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征服者之歌
蘇深雪眼皮重重抖了一下,掀開。
觸目所及, 天空淺淺的藍混和地面嫩嫩的綠, 一抹修長身影介于藍和綠之間,她坐在折疊椅上,猶他頌香背光而戰。
那陣風吹來, 遠處傳來吆喝聲, 雲層裏的太陽露出半邊臉, 周遭以一種無比清晰的姿态展開。
原來……那被握在手裏的老特拉福德紀念郵票來自于夢境。
看了猶他頌香一眼, 抹了抹臉:“你怎麽來了?”
沒回應。
微風推動樹葉,如小生物們集體在學牙牙語。
沒事,老特拉福德紀念郵票在他行李箱裏呢,待會會送的。
“深雪。”
“嗯。”雙手放于膝蓋上。
“你很喜歡老特拉福德紀念郵票嗎?”
這問題把蘇深雪問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歡老特拉福德紀念郵票。
蘇深雪的人生不知從何時起,好像已經沒有喜歡的某個物件了,可能否認地是,那還沒到手的紀念郵票讓她有好幾次覺得特別的有意思, 圍繞着它周遭一切都變得順眼起來。
那這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呢?看着他。
他避開她的視線, 輕聲說:“深雪,我把老特拉福德紀念郵票給忘了。”
耳朵聽得很清楚, 嘴巴卻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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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去倫敦再給你買。”
騙人的吧,不是說從倫敦給她帶來了小東西嗎?
“你說過的,從倫敦給我帶了小東西。”
“是Bella托我給你帶的,我在倫敦碰到她了。”
Bella是猶他頌香的姐姐,也是猶他家族長女, 因不能接受母親自殺時父親正躺在母親十八歲侄女床上,憤而和父親斷絕關系,離開戈蘭前往外祖母居住地西班牙,Bella是她現在身份證名字。
說也可笑,即使猶他頌香這麽說,她還是執着認為,他在撒謊。
這也許和過去半個月裏,老是惦記會讓猶他頌香出糗的老特拉福德紀念郵票有關。
女王的生活在外界看來多彩多姿,但實際上枯燥得很。
枯燥也就罷了,還什麽都提不起勁來,學生們禮拜一就盼着禮拜六;上班族們到了發工資日個個眉開眼笑;商人早早營業深夜把這天的利潤美美存進銀行戶頭裏;爸爸媽媽盼着孩子長大諸如此類每天在世界各個角落上演。
而她呢,很久以前就不需要為這些操心了。
好不容易,生活才出現一點有意思的。
此刻蘇深雪固執得像一個孩子,她和他講道理,說是你主動要給我帶東西的,我可沒要求你給我帶點什麽。
可不是,他要是沒主動提起,過去半個多月她的日子會過得和往常一樣。
那張臉就在她面前,因她聽似孩子氣的質問而出現了幾縷困惑,困惑中又有一絲絲不耐,可他還是好脾氣說是我不好。
說完又想用他那漂亮的眼睛來迷惑她,眼睛瞅着她,說:“看來蘇深雪很喜歡老特拉福德紀念郵票。”
和喜歡無關,她只是因為太想讓他出糗而已!
蘇深雪發誓。
她再也無法和這個言而無信的男人在一個樹蔭底下呆着。
蹭地站起,一個大跨步。
猶他頌香一把抓住她手腕,以身體阻擋住她的去路。
冷冷的目光朝向猶他頌香:“讓開。”
“下次我去倫敦,不管多忙都會抽出時間給蘇深雪弄一套老特拉福德紀念郵票,我待會就讓李把這件事存進備忘錄裏。”
他這是把哄海瑟薇兒,哄女孩們的伎倆使出來了。
“不需要。”冷冷說到。
“下次我要是把這事忘記的話,我就在你面前說十次‘猶他頌香是小狗’,你可以把它存進手機錄音裏,到時候你想怎麽利用就怎麽利用,你要是喜歡的話還可以把錄音寄給電視臺,到那時,說不定戈蘭民衆會向‘怕妻俱樂部’推薦新成員。”
這話要是海瑟薇兒聽了肯定笑逐顏開,可蘇深雪不是海瑟薇兒。
蘇深雪目光落在自己被抓住的手腕上。
嘴裏說得漂亮,可力道一丁點都沒有一絲一毫憐香惜玉,怕是昨晚被掐的舊淤青印記又添上新的了。
老特拉福德紀念郵票?
還不如一開始什麽都不要說,那她也就不會有牽挂和期待了。
冷冷說:“放開!”
“深雪……”
“首相先生,需要讓我的近衛官過來嗎?”蘇深雪加重聲音。
猶他首相松開手。
太陽掙脫出雲層,天空無限藍,綠意從腳下蔓延,攝制組工作人員都已如數到位,就缺她一人了,蘇深雪快步往葡萄園方向。
背後傳來猶他頌香冷冷的聲音。
“蘇深雪,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你現在就像揪着丈夫出差沒給你帶禮物而擺出一張臭臉的妻子,你知道這樣的角色有多不可愛嗎?蘇家長女的教養呢?你以前的聰明勁呢?蘇深雪,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走出樹蔭,迎着風,迎着日光。
猶他頌香這是在警告她,蘇深雪你需要懂得适可而止,蘇深雪,你現在能成為戈蘭女王是你靠長時間投機取巧所得。
很久很久以前,蘇深雪天真的以為,靠努力努力再努力也許就能戴上美麗的玫瑰皇冠。
逐漸,她明白到美麗的玫瑰皇冠從來不青睐勤勞刻苦真誠,可那個階段她特別渴望擁有它,一旦擁有它,那些人就會注意到她。
注意她,贊美她,感激她。
而今,她不僅成為戈蘭女王她還是首相夫人,她擁有了少時想擁有的一切。
上個月,蘇文瀚生日,百人長餐桌上,蘇文瀚坐在餐桌這一頭她坐在餐桌那一頭,說也奇怪,明明是蘇文瀚生日,但餐桌盡放她小時候喜歡吃的食物。
家族合影,為了能和她更靠近,胖的利用身材優勢擠掉瘦的,和女王的百人大合照終于有了自己的身影,可沒高興多久,猴子般機靈的小男孩逮住一個小空隙鑽了進來,小男孩剛站穩,“咔嚓”一聲,胖胖的遠方表親一半留在照片裏。
你看,她得到兒時想要的。
也許,猶他頌香說得對。
她沒給他擺出一張臭臉的資本。
五點,拍攝結束,何晶晶開着高爾夫球車等在那裏。
蘇深雪一坐上車,何晶晶就告訴她,首相先生現在正和恰好也在附近度假的總理一起打高爾夫,首相先生讓轉告,五點半到高爾夫球場去一趟,總理夫人也在。
也就是說,在五點和五點半之間,她得回房間換衣服,換完衣服在去高爾夫球場,讓總理夫人待着不是待客之道。
好吧,猶他家長子總是對的,不對也是對的。
猶他家長子可是把爸爸拉下馬時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狠角色。
五點二十分,蘇深雪換完衣服。
前往高爾夫球場途中,在打包垃圾的工人引起了蘇深雪的注意,确切說,是工人手裏的花束刺到蘇深雪的眼睛。
母親看着孩子的眼神充滿了憐愛,為了能讓花的香氣更持久,平常早早睡覺的孩子等到午夜,那可是要送給女王和首相的禮物。
他答應過她,會把花束帶回房間;他還答應她,會找一個花瓶。
花香讓工人不忍心把它打包丟進垃圾袋裏,幾經考慮,花束被擱在木材堆上。
工人走了,蘇深雪撿起花束。
五點半,蘇深雪坐上回何塞宮的車,一邊放着女孩的花束,對了,她還把手機關了。
六點左右時間,何晶晶手機響了。
“首相先生的電話。”何晶晶把手機遞到她面前。
蘇深雪閉上眼睛,放在外套兜裏的手按兵不動。
“首相先生,女王陛下睡着了。”何晶晶壓低嗓音。
之後,何晶晶的電話沒再響起。
是夜,郊外,平原獨棟莊園式建築,三分之二的燈光已經熄滅,靠湖位置就只剩下偏南方向房間窗戶還透着燈光,光投遞在湖畔木棧道上,一抹高挑苗條的身影在木棧道緩緩行走着。
沿伸至湖中央的梯形碼頭上,有另外一抹高大健碩身影,在目送着木棧道緩緩行走的曼妙身軀,走完木棧道,上臺階,淺色裙擺一角從第一個臺階攀向第二個臺階。
第三個臺階連接透着燈光的房間。
房間門緊閉。
“咚、咚、咚。”極小的三聲敲門聲。
敲完門,金佳麗垂手待立,她現在站在猶他頌香的房門外。
過去二十四小時裏,金佳麗做了以下事情:打了一份辭職信,定回倫敦的單程機票,撥打城市快線服務電話。
今天早上七點,她收到一個包裹。
無須拆開,她就知道包裹裏放的是幾天前她試穿過的一款露背禮裙,禮裙設計十分大膽,它還有一個特色,解開它只需眨一次眼睛的時間。
這款禮裙在鵝城的特殊派對上很受歡迎,推出這款禮裙的設計師說了,她是把這款禮裙穿得最撩人的客人。
金佳麗把禮裙連同辭職信帶到度假莊園。
按計劃,辭職信在晚餐後應該被遞到她上司面前。
遞交辭職信前,她需要和自己上司有一點獨處時間,畢竟,他們當過幾年同學,有過周末一起露營對着夜空談天說地的美好時光。
先是同學,繼而是搭檔,現在是上司下屬,情分擺在那裏呢,貿然遞上辭呈怎麽都說不過去。
金佳麗成功得到和猶他頌香的獨處時間。
計劃裏,這段獨處時間她得談點關于她倫敦家人的事情,類似媽媽正在老去,媽媽需要她陪伴諸如此類,來為即将到來遞交辭職信鋪好道路。
和他漫步在園林,她是談了倫敦的事,但絲毫沒涉及到媽媽。
絮絮叨叨的語言更趨近于在傳達對他們求學階段的一種懷念,語調傷感,他在她身邊安靜傾聽。
出了仙人掌區。
他和她說“佳麗我不知道你遇到什麽煩心事,但我希望你能開心。”
“你要是送一朵花給我,我就會開心。”這話順滑得很,紅黃綠藍紫的蘭花漂亮得讓人垂涎欲滴。
他給她采下一朵粉色蘭花。
蘭花遞到她手上。
他說:“這是一名上司送給被煩心事困擾的下屬的禮物。”
上司和下屬。
這個男人分得非常清楚,不留一絲絲讓人遐想空間。
臨近五點。
戈蘭總理帶着家眷來訪。
總理的兩個孩子特意制作了手工藝品想送給女王,但女王沒出現在高爾夫球場上。
“今天女王的拍攝工作強度大,她需要休息,我保證,你們會在晚餐餐桌上見到她。”他和兩個孩子說。
但晚餐餐桌上,首相夫人的席位一直空置着,為首相夫人準備的餐具靜悄悄躺在餐桌上。
這次猶他頌香沒解釋首相夫人的缺席。
金佳麗分配到的位置隔着首相夫人兩個席位,金佳麗得承認,近四十分鐘的用餐時間她把注意力都用在觀察猶他頌香那個男人身上。
那個空置的餐位是否影響了他的食欲?他在和總理的談話中是否出現了心不在焉?但什麽也沒發生。
四十分鐘用餐時間,猶他頌香也就看了那個空置座位一眼。
反而是總理的兩個孩子頻頻往首相夫人的位置看。
晚餐臨近尾聲,知道女王是不可能出現了,兩個孩子臉上難掩失望之情。
猶他頌香讓李慶州代替手下禮物,并和兩個孩子保證:他會親手把禮物交到女王手上。
金佳麗和猶他頌香一起送的總理一家。
李慶州沒出現,金佳麗知道這是李慶州給自己遞交辭職信的機會,那封辭職信也一直放在金佳麗外套內襯裏。
載着總理的車使出莊園。
金佳麗和猶他頌香走在小徑上,這是遞交辭呈的最佳機會,但她并沒有遞出辭呈,反而問了猶他頌香,深雪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那年,“槍支換玫瑰”活動,蘇深雪還沒當上戈蘭女王,她和她是活動小組成員,雖然算不上交好,但也是偶爾可以約吃午餐的關系,蘇深雪成為戈蘭女王否,除去公共場合,私底下金佳麗還是延續之前對蘇深雪的稱謂。
關于蘇深雪這個人,給金佳麗初印象是在公共場合上表現溫和,一種趨近于刻板的溫和,私底下很安靜,像學校裏的絕大多數人,上課學習主要宗旨是為了得到一份不錯的工作。
後來,蘇深雪在金佳麗眼裏除去“絕大多數人”還多了一樣特征:幸運。
不管是步步為營還是無意為之,蘇深雪成為戈蘭女王,成為首相夫人。
見猶他頌香沒回應,金佳麗又輕聲重複一遍“深雪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還是沒回答。
最後一段路,猶他頌香忽然問了金佳麗一個問題:“你覺得現在的蘇深雪和以前的蘇深雪有沒有發生變化。”
問題問得很突然。
金佳麗本能回答出:“以前她是蘇家長女,女王候選人之一,現在她是女王。”
女王金佳麗說了,首相夫人金佳麗沒說出口。
“女王?”猶他頌香若有所思,狀若自言自語,“這是不是可以說明,蘇家長女認為自己拿到不錯的籌碼?”
那段路走完,辭職信還是沒能遞出,直至午夜,它才被疊成方形拿在手上。前往猶他頌香房間的路上,金佳麗總是害怕風把它吹走,她的指尖沒任何力道,不知道這是否和心虛有關。
首相夫人下午五點左右回何塞宮了,這是金佳麗從一名莊園員工口中獲知,據說走時候連通知都沒有。
金佳麗覺得這世界很多事情都有預兆,蘇深雪連通知都沒有就離開是預兆之一,那個午夜時分還亮着燈的房間也是預兆之一。
手拿着辭職信,金佳麗站在猶他頌香房間門口。
現在,她穿着早上七點收到的那件露背禮服,這件禮服“一個眨眼它就可以從女人身上脫落”設計為男人們津津樂道。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