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春去春又回

“看什麽看?要不要讓我侍衛官往你臉上招待點辣椒水?”這話一出口,蘇深雪就呆住了。

不僅她呆住了, 陸驕陽也是愣了一下。

哼, 小子,現在意識到和你一起用餐地是一名女王了吧?

自然,她是不會用辣椒水招待陸驕陽的, 等她重新奪回主導權, 再好好安撫他就是了。

誰知——

“等我把肚子填飽了, 你再讓你的侍衛官拿辣椒水來招待我吧。”陸驕陽如是說, 更有,他很快就找到新目标,蔓越莓餃子。

所以——

她剛剛的恐吓對陸驕陽起不到作用?以及!他這會兒“您”的尊稱都不用,改成“你”了。

香蕉太妃派往餐巾上一放,把裝蔓越莓餃子的碟子往自己面前一攏,氣得就差拍桌了:“陸驕陽,我可是女王,女王陛下!”

“我說過你不是女王陛下嗎?”他反問。

密西西比州的小青年之前還很聰明來着, 怎麽一下子就成笨蛋了。

“我是說……”

“蘇深雪, 我想過這是一個可愛女人的名字,但我怎麽也想不到, 蘇深雪會是這麽的可愛的女人。”陸驕陽忽然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這冷不防的。

女性總是抵擋不了贊美的,但為維持女王的尊嚴,蘇深雪只能板着臉,對陸驕陽的話表現出不屑的樣子。

倒是,陸驕陽笑得像他名字一樣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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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年聽下來的贊美可以用卡車裝。”蘇深雪以很是不屑的語氣說。

這話是在警告陸驕陽, 小子,收起你哄夜總會姐姐們的那一套。

陸驕陽對于她的話置若罔聞,還充分發揮他自來熟元素,告訴蘇深雪,來之前他看過不少她出席公共場合的片段。

“所謂大主教一百分鐘課堂女王全程認真聽完,我猜,其實你是在打瞌睡吧,那天你戴着面紗禮帽。”說完,還不忘和她眨眼。

陸驕陽的話讓蘇深雪心裏吓了一跳。

這小子是怎麽知道她那天借着面紗掩護打瞌睡的,女王在聽大主教講課時打瞌睡要是被暴出,鐵定是一個大新聞。

當務之急——

“陸驕陽,诋毀王室成員在戈蘭需要負法律責任,污蔑女王更是罪加一等,你知不知道……”

“我的女王陛下。”清澈的眼眸溫溫瞅她,“能等我填飽肚子再問責嗎?從丢了錢包後,我的肚子就餓到現在。”

還有這樣的事情?

“你什麽時候丢的錢包?”問。

“什麽時候丢的錢包我不知道,但過去四十個小時裏,我就靠吃自來水充饑。”陸驕陽語氣無奈。

陸驕陽一抵達戈蘭才發現自己錢包丢了,無奈之下他只能靠在機場打地鋪,飲用自來水度過四十小時。

四十小時只靠自來水充饑。

蘇深雪慌忙把蔓越莓餃子香蕉太妃派一一堆到陸驕陽面前。

午餐過後,蘇深雪又在陸驕陽的建議下放棄沒休息間休息,而是和他坐在長椅上,聽鳥叫聲、風聲、昆蟲聲、金絲雀撓癢癢梳理毛發聲。

按理,和認識不到半天的人這樣肩并肩坐在長椅上,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或多或少都會有不自在感。

可沒有,不僅沒有,她還悄悄扯起被濕氣沾濕的褲管,露出襪子。

那陣風吹過。

陸驕陽繼續講,講新奧爾良的夜總會,講新奧爾良的狂歡節,講新奧爾良的音樂家們。

入夜的新奧爾良人滿為患,聲色場所外,一英裏的街區起碼有一萬人宣稱自己是藝術家。

蘇深雪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記事本裏第一件事情:長大後要交一名搖滾歌手男友。

“新奧爾良有搖滾歌手嗎?”她問他陸驕陽。

“當然,這一萬名藝術家中就有十分之一從事搖滾。”

那新奧爾良一定是好地方,蘇深雪想。

“他們長得好看嗎?”

“新奧爾良的搖滾歌手們年紀都可以當女王陛下的爸爸了,年輕的都去了洛杉矶,等他們老了,等房東們把他們髒兮兮的行李袋丢到大街上,他們才會想起新奧爾良,回到新奧爾良,買一杯啤酒坐在街邊,逢人講,講他們在洛杉矶的風光日子,從日落講到漫天星光。”

陸驕陽講這番話時,讓人怎麽也無法和他的公主粉鞋,可愛的小馬尾辮聯系在一起。

十八歲,陸驕陽接到麻省理工大學錄取通知書。

貝拉媽媽和麗安娜媽媽哭得一塌糊塗,曾經給他零用錢的夜總會姐姐們也是哭花了妝容,他成為那個街區的榮光。

去年,陸驕陽完成了學業。

目前,陸驕陽是一名無業游民,在過去近一年時間裏,他去了六個國家,如果非得讓他在職業做自我介紹的話——

“我想,目前,我勉強可以算是一名人體畫家。”

人體畫家?

蘇深雪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記在記事本的:長大後要交一名搖滾歌手男友,要認識一個從事人體畫家的人,要充當人體畫家的免費模特。

這真是奇妙的一天。

她從一名人體畫家口中聽到搖滾歌手們的相關信息。

在密西西州比洲,陸驕陽畫過不計其數的人體,有男人有女人,有未成年有成年,有老者有老妪,素材全部來自于畫報影像想象。

去了新奧爾良,陸驕陽有了模特。

會把零錢往他兜裏塞的夜總會姐姐們充當了陸驕陽的免費模特,個把鐘頭後,在他臉留下一個紅紅的唇印,拿着她們的人體畫樂滋滋離開,漢斯一個好孩子,沒把她們身材走樣的真相告知她們。

麻省理工求學階段,陸驕陽在一家畫廊打工。

打工賺到的錢全部用來支付模特費用,困窘的日子,他通過地下市場達成交易,給一些非法移民者提供幫助,他們充當他的模特。

陸驕陽賣出了第一副人體畫,畫裏的模特是一名通過偷渡來到美國的越南女孩。

昏暗的地下室裏,越南女孩一半身體隐于黑暗中,一半身體呈現在室內唯一的光線中。

據說,那縷光線是老鼠打出來地洞,有太陽光的時日,臨近黃昏,光源才能穿過那個地洞來到越南女孩居住的地下室。

越南女孩的畫賣出一百五十美元,這對于沒賣出一幅畫的菜鳥來說,算是不錯的成績。

那天,陸驕陽提着一大袋生活用品來到越南女孩的租房。

“她死了。”房東說。

直到現在,陸驕陽還記得那位房東說越南女孩死時的語氣,像死去地是一只麻雀“吶,它觸到高壓電,死了。”

越南女孩名字叫做娟,死于勞累,因非法移民的身份,她的骨灰被草草撒在一條不知名的河上。

這是蘇深雪首次從通過郵箱活動來到她面前的幸運網友口中聽到關于死亡的訊息、老鼠打出來的地洞、死于勞累的越南女孩娟。

陸驕陽垂着頭,低聲說:“娟的靈魂沒能回到她的故鄉。”

“不,她回去了。”蘇深雪手蓋在陸驕陽手背上,鄭重說,“我以一名女王的名義保證,她的靈魂回到她的故鄉,那裏,遍地陽光。”。

那陣風吹過,頭頂上的樹葉瑟瑟作響。

“女王陛下和我想象中一樣,有一顆美麗心靈。”陸驕陽迎着她的目光。

他們離開了長椅,往林中深處。

密西西比州小青年的人生繼續着。

陸陸續續,陸驕陽賣出一些畫,有時一個月可以賣幾十幅,有時一個月只能賣出幾幅,也有年輕女孩找上門來,當他免費模特,她們中有白人女孩、黑人女孩、黃皮膚女孩。

這樣聽來,這小子當真是大飽了眼福。

出于好奇,蘇深雪問陸驕陽在給姑娘們畫畫時會不會有那方面的反應,再怎麽說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怕密西西比州小青年害羞,蘇深雪補充了一句:“不需要覺得難為情,我充分理解,那是再正常不過的行為。”

“如果你想聽到關于我畫了一半往洗手間跑諸如此類事情,女王陛下怕是要失望了。”

繼而,小青年居然在她面前大談特談關于性的問題,比如,他從來沒和他的模特們發生過超業務範圍的事情。

這是為什麽呢?

其一,不專業;其二,會破壞神秘感。

陸驕陽在說這些時像模像樣的。

蘇深雪很難想象,血氣方剛的年紀面對一茬茬年輕女孩的身體會沒有沖動。

下意識間,蘇深雪目光落在陸驕陽公主粉鞋上,這是由兩位同性戀媽媽共同撫養長大的孩子,也許,耳濡目染的……

“女王陛下,我性向正常!”小青年惱怒了,“雖然,在某方面上不算經驗豐富,但,我兩任前女友從沒在某方面埋怨過我。”

密西西比州來的小青年還真有趣。

不過,作為一名女王不适合過度談論這個話題。

完成學業,陸驕陽有了想去看看世界的念頭,他的想法得到貝拉媽媽和麗安娜媽媽的支持。

帶着三千六百七十美金,陸驕陽去了意大利、巴西、摩洛哥、中國、印度、越南。

“在娟的故鄉,我給女王郵箱發了郵件。”死去的越南女孩讓密西西比州的小青年提起時語氣傷感,“或許我可以嘗試,讓一名女王知道這個世界存在着一個叫娟的女孩。”

“您會記住她嗎?女王陛下。”陸驕陽輕聲問。

會記住她嗎?能記住她嗎?蘇深雪也不清楚。

“能不能記住她,我無法保證,”目光投遞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但,我想象過她,大多時候,總是獨來獨往,走路總是低着頭,有豔陽天的日子,街上人們穿着鮮豔的衣服,鼓起勇氣,擡頭,滿懷希望,迎面而來的那個人那些人,會不會看自己一眼,會不會給你一個善意眼神,會不會和你笑着說,嗨,早安。”

透過對越南女孩的想象,蘇深雪看到年少時期的自己。

黯然。

很近很輕的一聲“我喜歡你”輕撓她耳畔,緩緩側過臉,束小馬尾辮的男孩笑容純真。

“女王陛下一定聽過很多很多我喜歡你,但請相信,我的‘我喜歡你’和所有的‘我喜歡你’不一樣。”

“為什麽不一樣?”問。

“我也不清楚,”陸驕陽手貼在胸腔上,深深凝視着她,“但這裏告訴我,它和任何人在您面前說的‘我喜歡你’都不一樣。”

陸驕陽這番話要不是帶着個“您”,蘇深雪還以為自己收到地是,來自異性的深情告白。

“我說,小子,”蘇深雪覺得自己有必要裝模作樣一番,“站在你面前的女人不僅是女王陛下,還是首相夫人。”

一涉及首相,心裏頭的濃情蜜意就再也抑制不住。

當太陽西沉時,她會把自己打扮一番,坐上前往何塞路一號的車,要和他撒幾次嬌;要讓他抱自己幾次;要生他氣幾次;要惱他幾次這些那些光是想就覺得有趣,當然……要給他吃幾顆糖也要她說得算,蘇深雪,別吹牛了,他說要吃四顆你堅持說只給三顆,怎麽鬧怎麽撒嬌怎麽生氣,最後結果都會,就是四顆糖,那是一個掌控欲特別強的家夥,想及,心裏惱怒了起來,總有一天她非得狠狠教訓他一頓不可。

耳畔——

“蘇深雪是可愛女人,還是美麗女人。”

元神歸位。

觸及到她目光,陸驕陽別開臉去。

蘇深雪摸了摸自己鼓鼓的雙頰,老老實實說“我才不是美麗女人,最多……最多是小有姿色。”

這也是猶他頌香對她容貌的評價。

“不,誰都沒你美。”陸驕陽在給蜻蜓拍照。

密西西比州小青年很會讨女人歡心。

蘇深雪站在一邊看陸驕陽拍照。

小青年一邊拍照,一邊說着讨人喜歡的話。

他說他知道這個國家的首相,也承認這個國家的首相具備一切讓人嫉妒又讓人羨慕的條件,但承認只是一種認可。

但讓他像很多人一樣,嫉妒起這個國家首相是在五分鐘前。

嫉妒情緒還摻和着濃濃的羨慕。

“嫉妒他羨慕他肯定是因為他娶了叫蘇深雪的女人。”蘇深雪接過陸驕陽的話。

陸驕陽瞅着她笑。

“女王陛下,除去可愛女人,美麗女人,您還是過度自信的女人。”

去你的吧,看到陸驕陽所站方位,蘇深雪心裏一動,腳連着踢樹幹。

數十顆松果從樹上掉落,幾顆砸到陸驕陽頭上。

她躲在樹幹後,笑得別提多得意了。

奇怪地是,陸驕陽也不躲,就看着她。

太陽西下,告別的時刻到了。

看着用粉色橡皮圈束着的可愛小馬尾辮,淡淡的傷感泛上心頭。

以後,她再也見不到他了吧,就像那些拿着王室準備的免費機票來到戈蘭的年輕人一樣,他回到他的世界,而她留在她的世界。

來年四月,何塞宮又會迎來新的到訪者。

到時,她會不會把陸驕陽的樣子忘記?而他是否會記住陪他漫步于綠茵園的那個被冠以“女王”的女人音容笑貌。

最好是,誰都不要記住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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