初為阿頃倒了一杯水,“你說了不少話,估摸着也渴了,喝些水。”

她挺着肚子,微微傾身來倒水,惹的阿頃又驚又憂,連忙要搶她手裏的活計。

雲霧初梨渦深深,“哪裏就嬌氣成這樣了,這才六個月,急什麽,以後月份大了,且需要你這做舅舅的端茶倒水呢!”

雲霧頃頭點地飛快,“自然是應該的,應該的,阿姐,我聽燕泥說,小外甥會動了!”他聲音裏滿是驚喜,撸起了袖子,擡起手虛虛的隔着空氣點了點雲霧初的肚子,“小外甥,我是你舅舅,初次見面,咱倆彼此關照哈。”

雲霧初旋即輕輕觸了觸腹頂,想着這個時辰,孩子該會動上一動,此時有阿頃的男子低沉聲音,該是會動的激烈些。但她等了許久,也沒能等來肚子裏孩子的反應。

她不由得啞然失笑,都是男子的聲線,怎麽昨個兒晚上聽到徐胥野的就動的不停歇。

換成舅舅的,就懶得理?

難不成,這腹裏的小娃娃還能分辨出親爹聲音?

雲霧頃也不自讨沒趣,撓撓頭,接着道:“姐夫今日一大早就出了營地,騎着快馬,不知道去了哪裏。”

他不知道想到什麽,聲音低了下去,面上都是自責,“姐夫為我受傷那日,他疼的受不了了,對着我喊你的名字,後來我回了屋,拿着鏡子照了半天,才發現……”

他随手弄亂自己的發,長發垂到臉側,柔和了他的面部線條,他挪動身體,讓自己正面對上雲霧初,“阿姐,你看。若我不束發,就與阿姐十分的像。姐夫疼中出幻,也是因為過分記挂,過分想念,在那樣的劇痛中,唯一的渴望,就是阿姐。”

雲霧初心間憾然,突然就覺得,先前的滿腹怒火,煙消雲散。

是她先努力走向他,但他也在努力回應着她。

這份感情,似乎一開始就不是單箭頭的。

這數月的離別,他對她的思念,也許根本就不必她少。

雲霧初突然就覺得,昨晚自己的行為,可以稱上一句“無理取鬧”了。

營帳外傳來腳步聲,巡邏的将士一聲接一聲,喚着“将軍”。

這軍中,唯一的将軍,就是徐胥野,雍勤王。

雲霧頃嘴角露笑,”阿姐,你讓姐夫哄哄你,但你也別忘記哄哄他。實在不行,親親抱抱。”

“親親抱抱”這詞一出,不由的叫人想起徐胥野送聘禮的那天,當着那麽多人,她主動抱了上去,主動獻上了自己的吻。

誰家傻小子情窦未開硬要支招,惹的自家姐姐羞紅了臉。

在雲霧頃掀起營帳厚簾子出去之前,雲霧初匆忙叫住他,“阿頃,她的名字,是哪三個字?”

狗兒不識字,她便一直不知道這個突然闖出來的第三者的名字如何寫。

“她姓宋,名孟俞,”雲霧頃“噠噠噠”跑回來,他快速抿了一口清水,随即用指尖沾了些水珠,在桌子上一筆一畫的寫着這三個字。

雲霧初看完這三個字,眯了眯眼,着實是愣了好一會兒,她先前一直以為是同名同姓,原來竟是一摸一樣的名字。

上輩子,在她知曉了徐胥野被太後下了□□之後,曾暗中尋了親信禦醫以“告老還鄉”之名,退離太醫院,去民間廣尋可解毒之物。

時隔許久,在徐胥野身死前一個月,這位禦醫傳信過來,說是尋得名為宋孟俞的醫女,或許可嘗試解毒。

此宋孟俞,會是彼宋孟俞嘛?

正巧都會醫,都會解毒……

雲霧初只覺得命運神奇,給了她重獲一輩子的機會,又将這位醫女送到她面前。

天意如此,叫她心驚又心喜。

……

宋孟俞懷裏抱着個白罐子,草藥汁的味道撲鼻而來,她用力拍了拍衣裙上沾到穢物,裙子上留上的泥印子着實打眼,遠遠看到人來,她再也顧不得這幾點泥印子,大老遠迎了過去。

今日的徐胥野與往日她所見的不同。

他沒有穿铠甲,也沒有穿那一身玄衣,換上了一身青衫,碧色腰帶束起窄瘦腰身,越發顯得他腿長肩寬。間或一陣風吹過,拂過他潑墨般青絲長發,也吹起他的衣襟。

寬袖長袍罩在修長且挺拔的身子上,那微微攏開的領口隐約可見一粒紅痣。

紅痣落在奶白的肌膚中,如雪間映紅梅。

下巴肌膚光滑細膩,長出來的胡子已經被他系數清理幹淨,因為曬黑了些,臉蛋與脖頸顏色有些差別,反倒更顯的那雙桃花眼黑的發亮,一貫淺薄的唇,此時也有了幾分血色。

宋孟俞越走越慢,心間跳動的厲害,她知道他是極美的,她以為往常見到一身铠甲玄衣的他已是美的極端,卻不成想,青衫才是最映他。

今日的他,恍若渾身帶了股氤氲的仙氣,沒了胡子的桃花面,竟讓她再也擡不起腳,心裏一直有個念頭,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可以配得上他呢!

她想不出,索性不再想。

她自然也是配不上的,但這樣的男子,誰不想一采芳澤呢。

她心裏存了奢望,手間不由顫抖,将白罐子遞了過去。

徐胥野一看到她,眉間的皺痕就深了幾分,他擡手擋了,“孟俞姑娘,我傷口還好,不用再敷藥了,你有這樣的心思,不如多關心關心解毒之事。”

一句話,叫宋孟俞吃癟,她如今還留在軍營裏的唯一價值,就是研制解藥。

“王爺,我一大早就去山間采的草藥,一直研磨到這個時辰,你不用,就白白浪費了。”她高高舉起白罐子,翹起的嘴角拉扯出來的弧度很大。

徐胥野沒接,退後幾步,他今日心情好,想着營帳裏那個嬌人兒和肚子裏的小人兒,語氣不由的輕快幾分,“孟俞姑娘,你做好分內事,守好自己的本分,至于這藥……”

他話沒說完,就聽得燕泥行禮,徐胥野愛屋及烏,看到雲霧初的貼身侍婢燕泥更是美滋滋,“燕泥昨夜睡得好嗎?”

燕泥手裏拖着黑色藥汁,曲着膝蓋,“勞姑爺垂問,甚好。”

她故意稱呼徐胥野為“姑爺”,引的宋孟俞側目。

“王妃醒很久了,這安胎藥要不您親自打端進去?”

徐胥野就等着這個機會來理直氣壯靠近自家媳婦呢,自然一口答應,歡歡喜喜的接過托盤,昨夜雲霧初的氣一直沒有消下去,能抱着她安眠還是沾了兒子的光。

今夜能不能抱,就看這個了。

他好生拾掇了一番,就為了霧初一個“醜”字,他一個大男人,早起沐浴,又尋了青衫,從頭到腳都好生打扮一番,對着鏡子坐看右看,頭一遭體會到了女子梳妝的不容易。

他端着藥,又環顧了自己一番,頗為不确定,“可醜?”

宋孟俞立即接話,“自然是極美!”

燕泥被搶了話,心裏不痛快,直接給徐胥野掀開了簾帳,“王爺,您請進。”

哼,美也不是美給你看的。

不肖多時,營帳裏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某人讨好撒嬌的調子高昂,“霧初乖乖,喝藥藥!不苦的,我剛嘗了一嘴!”

“我沒嘴饞,誰嘴饞喝藥啊,我替你試試溫度。”

“霧初,今天我不醜了吧,那你讓我抱抱,再不濟,親一口也是可以的。”

雲霧初的聲音被他亢奮的調子遮擋,營帳外的燕泥一哼再哼,得意十足。

“我家王妃與王爺說到底也是新婚燕爾,某人想要鑽空子,趁早死了這條心。”

宋孟俞聽着裏面的動靜,徐胥野又讨饒幾句,她眉眼一歷,譏諷道:“你家王妃這麽不給男人面子?這不就是悍婦嘛。”

“你懂什麽,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王爺自己樂意的很。”燕泥回怼。

“你都說了新婚燕爾了,既然是新婚,男人的新鮮勁還在,自然願意陪着哄着,等時間久了,你就看吧。我們,走着瞧吧,”她話裏陰陽怪氣,話中有話。

宋孟俞高挑的個子本身就很壓人,燕泥氣勢不足,手上突然一沉,又聽得她說,“拿好了,我弄了半天呢,小丫鬟,給主子端罐子這種事做過吧,端好了啊。”

她說完,擡腳就走。

眼裏滿是鄙夷,王妃?還懷孕了?那不就是大肚婆嘛?這有什麽好炫耀的?

她見過孕婦的身子,浮腫,肥胖,腰上都是肉,而她呢,風華正好,腰若纖柳,身姿凹凸有致,她本來還因為這位王妃的到來憂慮過幾分,但現如今,真覺得沒什麽啊,一個孕婦哪有什麽精力管男人呢?

更可況……她笑出聲……看到枕頭那個帕子,這位王妃總該鬧一鬧吧……

虧她繡了一夜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兩章一起發了】

雲霧初:本宮後宮都制衡的了,還怕你!

宋孟俞:又胖脾氣又大

徐胥野:胖?哪裏胖?脾氣大?明明生氣的樣子也很好看!

雲霧頃:孟俞姑娘,你就是一出戲啊,嗑瓜子觀映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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