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大結局
天邊隐隐透出亮光的時候, 雲霧初已經疼的輾轉難耐,燭火燃了一夜, 燭淚落滿銀蓮花燭臺延到幾案上,無人去理睬。
又一滴紅燭淚順着燭臺落下來的時候,床榻邊壓抑着的呻、吟聲也傳了出來。
雲霧初側躺着,手放在枕邊, 忍受着陣痛帶來的不适, 她微微咬住下唇,不想叫自己洩出痛呼。
她出了很多汗,粘膩在身上更加難耐, 燕泥扶着她換了一身寝衣, 換衣服的時候發現腿、間見了些紅。
雲霧初撐着身體坐在床邊,看着大夫與穩婆忙進忙出, 聽着他們刻意壓低的聲音,“王妃是頭胎, 羊水破的太快了,宮口開的太慢了,怕是情況不好……”
雲霧初随手用袖子擦去額上汗, 她擡起一只手, 雲霧頃立刻迎了上去,她聲音都發着抖,道,“扶我起來走走。”
宮口開的太慢,她不能再躺下去, 每一步都走的很艱難,雲霧初的腳剛落地,才邁了半步,膝蓋就一軟,直直的就要往下栽。
幸虧雲霧頃人高馬大,一把扶住她,他的手架在雲霧初的臂彎處,将她全身的力量壓在自己身上,心有餘悸道:“阿姐,還走嗎?”
雲霧初剛換的寝衣又被冷汗濕了個透,她托住肚子的手并攏為拳,想按按肚子來舒緩一下疼痛,但又怕傷到裏面的孩子,只能作罷,“走,你扶着我,慢慢的走。”
每一步,都走的艱難,陣痛一來,燕泥就放了繡蹲讓雲霧初坐下歇息會兒。
蘇十裏熬了粥一口一口喂她,雲霧初喝了五口,就開始反胃,抿緊了唇推開了碗。
“不多吃些,一會兒哪裏來的力氣?”蘇十裏輕聲細語與雲霧初打着商量,“霧初,肚子裏是兩個孩子,你得吃些啊。”
雲霧初靠在燕泥身上,額頭上留下的汗迷了眼睛,她使勁眨了眨,分不清從眼裏流出的溫熱是淚還是汗,她在燕泥的衣裳上蹭了蹭臉上的汗淚。
她嘴唇哆嗦着,腹間的疼痛早就過了她可以忍受的範圍,她梗着喉嚨不願意出聲,突然間,巨大的委屈席卷上來,她悲哀的意識到就連喊痛,都不會有人哄。
她看着那碗白粥,顫抖着手接過,“我……我喝”。
嗓子啞的,有了哭腔。
她完完全全,一點點都不想喝,一湯勺接着一湯勺,往嘴裏塞,不待咀嚼,就順着咽下。
什麽滋味都沒有,口腔裏都是酸楚。
果然,粥剛到胃,就又被悉數吐出來,胃裏的膽汁壓在喉嚨處,嘴裏都是苦的。
雲霧初面色剎那間就蒼白如紙,蘇十裏連忙蹲下身,用帕子為她擦淨嘴角,滿臉擔憂,她問:“霧初,我們回去躺一下,別走了吧。”
杏眸中帶着淚花,瑩瑩潤潤,卻沒有什麽太多的神采,雲霧初的手扶上蘇十裏的肩頭,搭了一下又滑落,她聲音裏都是虛弱,腰到肋骨都是疼的,“十裏,我以為我可以的,但其實我不可以,我怕極了,我想見他,要是我就這麽死了怎麽辦?”
蘇十裏撫摸上她已經佝偻起來的腰身,牽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想要安慰她,“瞎說什麽,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自古女人生孩子,都是鬼門關闖一闖。
雲霧初陣痛加劇,本來柔軟的腹部如今發緊,硬如石塊。
她一歪頭,淚眼朦胧,突然就看不清日頭暖陽,眼前重影陣陣,只能看得到圍着自己的一群人嘴巴開阖不休,卻聽不到他們發出的任何聲音,而後,眼前倏爾一黑,痛覺驟然消失,她不省人事。
庭院前的迎春花又落了些許,僅剩下幾朵粘附在枝幹上,在風中搖搖擺擺岌岌可危。
號角擂鼓,聲聲震耳,連帶着人的耳蝸都發着鳴,橫屍遍野,剛剛經過戰争洗禮的地面浮着一層血膏,巨大的血腥味沖的人直作嘔。
徐胥野将繡着“梁”字的戰旗拔下,揚在手間,長臂伸展,戰旗飛揚,被風吹出幾層波浪。
随着他進城的步伐,繡着金線的戰旗成為這天地間衆人目光中唯一的光點,光點由下而上,穩穩的攀上了城樓。
程之邈的屍體半挂在城樓之上,眼睛大睜着,散出驚悚渙散的瞳孔,徐胥野揚唇冷笑,“太尉,這麽多年,你身為天下軍之長,卻一直藏兵不出,引我南護軍上前線。這也就算了,那毒藥是不是你給的羌族?”
反問的句式,篤定的語氣。
“做了這麽多年的狗,讓你做人帶帶兵,還真是不禁打。”
他音色清冽,猶帶着笑意,但聽上去卻如墜入萬丈深淵,深淵之下是張着嘴巴的巨鱷,尖牙鋒利,要咬碎所有惡毒肮髒的□□。
腳擡起,朝那具屍體狠狠一踹,程之邈自城樓之上跌落,“咚”得一聲,皮開肉綻。
戰旗落地,插上城樓。
“梁”字取代了“梁”字。
自始至終,南護軍的戰旗都未曾變過,如今,正統之位到底該是誰的早就不重要了,從城門坍塌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屬于徐胥野。
大梁的皇位,該屬于皇三子了。
皇宮就在腳下,花拳繡腿的帶刀侍衛不值一提,這般長驅直入無人阻攔,大梁易主,已成事實。
徐胥野從城樓上下來,翻身跨上一匹通體全黑的健碩馬匹,勒着缰繩,單臂提着一把長劍,直往皇宮闖。
有侍衛攔路,他挽上幾個淩厲的劍花,招招斃命,馬匹在皇宮中肆無忌憚的奔跑,馬蹄聲铿锵,一聲一聲震蕩在金銮殿瑟縮的那群人的心裏。
金銮殿大門緊閉,徐胥成縮在龍椅上,幾個追随他的臣子叽叽喳喳出着主意,妄圖想要留住徐胥成一條命,徐胥成目光發直,馬蹄聲越近一分,他就瑟縮一分。
陡然間,他突然從龍騎上滾下,揪着李日升的衣服,“秦貴人,秦貴人呢,朕怎麽把她丢在寝宮了?她會吓壞的!”
他一邊大喊大叫,一邊打開了金銮殿的大門,外面的陽光照滿他的全身,他渾身跟受潮腐爛一般,歪歪斜斜,膝蓋打彎兒,直往秦貴人的宮殿跑去。
外面刀光劍雨,血流滿地,他本該吓的抱頭痛哭,但現在卻不知道為何,所有的驚慌恐懼都散去,腦子裏都是那個女人的樣貌。
他想,他是對不起她的,她為自己生兒育女,幾番受太後針對打壓,險些喪命,到如今還居身小小貴人位份,他本想等太後喪事了了,就将後位給她的。
但現在不可能了,徐胥成活了這麽多年,從沒有一刻如此清明過,也從沒有一刻如現在般,這麽清楚的知曉自己的想要。
至少,讓他和他死在一塊兒。
徐胥野先衆人一步闖進皇宮,金鸾大殿大門敞開,剩下的官員為求保命跪拜相迎,頭磕在漢白玉石階上,高呼,“恭迎我皇。”
徐胥野只淡淡看了一眼,不曾下馬,打馬揚鞭又往前去,留下這群臣子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何等意思。
站是不敢站的,一個個又安安分分的跪下,古往今來便是如此,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他們跟錯了主子,成為階下囚,只能希望自己的俯首稱臣能換來新主的絲毫憐憫。
但新主不看他們也就罷了,為什麽連金鸾大殿都不在意呢,那裏面不就是這場戰事争奪的戰利品——皇位龍椅嗎?
徐胥野在乾清宮下馬,腳步匆匆,再回來的時候,懷裏揣着個明黃色小包袱,他微微低頭,将包袱系在自己的脖頸上,骨節分明的手捏了捏裏面的東西,緊繃的下颚線終于有了一分柔和。
此時,南護軍已經全數跟了上來,落在他身後十步之遠的地方,聽從號令。
徐胥野仿佛根本沒看到這群人似的,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中調轉了馬頭,直接又朝宮門走去。
何行時立即跟了上來,不解,“你這是要出宮?”
徐胥野勒緊缰繩,應了聲,“嗯,四月底了,我該去找霧初了。”
“可是……”
何行時的“可是”不待說完,徐胥野就從袖中取出幾粒當初齊彥所制作的藥丸,“這藥你拿着,不知道可不可以解你小舅子的毒,姑且試一試。我的岳父岳母拜托你照顧一陣子,汴梁的一切事宜,全聽你做主。”
當初先帝的诏書,由蘇疊遠與雲淩裏應外合交由到徐胥野手中,盡管萬般小心,雲淩還是被值班的侍衛一刀砍傷,幸好是皮外傷,再加上雲淩身子一向康健硬朗,危及不了性命,但蘇疊遠就要危急多了,他日日夜夜下在香料裏的藥,早就毒入血骨,還能有多少時日。
何行時舔舔嘴唇,分析了一下時局,再開口時喉嚨已經開始發澀,說出的話沒有絲毫底氣,“你能再留一日嗎?徐胥成還未死,玉玺也還沒拿到手上,你多留一日,霧初不會怪你的。”
徐胥野搖頭,“霧初是不會怪我,但我會怪我自己。夫人生子,我不在身邊,她會怕的。”
徐胥野不欲再多說,拍了拍馬頭,看着天色将晚,不再耽擱夾緊馬肚子,直接一路南行。
昨夜,他夢到霧初要生了,疼的坐立難安,蒙着霧氣的眸子就那麽隔着一層帳幔看着自己。
他心如絞痛,險些抓破了自己的胸口。
他是無論如何都要回去的。
西南之地,路遠天長,他每到一個驿站,就換匹馬,草草吃上幾口硬馍就上路,馬匹換了不知道多少,他臉頰迅速凹陷下去,趴在馬背上口中都是猩甜。
渾渾噩噩趕路間,他想了很多,想上輩子的雲霧初,想上輩子的自己,想上輩子的錯過,更多的是想重生後的朝朝暮暮。
當上輩子與這輩子重合交織在一塊,那些不自覺地混淆與害怕,都是會從心底萌發出的。
即使意志再堅定的人,都會在上一秒還盡然享受着這輩子的明媚美好之後,突然就在下一秒腦海中迸發出上輩子的層層陰霾。
始終被陰霾籠罩下的明媚,總是散發着一層霧氣。
恰如徐胥野夢中,那雙透過帳幔看向自己的眼睛。
有幾次的同床共枕,他也是見過的,見過雲霧初流露這樣的情緒。她在睡夢中眼角濕潤,眼淚順着面頰滑到腮邊,他将她叫醒之後,漂亮的杏眸先是怔忪幾許,而後,手臂一伸,身子一擡,緊緊的擁上他。
她口中的呓語他記得一清二楚,“真好,你沒事。”
先前徐胥野不懂,在那種懵懂的情緒中,甚至都不能及時反應過來,給她一個親吻,告訴她,“是啊,我沒事,你也沒事,一切都過去了。”
如今,可以了。
如果可以,真想明日天一亮,他就已經回到了她的身邊。
今夜無星,卻有月,望月寄相思,誰人眼中淚。
……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雲霧初的宮口已經全開,她狼狽至極,長發鋪散在床塌之上,壓在身下,還有幾縷繞在脖頸上,全濕。
她放縱着自己的身子,雙腿大、開着,一個個擔憂的臉圍着她,她想開口叫人出去些,動了動唇,卻沒有什麽力氣發出聲音。
身子被人攙扶起,被動的喂下一碗碗湯藥,她被嗆的厲害,連連咳嗽,只能堪堪服下半碗。
湯藥下喉,僅僅可以挑起她幾分力氣。
無窮無盡的疼痛炸開,她手腳都被人按住,伴随着每次宮縮聽着産婆的聲音,向下用着力氣。
她是真的沒什麽力氣,一口氣,往往半途之中,就洩了,致使本來就可以看到胎發的孩子遲遲不出。
産婆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苦口婆心好言相勸,“王妃啊,這都熬了三天了啊,你再試試勁,心疼心疼腹中的孩子吧,老大還沒出來,老二情況好不好,誰也不知道啊。”
雲霧初被激的眼角又是一紅,她哪裏不想,又哪裏不心疼孩子,只是她……真的用盡了力氣。
她閉了閉眼,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腹部的發緊已經達到一個程度,宮縮已經密集到無可複加。
她蜷了蜷手指,燕泥立即靠了過來,擦了擦眼淚,哭腔很重,“王妃,您再堅持堅持。”
雲霧初喘息,“多拿幾碗湯藥過來。”
雲霧初看着黑稠黑稠的藥汁,鴉睫上粘連的淚珠流盡,她語氣平淡至極,嗓子也幹啞至極,“喂我喝完吧。”
幾乎是不給自己任何反應時間的,那幾碗湯藥就被塞到了嘴裏。
湯藥從唇縫中流出,髒了她雪白的衣領。
力氣漸漸回籠,神智卻慢慢模糊,她想到了上輩子她的狼狽。
與今日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腹部的傷口潰爛流膿,她放縱着自己,不喝藥,不服軟,枯留在椒房殿,交出鳳印,沒了皇後的尊榮,守着自己破敗的身子等着死亡的那一刻的到來。
那時的疼是痛快的,因為可以随他而去。
這時的疼其實也是痛快的,因為有兩個小生命要誕生。
她有些耳鳴,但還是可以聽到産婆的聲音,她聽着聲音下意識的使勁,用勁了全身力氣,劇痛又襲來,她吸了好大一口氣,胸口的起伏降到最低時,隐約間聽到了孩子的哭聲。
雲霧初緩了一口氣,手指攀上腹頂,那裏面還有一個孩子。
産婆的手伸進去探了探宮口,又是那種隐秘的不适感。
雲霧初下意識收攏纖細的雙腿,又被人拉開,她無力掙紮,一雙眼空洞的看着帳幔上的花紋,她想,徐胥野在做什麽呢?
這個念頭一有,就如洪水沖毀堤岸,來勢洶洶,竄進腦子的念頭太多,以至于她一時尋不到開頭,更探不到結尾。
燕泥抱了孩子來給她瞧,雲霧初動了動頭,手腳抖如筋攣,這是力氣猛然用盡的後期反應,雲霧初努力偏頭去看,但還不待視線裏出現孩子裹身體的柔緞,她就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如何都叫不醒了,銀針紮上穴位,雲霧初手指動了動,眼睛仍然沒有睜開。
就這麽持續到了黃昏時分,迎春花迎着風旋兒半晃半墜的,幹癟的花瓣幹的發脆,卻始終不肯離開枝幹,門外突傳馬聲嘶鳴,墜落聲随之響起,雲霧頃前去探看,只見風塵仆仆的徐胥野直直的摔到了地上。
“姐夫!”聲音裏透着些不可思議,他前去攙扶,即使是借着雲霧頃的力氣,徐胥野也是起了好一會兒,腿腳才恢複些力氣。
瘋了般的趕路,若不是要飲些水,吃些勉強充饑的東西,他大概是根本不會下馬。
但其實,水和飯他吃的也極少,哪裏能吃下去。
“霧初臨盆了嗎?”
雲霧頃緊緊的攙扶着他,扶着他一步一步往裏走,“小世子已經出生了,阿姐太累了,現在還在昏睡。”
雲霧頃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扶住的這條手臂肌肉的緊繃,而後,竟然甩開了他,幾乎算是跑進了後院。
珠簾晃動,聲音清脆,聲聲砸在徐胥野的心髒上,他險些膝蓋一軟,雙膝落地。
眼前的景象,幾乎像是拿刀子在淩遲他的心髒。
雲霧初手腕腳腕都被勒出道道青紫,橫亘在她瑩白的肌膚上,刺的他瞳孔皺縮。
錦被之下,她渾圓的肚子還高高隆起,室內一股子血腥味。
這股子味道沖的他眼睛發澀,明明戰場上血流成膏他都無事,但只要一想到,這血是霧初的,他就不再存留片刻理智。
他在衣裳上狠狠的擦了擦自己沾滿風塵的手心,才敢去伸手碰雲霧初。
剛出生的孩子還在啼哭,似乎是想要讓自己的父親多看看自己,小小的一團軟乎乎的,都放到了徐胥野手邊,也換不來父親的一點眸光。
“将孩子抱下去吧。”
奶娘應聲,又聽得他繼續說,“都出去吧,所有人。”
産婆和大夫對視一眼,咽下了話,齊齊出去,左右還是該留些時間給這對久別重逢的夫妻。
室內霎那間便靜了,只剩珠簾餘聲。
徐胥野一雙手愣在空中,終究還是沒能落下去,他不知道碰她哪裏會不痛,大概哪裏都是痛的吧。
思思暮暮的人就在眼前,徐胥野只是順勢跪倒在了床塌邊,用柔軟發涼的唇貼上了雲霧初猶帶着汗的額頭。
恰恰就是那一點天賜的姻緣的牽絆,雲霧初竟然就睜開了眼。
用了良久的時間看清眼前的人物,又用了良久的時間意識到那個男人終于回來了。
良久的醒神,卻被疼痛須臾打斷。
是了,還有一個孩子。
雲霧初蹙眉,大喊痛。
那個可以哄自己的人,回來了。
她喊着痛,身上也痛,卻是笑了,“結束了?”
徐胥野點頭,胡子拉碴,卻還是好看。
雲霧初想起身好好看着他,但無奈肚子裏的老二一直折騰。
她作罷,發出的聲音孱弱卻帶着笑意,“我看不到你,你湊過來,讓我看看王爺醜了沒?”
徐胥野立即起身,抹了一把臉,才俯下身子,讓自己完全展現在雲霧初面前。
雲霧初擡手捧上他的臉,看着看着,突然道:“我等了你好久,我好疼。”
徐胥野将一連串的密密麻麻的吻沿着她的眼角、臉頰、下巴悉數落下,而後道:“我來晚了,霧初,我錯了。”
雲霧初被突然的宮縮痛的吸氣,她蹙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仿佛只要她眨眼,這個男人就會突然消失一般,她擡手撫上自己的肚子,“不晚,肚子裏還有一個。”
宮縮來的越來越密集,徐胥野要去叫産婆和大夫回來,雲霧初卻突然喚了一聲,“陛下。”
徐胥野步子一頓,全身都僵硬起來。
“我是第一個這麽喚的吧,胥野,很早很早之前,我就希望能讓我喚聲陛下的人,是你。”
她阖上了眼,想要為接下來的生産存些體力,但有些話,梗在心頭久了,卻又想一吐為快,“太早之前了,早到我都要記不清楚,但那一幕幕,還在糾纏着我。”
她如今脆弱極了,人一脆弱,心理防線就低的可怕,她還在說,“我喚了五年的陛下,我的丈夫不是你,你我君臣有別,連個對視,都是奢望。最開始疼的狠的時候,我就在想,這輩子能與你結為夫婦,孕育孩子,已然是夢寐以求的那些,成了真。”
她的手腕青紫可怖,肚子發緊發硬,兩個孩子偏偏還不願一起出來,硬是要折磨她,“如今,我喚你陛下,喚你夫君,這樣的日子,仿佛是一場白日大夢。”
太美滿了,以至于她都不敢信,時至今日,都不敢信。
她時時刻刻都在懷疑,這輩子的一切是不是都只是上天的玩笑,只要一覺醒來,她就又躺在椒房殿,為個潰瘍的傷口挫磨自己。
她想的出神,突然身子一輕,脫離了床,被人納入懷中,鋪天蓋地,都是最最熟悉的味道。
“不是夢,上輩子不是夢,這輩子也不是。”
“霧初,幸得老天垂憐,得重生一世,你不離不棄,尋我為夫。”
雲霧初猛然睜開眼,不可思議的看着他,“你……”
徐胥野輕輕的“嗯” 了一聲,“是,我都知道了,上輩子,這輩子,我的好霧初,多謝你一直愛我。”
如果不是霧初對他執念如此深,又在重生的一世後,在各種機遇巧合中尋覓他,引他不再壓抑自己的感情,他們又哪裏來的如今的一切。
徐胥野取下被放在桌上的鳳印,鳳印冰涼,他沒有敢讓雲霧初碰,放在自己臉頰旁,攙上自己的體溫後,才放在她的手心,“我的皇後,我徐胥野的皇後。”
徐胥野自從進來寝室就沒有再出去過,産房污穢,進來恐有血光之災的說法,在他這裏都成了屁。
雲霧初就枕在他膝頭,半個時辰內,順利的誕下了第二子。
小世子臉蛋被憋的發紅,還有些泛紫,剛生下來還不會哭,将衆人吓了一跳。
直到徐胥野接到手裏,小世子将眼睛睜開一條縫,小嘴巴微張,似乎是驚訝于親爹陰沉的臉,貓兒一般的嘤嘤而哭。
哭聲很小,大夫檢查過,幸好身體并無大礙。
只是,先前以為是龍鳳胎,沒想到卻是兩個小世子,哦,不,該是兩位小皇子。
徐胥野想,這樣也好,以後一家四口,三個男子漢,一個小公主,甚好甚好。
他并不希望生個女兒出來,奪掉霧初的寵愛。
當然,他的寵愛是不會被奪走的,就是這倆小崽子……
他頗為牙疼的看了一眼雲霧初懷裏抱着的小崽子,雲霧初還是沒什麽力氣,孩子僅僅枕在了她的胳膊上,一邊一個,雲霧初左看看右看看,又右看看左看看。
看不夠,也不舍得看夠。
徐胥野湊過去,“霧初,你看看我,我可比這倆好看多了。”
平心而論,倆崽子皺巴巴的,是真的不好看。
雲霧初頭也不擡,“陛下,您該回去登基了吧。”
遠在汴梁的何行時,看着空空的龍椅,幽幽嘆了口氣,衆朝臣對着把空龍椅,日日歌功頌德,贊我皇天姿。
“我皇”悠哉悠哉,桃花眼波光流轉,瞧着床上的一大兩小,嘴上抹蜜發甜,希望夫人臨幸一下自己,“皇後娘娘,朕得等您啊。”
元隆一年,遵先帝诏書,皇三子徐胥野登基,天下大赦。
同年當月,冊結發妻子雲氏為皇後,攝六宮事。
椒房殿殿宇輝煌,重新粉飾過的朱牆內種滿梨樹,後來,經皇後娘娘金口玉言,又加了幾株桃樹。
正是一年最好時,梨花桃花交相輝映,花瓣飄落,纏纏綿綿不分你我。
徐胥野抱着兩個孩子,與雲霧初站在窗外賞花,雲霧初身子已經大好,但徐胥野硬要她坐兩個月的月子。
小心細致到可怕,生怕她月子坐不好,留下毛病。
雲霧初氣惱,卻也無奈,誰叫人家是皇帝呢。
她忿忿,去踩他的腳,狠狠一腳,引得他扭頭看她,看着看着,又将唇遞了過來。
雲霧初自然是吻了上去,唇齒糾纏,舌尖翩疊,孩子被有眼力見的宮人抱下去,徐胥野更加有恃無恐,将雲霧初一把抱起,床邊帳幔放下的那一刻,她聽到他說,
“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
“霧初,多謝你。”
雲霧初媚眼如絲,動手解開了他的腰封,“也謝你,為我造反。”
作者有話要說: “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
取自宋代樂婉的《蔔算子·答施》,譯為“你我如果是前生沒有緣分,那麽就等待來生,再結為夫妻。”
(來自古詩文網)
呀呀呀,完結了,有點興奮!
明天還有個小後記。
還有一些零碎的配角番外,我如果寫的話,就發在圍脖上了(寫不寫看大家的反應啦,大家想不想看,想看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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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皇帝重生了》
【我失而複得的寶貝,阿琅】
許連琅過世的第十二個年頭,她重生了……
她重生到16歲那年,以為又要重走一遍人生,為那熱河行宮不得寵的安嫔再擋一次利箭。
但她卻發現一切都變了。
被皇帝厭棄的安嫔成了皇太後,那個嘴硬臉俏的落魄小皇子成了當今聖上。
而她,被小皇帝放在雲氣缭繞的五行山山頂一個冰館內,不死不老。
據說,小皇帝吃齋念佛不近女色整整十二年,才跟清遠大師求了個重生法子。
她睜開眼的第一日,就被小皇帝一把死死摟進懷裏,嵌進骨血的摟法,勒得她飚了眼淚,“你再用點勁兒,我就又要死了。”
小皇帝猛然緩過神似的卸掉力氣,垂着頭跪坐在她面前。
這個時候,許連琅才發現,小皇帝早就長成了肩膀寬闊、四肢修長、線條淩厲的高大男人。
而男人手還放在她肩胛骨上,她紅了臉,他卻紅了眼。
【小劇場】
10歲的路介明見對他最好的小宮女總是念叨着要25歲出宮嫁給同鄉的小竹馬。
他黑着臉,“我長大可以娶你。”
許連琅只當小孩子玩笑話,“我比你大6歲,姐弟戀我不可。”
22歲的路介明見那女人仍賊心不死,還念着出宮嫁人,怒不可遏,揪着她的手腕,咬牙切齒,“我立馬娶你。如今,我比你大6歲。”
她16歲時,他10歲
她16歲時,他22歲。
歲月為啥就忘了她呢……
——————
《小後輩他總纏人》
一、
一身黑衣黑褲扣着鴨舌帽的男人戴着口罩,在醫院七拐八拐,輕車熟路的打開了一間病房的門。
口罩被修長的指由耳邊拽下,露出一張漂亮精致的清俊面孔,他眼睫顫了顫,病床上的女人還在昏迷。
他緩了緩呼吸,彎腰,尚且還帶着涼意的吻落至女人腮邊。深邃清絕的眼游走到了女人的唇上。
良久,他咒罵一聲,又再次彎腰……
二、
相傳,超一線流量擔當男愛豆段熾好像對最近有着“小然駱”之稱的楚輕絮很上心,只要她捧着她的那張臉,怯生生的叫一聲“段熾”,一向清傲自持的男人,總是能盯着她看上幾秒。一向清明的眼總是露出幾絲恍惚。
看的是她又不是她。
三、
任然駱時隔三年半發行的正規專輯《beginning》一經公開,3小時內橫掃國內各大音樂榜單,勢頭猛進,直降微博熱搜一位。
神級女愛豆車禍後終于蘇醒并且重返樂壇,這絕對是個爆炸性消息。
半個小時後,又一熱搜被頂了上來。
#段熾心裏藏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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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告訴過你,我是在追着你走,你亦是我的未來”
“但你,卻從未知曉我的存在……”
“醒過來吧,醒過來看一看我,我終于走到和你比肩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