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女王的來信(03)

每當多娜念女王寫給媽媽的第三封信時心裏總是特別的難受,一種連她自己也說不清的難受感覺,明明,她對信裏的內容雲裏霧裏的。

大約,這和女王寫滿一整頁的字有關吧,而且,女王雖沒有罵人,但她心裏罵人了。

再怎麽說,罵人總歸是不好的,她是女王,而且,罵得還是她的父親。

多娜把第三封信放好。

薩拉和她的朋友連同花瓶攤主還維持她念信之前的姿勢,顯然,他們是被女王信裏的內容吸引住了。

接下來,輪到印有王室印章的信封了,深雪加冕女王後首次給媽媽寫的信,也是深雪寫給媽媽的第四封信。

眉開眼笑拆開第四個信封,在這封信裏,女王提到了首相先生。

首相先生的名字叫猶他頌香。

把信箋攤開,淡淡的落日光暈鋪在淡藍色頁面上,柔和美好,像女王和首相先生的姻緣。

寫這封信時,女王二十四歲,她成為一個男人的妻子。

親愛的老師:

我要和頌香結婚了。

怎麽想,我都覺得自己要和很多人結婚,“戈蘭年輕的首相”、“最有前途的政治家之一”、“猶他家族最優秀的孩子”、“全球最有影響力五十人之一”、“世界傑出青年代表”、“男孩們長大渴望成為的人”等等等等,老師,我頭都大了,我寧願他是老師口中“深雪的漂亮朋友。”

看看,我又再一次說起傻話來了,我也只有在老師面前才會說點傻話。

最後,老師,請不要恭喜我。

和我結婚的是“戈蘭首相”而不是“深雪的漂亮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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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雪。

寥寥幾句,女王就交代了結婚的事情。

“頌香”這個名字在五封信裏就只出現一次,看來,女王并不喜歡首相先生。

多娜相信當心裏很喜歡很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會把這個人的名字一直挂在嘴上,就像她,整天都把爸爸媽媽挂在嘴巴上。

首相大人喜歡女王;而女王不喜歡首相大人,這是多娜自己琢磨出來的想法。

目光念念不舍從信紙上用墨水筆描出的“頌香”上移開。

第四封信被完好無恙放回盒子裏。

就只剩下最後一封信了。

最後一封信郵戳日期為兩月前,和第四封來信間隔一年多。

女王的第五封來信內容少得可憐。

親愛的老師:

我可以愛這個世界很多事與物,茵茵綠草、玉米地、李子樹、成熟的稻谷、從群山到大海,一切一切,但我的目光不可以專注于那朵漂浮在湛藍天空的雲彩;我可以愛很多很多人,愛我的人和恨我的人,但我不可以只去愛一個人。

不,不是不可以;是不能,是不會。

老師,我不會去愛一個人。

深雪。

第五封信的內容連一張信箋三分之一的空間都占不滿,第五封信女王寫的話想表達什麽,多娜更是一個字也讀不懂。

讓多娜心裏滿腹牢騷地是:女王就不能提一下首相先生嗎?畢竟,那是她的丈夫。

果然,女王不待見首相先生,多娜嘆着氣把信放回。

确信沒弄錯信封的排列順序,多娜合上了盒子。

直起腰,問:“現在,你們相信我了吧?”

幾個孩子面面相顧後,把目光一致投向花瓶攤主,大人們見識多。

花瓶攤主稍做思考後,丢給了多娜一個問題:拿出女王的信想表達什麽?

呸!一個個都是笨蛋,多娜發誓這将是她最後一次幫這些鄉巴佬。

“我媽媽和女王有很深的交情,只需要我媽媽給女王打一通電話,還怕弄不到伊布的親筆簽名球衣。”拍了拍盒子,一一道來。

“原來是這樣。”花瓶攤主恍然大悟,朝多娜豎起大拇指。

薩拉這個時間也明白了過來,嘴裏嚷嚷着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弟弟,之前自認為有點見識的傻妞蹭地站起,神經兮兮地叫了一聲“多娜。”

“怎麽?還不相信?!”多娜示威性地晃了晃手裏的盒子。

下一秒,手裏的盒子硬生生被拿走。

這可是女王的信件,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目觸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雙褐色淺口鞋,多娜迅速捂住自己的耳朵。

褐色淺口鞋的主人多娜再熟悉不過。

捂住耳朵,換上可憐兮兮的聲音,叫了聲“媽媽。”

真倒黴,媽媽平常只有晚歸,很少會早退,這次撞上了,她要是鬧事的話媽媽會她耳朵,但願這次媽媽能顧全她的臉面,不要當衆揪她耳朵。

媽媽沒揪她耳朵,改成提她衣領了。

就這樣,媽媽一手抱着盒子,一手揪着她衣領,連揪帶拖往着宿舍方向,身後傳來花瓶攤主的聲音“女士,不要太為難您的孩子,她是好孩子。”

可不是,她這是為了幫助薩拉家才幹這事,氣人地是薩拉還傻站着,還不快跟上,多娜朝薩拉打了一個手勢。

回到宿舍也不過十來分鐘,落日就被遠山吞噬得一丁點都不剩。

這鬼地方,日一落,周遭就變得死氣沉沉。

媽媽在做飯,多娜好幾次想幫忙打手都被媽媽用眼神逼得手縮回兜裏。

裝有女王信件的盒子被媽媽鎖進保險箱裏,多娜也因自己的行為道歉了。道完歉,告知媽媽薩拉弟弟的事情。

媽媽心腸軟,多娜本以為說完薩拉弟弟事情後,媽媽會打開保險箱,取出爸爸留給她的衛星電話。

可誰知,媽媽聽完薩拉弟弟的事情後還是臭着一張臉。

“媽媽!”跺腳,見媽媽還是無任何回應,索性,“媽媽,你就是一個沒同情心、鐵石心腸的女人,你現在幫助那些人都是在裝模作樣;媽媽,你是自私自利的人,我對你太失望了。”

說完“失望”淚水奪眶而出。

只需要打一通電話,就可以幫助到薩拉的弟弟,多麽簡單的事情。

媽媽放下廚具,直直看着她。

多娜沒一點示弱,以眼神回擊。

片刻。

媽媽嘆了口氣,彎下腰,低聲說:“多娜說得對,媽媽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所以,媽媽不配給深雪打電話。”

不,不是的,我剛剛是胡說八道來着,沒等多娜把這話說出,媽媽的手輕輕搭上她頭頂:“深雪像你這麽小的時候,媽媽答應過她,一輩子陪着她,可最後……媽媽還是離開了她,深雪是媽媽看着長大,媽媽知道,她說出的那句‘老師,我長大了’有多麽的言不由衷。可媽媽假裝什麽都不明白。”

“媽媽還知道,那時深雪盼着媽媽能說點什麽,比如‘深雪,老師答應過你,一輩子陪着你。’可媽媽什麽都沒說,如果媽媽知道,深雪的媽媽會那麽早就離開她,那時媽媽一定會選擇留在深雪身邊。”

媽媽眼眶聚滿了淚水。

“現在,深雪身邊什麽一個人也沒有。”淚水從媽媽眼眶跌落下來。

“不,媽媽,深雪還有首相大人。”多娜說。

看了多娜一眼,媽媽笑了笑,那笑容不是媽媽平常時的笑容,那笑容怎麽看都和媽媽剛才的嘆息意思一樣。

媽媽背過身去,再回頭時,眼眶紅紅的。

也許,她提出的事情難倒了媽媽,多娜想,要不……

此時,宿舍門被推開。

門外站着薩拉,想到薩拉的弟弟,多娜決定做最後的努力。

把薩拉拉到媽媽面前,讓媽媽看清薩拉手上大大小小的水泡,為了給弟弟買伊布的球衣,薩拉每天都會到很遠的地方提水,就只為了得到幾美分的酬勞。

終于,媽媽打開保險箱。

多娜高興得一個勁兒朝薩拉使眼色,那個笨蛋還是沒有意會到,于是她和她說保險箱裏有一部衛星電話。

還沒明白?笨。

“我媽媽待會會用衛星電話給女王打電話,這裏通訊設備不好,女王住的地方距離我們太遠了,得用衛星電話才行。”多娜和薩拉咬起耳朵來。

媽媽狠狠瞪了多娜一眼。

多娜心裏嘿嘿笑着,衛星電話被媽媽拿在手上呢。

媽媽打開宿舍門,多娜拉着薩拉悄悄尾随,她要見證媽媽和女王通話的神聖一刻。

媽媽找了一個空曠所在,幾經測試,開始電話連線。

怕媽媽生氣,多娜不敢靠太近,躲在宿舍牆後,豎起耳朵等着電話接通。

終于,風裏隐隐約約,斷斷續續傳來媽媽的聲音,“請幫我接女王辦公室,就說蘇鈴找。”

蘇鈴是媽媽的名字,媽媽一歲時被送進福利院,七歲被蘇家領走,之後,媽媽有了名字和姓氏。

約五分鐘過去,多娜聽到來自于媽媽的那聲“深雪。”

這麽說來,媽媽成功和女王說上話了,一想到電話彼端的人是戈蘭的女王,多娜一顆心激動得砰砰亂跳。

可惜地是,媽媽好像直到她們在偷聽,往更遠的方向,多娜沒能聽到媽媽都和女王說了些什麽。

确認弟弟的伊布簽名球衣有着落,薩拉歡天喜地離開了。

夜幕降臨。

鐵皮桌上擺着空了的酒杯,邊上的酒瓶也差不多空了,桌面上除去幾樣小菜,還放着裝有女王信件的盒子。

兩杯酒的功夫媽媽又把女王的信看了一遍,現在正對着盒子發呆。

自知不是,多娜這會兒連呼吸都不敢大聲,一動也不動坐在媽媽對面,媽媽看盒子,多娜看媽媽,逐漸逐漸,眼皮發重,冷不防,一聲陰恻恻的“多娜”響起。

“是的,媽媽。”迅速睜大眼睛。

媽媽用手指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力氣還挺大,多娜捂着額頭。

那聲“小丫頭”迎面而來,帶着淡淡酒氣。

“做什麽。”多娜很讨厭被叫小丫頭,她都八歲了,很多人都說她有一副聰明的腦袋瓜。

“小丫頭,你覺得你長大了嗎?”媽媽眯起眼睛。

“當然。”多娜挺了挺胸。

“比如?”

“比如。”多娜清了清嗓音,“比如,我知道媽媽和爸爸現在幹的工作都是對這樣世界、對人類有意義的事情。”

媽媽揚起的嘴角說明,她很滿意這樣答案。

果然。

媽媽問她:“那麽,已經長大的多娜想從媽媽這裏知道一些什麽呢?”

多娜太滿意這個問題了。

關于女王五封來信背後的意義,多娜特別想知道,但這之前,多娜得先問媽媽另外一個問題。

“媽媽,除了薩拉的事情,你還和女王說了些什麽?”

媽媽和女王的通話時間至少不下于十五分鐘,這十五分鐘說的肯定不止薩拉的事情,多娜想知道,女王有沒有和媽媽聊起她和首相先生的婚姻生活。

嫁給首相先生那樣優秀的人,和首相先生那樣優秀的人在一起生活,女王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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