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轉三圈長大

電梯門一打開,蘇深雪就看到VIP走廊盡頭正在和一名身穿燕尾服男子低聲交談的猶他頌香, 目觸到她, 微微笑,招手示意她過去。

加快腳步,輕挽他臂膀。

和猶他頌香交談地是他的倫敦校友, 現為樂隊指揮家。

“我太太。”猶他頌香是這麽介紹她的。

顯然, 他這位倫敦校友初來乍到, 不曉得眼前的學弟是這個國家首相, 亦不知道這個國家的女王。

做出改天再聯系手勢,匆匆離開。

“我太太”細細咀嚼着,一顆心被烘得暖暖的懶懶的。

忘卻他是這個國家首相,忘卻她是這個國家的女王,和那些周末觀看音樂會的夫妻情侶一樣,這一刻單純只是為了人世間的耳鬓厮磨。

貴賓室裏,劇院高層該到的都到了,桑柔所就讀學院負責人也在。

距離開場還有點時間, 貴賓室距離後臺步行時間不到五分鐘, 在劇院院長和學院院長極力邀請下,蘇深雪和猶他頌香決定以家屬身份到後臺去和桑柔打一下招呼。

通往排練後臺的通道只能容納三人身位, 劇院院長和學院負責人在前面引路,蘇深雪和猶他頌香走在中間,後面跟着懷捧花束的何晶晶,兩名私人保镖押後。

走了一半,也不知是哪裏電線出了短路, “嗤”的一聲把蘇深雪吓了一跳,好在,猶他頌香馬上抓住她的手。

至此,他沒再松開她的手。

一行人進入後臺。

後臺堆滿了道具,數十間彩排室呈一字形排開,表演很快就要開始了,彩排室門或是虛掩或是敞開,裏面一派熱火朝天。

桑柔的彩排室在最末端,門是虛掩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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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輕輕推開房門,做出請進手勢。

此時桑柔所在學院負責人手機響了,那位捂着手機嘴說“首相先生,女王陛下,先失陪一下。”快步走開。

猶他頌香拉着蘇深雪的手跨過門檻。

彩排室地毯又厚又實,腳踩在上面悄無聲息,一道深色幕布嚴嚴實實遮擋在房門和彩排場地之間,清脆的女聲伴随擊掌節拍隔着幕布傳來。

他們來到布幕的銜接口。

猶他頌香伸出手,布幕被撩開一個裂口,雙雙越過那道裂口,眼前寬廣了起來。

諾大空間裏無一樣遮擋物,一盞舞臺燈位于中央天花板上,以逐漸擴大形方式狂瀉而下,像極了有人将黑的天色鑿出窟窿,亮色光芒源源不斷滲出。

那道亮色光芒底下,立着一抹苗條身影,背對他們而站,似是在等待來自天空的召喚。

不約而同,他放慢腳步,她也慢下了腳步。

排練場一角,有人吹響了長笛。

長笛聲宛如天籁。

笛聲來到最高亢。

沐浴于光芒下的苗條身影踮起腳尖,一個旋轉。

一個旋轉。

玫瑰灰的裙擺如湖面緩緩蕩開的漣漪波紋,徐徐鋪展,垂落至腰際的長發像絕好的絲綢,配上纖細腰肢,輕盈曼妙。

以腳尖墊地。

一個旋轉,又一個旋轉,再一個旋轉。

三次旋轉,那抹苗條身影就這樣停在他們面前。

“昔日小小的一人兒,現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就像書裏所描寫的那樣。

闊別近七百個日日夜夜,桑柔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蘇深雪和猶他頌香面前。

很久很久以前,記不清什麽時日,記不清在什麽樣的場景,老老的膠片中,二八年華少女首次穿上舞會禮服,來到昔日心儀男子面前,還年幼時,她個頭只及到他腰間,他把她抱到秋千架上,秋千高高蕩起,她和他說“等我長大。”爾後,他去了遠方,她留下家鄉,再見面時,在一次舞會,少女首次穿上露出鎖骨的禮服,款款走向昔日心儀男子,衆目睽睽下,女孩在心儀男子面前裝了三圈,一圈兩年,兩圈四年,三圈六年,他們分開整整六個年頭,女孩把手交到男子手裏說“我長大了,現在可以和你跳一支舞嗎?”

轉三圈,長大。

那抹亭亭玉立身影,站在光線邊沿處,腳還踮起着。

幾縷發絲垂落于她臉上,太輕太輕,一次吐氣就足以讓它們顫抖個不停,在顫抖地還有玫瑰灰裙擺。

何止是裙擺在顫抖着,分明,那紅紅的嘴唇也是在顫抖着的。

紅紅的顫抖着的嘴唇在說着:

“我渴望能見你一面,但請你記住,我不會開口要求見你,這不是因為驕傲,你知道我在你面前毫無驕傲可言,而是因為,唯有你也想見我的時候,我們見面才有意義。”

這一席話,那嘴唇的紅蔓延至她的雙頰。

這一席話,讓那握住另一個女人的手悄然松開。

猶他頌香松開了蘇深雪的手,她的手還維持着被他握住的姿勢,而他的手則像從來沒有握住她的樣子。

那兩人,隔着那道亮光,一個于邊緣裏,一個于邊緣外。

時間狀若靜止。

狀若靜止光陰這一瞬是另外一個人的茍延殘喘。

蠕動嘴唇,叫了聲“頌香。”

“頌香。”

她等在空中的手回到他手裏,暗處傳來掌聲,掌聲和着“桑,你演得太棒了。”“桑,我看得都哭了。”的贊美聲,劇院院長來了,學院負責人也出現了,他們大喊着“姑娘們,看看誰來了。”“誰來了?”“會是誰來了。”姑娘們叽叽喳喳着從陰影地帶走出。

瞬間,世界變得熱鬧擁擠了起來。

十幾名身穿白色襯衫配玫瑰灰長裙的女孩在目觸到蘇深雪時紛紛尖叫,女王身邊的男人是……定睛一看,揉眼睛狂喊,激動得和自己同伴相互求證,她們的眼睛沒看錯“是首相先生,真的是首相先生,還有!還有女王陛下。”“女王陛下和首相先生來看我們的表演了!”奔走相告。

現場最冷靜地就數桑柔,畢恭畢敬叫了“首相先生”“女王陛下”就垂手站在一邊。

蘇深雪接過何晶晶手上的花束,把花束遞到桑柔面前,笑着說:“好久不見。”

桑柔接過花束,垂眸:“謝謝女王陛下。”

後退一步,蘇深雪微微眯起眼睛。

沒第一次見到那麽瘦,臉色比同齡人蒼白一點點,同樣的服裝打扮混在另外十幾名女孩中,硬是把一衆面容姣好的女孩比下去,不見得多漂亮,但有某種抓人眼球的魔力,想上前,輕聲問“你需要幫助嗎?”想幫助想要逗她開心,想……把她呵護于懷裏。

呵護于懷裏,保她一世無憂,免她颠沛流離。

蘇深雪去看猶他頌香。

猶他頌香臉朝着那群女孩們,眼眸淡淡,淡淡的眼眸也不知道在看着誰。

論和桑柔的關系,猶他頌香應該比她多一份責任才對。

蘇深雪扯了扯猶他頌香的手。

在她的示意下,猶他頌香站停在桑柔面前,頓了頓,擡手,手在半空中停滞片刻“小……”

你看,現在叫“小家夥”不合适了吧。

猶他頌香的手沒順利搭在桑柔肩膀上,收回,說了句“長這麽大了。”

女孩們在拿到蘇深雪和猶他頌香共同簽名後,歡天喜地去準備表演了,別的女孩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看她們的首相先生,就桑柔,站在入口處時,象征性回頭,象征性朝他們揮了揮手。

七點五十八分,蘇深雪和猶他頌香出現在看臺上,他們的座位在最前排,距離舞臺很近。

八點,表演開始。

九點半,表演結束,桑柔所在學院合唱團是十個合唱團中唯一加入情景表演的,桑柔負責情景表演部分,以歷經漫長等待的少女形象演繹西蒙娜.得.波伏娃經典名言——

“我渴望能見你一面,但請你記住,我不會開口要求見你,這不是因為驕傲,你知道我在你面前毫無驕傲可言,而是因為,唯有你也想見我的時候,我們見面才有意義。”

散場。

燈光還沒亮起,坐于他們後座的一名男士迫不及待和同伴講起觀後感,那位男士道“我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女孩旋轉時的玫瑰灰裙擺,還有那句‘唯有你也想見我的時候,我們見面才有意義’。”

桑柔的表演贏得全場掌聲,大約,唯一沒給掌聲地是猶他頌香了。

等在一邊的劇院院長提出的“要不要再去後臺打一聲招呼”被猶他頌香一口拒絕。院長又提出建議,現在時間尚早,劇院有展覽廳咖啡廳有花園,要不要他陪首相先生和女王陛下去走走,此建議被當場采納,但陪女王散步的任務首相先生一個人就可以。

花園一圈下來,蘇深雪覺得累,步伐和以前一樣,但不對了,可她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唯有“頌香,今晚星星很漂亮。”“嗯,今晚的星星很漂亮。”她再想,再找,平日裏他們講的話題,發現,她忽然想不起他們都說過些什麽,唯有安靜。

這安靜,沉甸甸的。

于是,腦子拼命想,拼命想,但她只能想出“頌香,看到北極星沒有?”“看到了。”于是,她和他撒嬌,說頌香我想聽你說話。

“你想聽我說什麽話?”他問她。

這語氣,滿滿是心不在焉。

心裏憤怒,煩躁,甩開他的手,往前走。

“蘇深雪?”他叫她。

想了想,蘇深雪說:“我去一趟洗手間。”

打開洗手間門,背靠牆,閉上眼睛。

黑暗的世界裏,都是玫瑰灰的裙擺在旋轉,女孩腰肢曼妙,秋水般的雙眸一直半掩着,有人喚“桑”時,偶爾抖一下。

那一下,如黑色的蝶。

空靈脆弱。

蘇深雪以為他們逛花園逛了很久,但發現也不過是二十幾分鐘,逛完花園,猶他頌香主動提出去劇院商場走走,欣然應答,途經咖啡館,猶他頌香問她要不要咖啡,搖頭,拉着他的手進入一家自助紀念品店。

近幾年,為節約人力,類似于劇院博物館圖書館等公共場所開始嘗試采用自助販賣形式。放上多功能收幣機,多功能收幣機包涵了計算,找零,還附帶兌換外幣的功能。

當然,為了預防不誠實的顧客,自助紀念品店設有監控錄像和防盜系統。

首相先生應該關心一下民生問題,這是蘇深雪把猶他頌香拉進自助商品店的原因。

紀念品店一個顧客都沒有,顧客沒有,問東問西的服務生也沒有,這再好不過。

興致勃勃從五美元區來到十美元區,小玩意還真不少,價格便宜模樣又讨喜,挑了一對情侶玩偶,問:“頌香,你覺得它們可愛嗎?”

無回應。

“頌香……”擡起頭,十美元貨櫃區只有蘇深雪一個人。

把情侶玩偶放回貨櫃。

一個貨櫃,一個貨櫃回走,第三個沒有,第四個沒有,蘇深雪在第五個貨櫃和第六個貨櫃中間找到猶他頌香。

他就站在那裏,直直站着,臉朝出口處,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蘇深雪放慢、放輕腳步,一步步朝着猶他頌香。

很快,蘇深雪就知道他在看什麽了。

有幾名穿白襯衫配玫瑰灰長裙的女孩站停在紀念品店門外,也不知道在讨論些什麽。

蘇深雪看了一下,那些女孩沒有桑柔。

不久前,神學院負責人說了,這幾天,他會帶合唱團的女孩們參觀鵝城一些文化景點。

換言之,這幾天桑柔會住在鵝城。

女孩們離開了,猶他頌香還保持之前的姿勢。

直到女孩們的身影消失,蘇深雪叫了聲“頌香”,無應答,又叫了一聲。

第三聲頌香才落入他耳裏。

她問他在看什麽,看得這麽入神,他回她在想事情。

“想什麽事情?”她問。

他攬住她肩膀。

“公事嗎?”

他淡淡應了聲。

老師,要怎麽辦才好,老師,我要怎麽辦才好?

蘇深雪手伸向貨櫃,很容易她就拿到那個打火機,再一個順手,打火機落入猶他頌香褲兜裏。

站停,等待。

她多想提醒他“頌香,你兜裏被放進了東西。”“頌香,那不是一粒沙一顆塵,頌香,那是一個打火機。”

不,此時此刻,她更想罵他。

想破口大罵:

混蛋,你的警戒心呢?你引以為豪的警戒心呢?你是一個國家的首相,每年納稅人花幾千萬美元的安保費在你身上,要是此時被放進你兜裏的不是打火機而是炸.彈呢?

要知道,這世界最小的炸.彈也就那只打火機三分之一的重量。

還有……頌香,你接受過恐襲訓練,你以高分通過恐襲測試。

但這刻,你為什麽會這麽遲鈍?

老師,該怎麽辦才好,我應該怎麽辦才好?

猶他頌香的遲鈍行為還在繼續着,他問她看中什麽沒有。

“沒有。”她回答。

挽着他離開。

兩人身體越過紀念品店門線時,防盜系統響了。

猶他頌香這才發現他褲兜裏多了一個帶有防盜條碼的打火機。

此時,戴着商場巡邏隊标志牌的工作人員出現在他們面前。

這下糟了,首相先生要變成偷打火機小賊了。

蘇深雪心裏有那麽一丁點的愉悅。

作者有話要說:  吶吶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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