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半座巴別塔
兩百多坪寬五米高人字形屋頂的簡陋空間,三分之一被隔樓上樓下兩個方塊, 樓上樓下氣氛南轅北轍, 樓下熱火朝天,樓上生人勿進。
當然了,樓上是首相的地盤。
站于樓上邊沿處, 猶他頌香眉頭微斂, 表情帶着絲絲質疑, 目光牢牢鎖定于一個方向。
那目光讓人好奇, 他究竟看到了什麽?
順着猶他頌香的目光,李慶州看到了一抹似曾相識的身影。
那抹身影于采光極好的地帶,在茶水區來來回回忙碌着,這一分鐘給這位先生倒水,下一分鐘應那位女士要求,給冒着熱氣的紅茶加一勺鮮牛奶,瞧瞧,就近幾個年輕人和她招手示意, “來了來了”忙不送應答, 對了,啤酒要加冰, 加上冰塊的啤酒放在托盤上,腳步很是利索,避開幾人,把四杯啤酒一一送到幾個年輕人面前。
茶水間又有人找了,氣沒來得及喘, 拿起托盤——
“擔心!”李慶州忍不住低呼一聲。
但還是晚了。
那抹身影結結實實和牆撞在一起,她忘了身後是一堵牆,沖着她的轉身弧度,一定很疼。
應該很疼,她在摸額頭。
窗外的光線斜斜折射于她身上,臉部上,那張臉再清楚不過。
如果說,那張臉的主人是他妹妹的話。
李慶州想必會由衷感嘆,女大十八變。
但那不是他妹妹,那是桑柔。
莫名嘆氣,猶他頌香還站在那裏,從站姿到面部表情看不出變化,但你只要記性好洞察力強,你就可以看出他往前移動了小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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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半步……可是和他剛剛的那聲“擔心”意義一樣?
那小家夥,真是一個冒失鬼。
不,已不是小家夥。
昔日瘦瘦小小的人兒正當妙齡,四肢纖細,亭亭玉立,黑發紅唇,面容姣好。
一舉手一投足,楚楚動人。
相信,若給現在的桑柔購衣,猶他頌香鐵定不會讓服務生往童裝店跑了。
只是,桑柔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或許猶他頌香臉上的困惑和他此刻的想法一致。
桑柔回到茶水區,猶他頌香也消失在衆人視線裏。
約十分鐘後,猶他頌香發表了簡短的感謝致辭,拿着外套離開,離開前,他往某個所在看了一眼,像在看茶水間,又像只是不經意沒有目标的一眼。
猶他頌香前腳剛走,李慶州後腳就離開餐桌。
米其林美味是很好,但目前有更重要的事情需他去弄清楚:桑柔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是首相應急事務官,為首相解決生活的突發事件棘手事在他職務範圍,要讓首相先生的生活盡量不被忽發棘手事困擾,就要防範于未然,這些防範于未然中就數男女問題排在首要位置。
桃色新聞是政治人物三大忌諱之一,更何況,猶他頌香的伴侶是這個國家的女王。
很快,李慶州就知道桑柔為什麽會出現的原因。
桑柔是二月初來到何塞路一號報告的十一名實習生之一,因其綜合成績分名列第一被分配到首相秘書室學習,大選日,人手不夠,讓實習生到競選總部端茶倒水理所當然。
據資料記載,桑柔成為何塞路一號實習生實屬無心之舉,這聽上去有點像某帥哥美女陪朋友到影視中心面試結果卻無意間成為巨星的心路歷程。
猶他頌香亦不知此事。
何塞路一號招收實習生為人事部所管,過去一周多時間,首相在競選總部和醫院兩頭跑,一次首相秘書室也沒去過。
至于桑柔——
“那是好姑娘,勤勞,真誠。”這是首相秘書室所有員工對桑柔的評價。
桑柔征服地何止是首相秘書室室,據說,首相先生的随行翻譯官之一有意給桑柔和其弟弟做媒。
整個何塞路一號除去李慶州和過去負責桑柔的兩名行政員,其餘的都不知道桑柔和猶他頌香過去曾有過交集。
僅僅是過去有過交集,那麽未來呢?
這個悶熱的午後,李慶州有點坐不住。
算好時間點,李慶州等在員工衣物間外。
就像秘書室一名職員所描繪的,桑柔是最後一名離開衣物室的人。
這名職員半個小時前和李慶州闡述,桑是心思細膩的姑娘,怕其他員工把東西落在衣物間,她會守在衣物間,這樣一來,可以讓萬一落下東西的員工折回時不會吃閉門羹。
“多好的姑娘。”那名員工還感嘆她的孩子小,不像首相随行翻譯官瑪雅有個适婚弟弟。
李慶州粗粗算了一下,還有一個多月,桑柔會迎來她二十歲生日。
對了,桑柔生日和女王生日是同一天。
桑柔和女王同一天過生日。
李慶州大大呼出一口氣,抹了抹臉,朝桑柔走去。
打完招呼,李慶州開門見山:“我記得,你有我的手機號。”
這話意思就是:你都來到這裏了,可以說在我眼皮底下活動了一段時間,打一通電話通知一下是人之常情,但你沒打電話,這種行為很可疑。
“先生,我給您打過電話。”桑柔如是說。
桑柔沒撒謊,李慶州的通訊記錄顯示,桑柔的确給他打過電話,就在她成為何塞路一號實習生當天,只是,當時他沒注意到。
面對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李慶州想,這會不會是自己小題大做,或者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也給首相先生打過電話嗎?”繼續問。
“我沒有首相先生的手機號。”桑柔回答。
“如果……”頓了頓,李慶州牢牢看着桑柔的臉,“我是說如果……”
“如果我有首相先生的手機號,我也不會給首相先生打電話。”桑柔接過李慶州的話,“假如,我碰到首相先生的話,我會和何塞路一號所有員工一樣,和首相先生問好。”
“先生,”桑柔目光定定落在李慶州臉上,“您不需要擔心我會做出奇怪的事情。”
李慶州有些尴尬。
桑柔比他想象中還要聰明,成熟。
聰明、成熟再配上那雙無一絲躲閃的眼眸,李慶州心裏的顧慮被消除了一半。
有些事情只适合知道在心裏。
“桑柔,你要牢牢記住,你現在的生活來之不易。”這也是李慶州能告誡桑柔的。
“我懂,我明白。”桑柔聲音真摯。
停車場,李慶州看到桑柔坐上一名卷發青年的車。
卷發青年是首相随行翻譯官瑪雅的弟弟,停車場管理員告訴李慶州,李慶州還從那位口中得知,這是瑪雅的弟弟第二次接桑柔下班。
目送那輛車離開停車場,李慶州笑了笑。
看來,是他小題大做了。
就像桑柔剛剛說的“我很喜歡戈蘭,我正努力讓自己真正變成一名戈蘭人,我銘記、感激、尊敬、并祝福首相先生和女王。”
讓李慶州感覺自己大題小做的一半原因來自于首相和女王。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女王和首相的關系悄悄發生了變化。
當然,是往好的方面改變。
去年聖誕節,首相秘書室都在談論首相偷偷光顧內衣店的事情。
事情是這樣的,聖誕節前夜,秘書室最藏不住話員工的妹妹恰好那天深夜班,用那名員工的妹妹話說,首相先生假裝不是“首相先生”成功從店裏購走幾款男人們摯愛款,一開始號稱是為朋友女友跑腿,報胸衣尺寸時首相和愣頭青們沒什麽區別,對自己女友胸圍尺寸既自豪又恨不得藏着掖着。衆人将信将疑間,首相制衣裁縫助理管不住嘴,爆料,聖誕節次日,她清清楚楚看到首相先生肩上的牙印,牙印很深,說着說着這位漏嘴道出她也幹過這類事,洗手間裏不好出聲,最後就變成那樣了。
不巧,這則僅限于首相秘書室的趣聞被李慶州聽了進去。
剛好他也知道了點,比如,有一次他就在首相公事包裏見過被扯破的黑絲襪。
想到這裏,李慶州嘿嘿笑了起來。
當晚,女王官網貼出這樣一則消息:女王因肺部感染将缺席二月所有公務前往中南部度假屋休養。
戈蘭民衆在表達對女王缺席二月所有公務的行為表達諒解之餘不忘調侃首相:
女王休養的度假屋距離鵝城來回車程需一百分鐘,最應該為這一百分鐘車程頭疼地非首相先生莫屬。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時間,女王官網一直沒更新關于女王病情的消息,焦急萬分的戈蘭民衆只能寄望于首相先生,但首相先生不愛在公共場合露面。
終于,這個周一,首相先生陪同到訪外國領導人體驗戈蘭的高速列車期間,一位鵝城居民逮到機會,向首相先生問及女王的身體狀況。
“別擔心,女王身體恢複得不錯,她很快就會回到你們面前。”首相回答。
這個“很快”是多快?
首相先生很耐心回答:據醫生診斷,女王三月初身體就會完全康複。
戈蘭民衆徹底放下顧慮。
二月下旬第一個周一,秘書室,猶他頌香見到了桑柔。
周一是猶他頌香工作量最多的一天,六點下班已成為常态,今天下班時間為六點四十分,他兩名秘書十分鐘前離開辦公室。
兩名秘書前腳剛走雨後腳就到。
關上辦公室門,小段路後,猶他頌香覺得口渴。
十幾步之遙就是首相秘書室辦公室,辦公室門開着。
辦公室門是開着的,但裏面一個人也沒有,也不能說一個人也沒有,從茶水區傳來的聲響可以證明是有人的。
辦公室只開一盞燈,這個時間段早已過了辦公時間,茶水區傳來的聲響顯得蹊跷,唯一可以肯定地是,茶水區裏的人不會是小偷。
沒哪個小偷敢光顧何塞路一號。
正好,他來辦公室是想喝杯水的。
猶他頌香放慢放輕腳步,他很好奇這個時間點還待在辦公室的人會是誰。
在戈蘭,即使你的服務對象是國家領導人,但一切也得按規矩來,需要加班必須七十二小時前通知,沒發通知讓加班,沒門。
戈蘭的上班族們把上班下班狀态分得很清楚,上班時我是精英,下班我就是懶鬼,讓自動留下來加班,別提。
那麽,在茶水區的會是誰?
曼迪?妮塔?這是他秘書團隊中比較勤奮的兩名。
腳往前一跨,猶他頌香身處茶水區裏。
茶水區空間不大,要找個人太容易了。
華燈初上時分,剛亮起的照明光從百葉窗以橫向形式,一節節折射在那抹正彎着腰,企圖把最大號瓶裝水接到飲水機的人影上。
第一眼,猶他頌香就把那抹人影和一個名字聯系在一起。
窗外下着雨,雨點打在地上,一聲聲,聲音單調。
但有人卻固執地,把單調的雨聲想象成哥哥在叫她“小柔”“小柔”。
猶他頌香想,或許,他應該去看一趟丹尼爾斯.桑。
告知:桑,笑起來很甜的小豆丁長大了。
是的,小豆丁長大了。
以一種讓人猝不及防的速度成長,就那樣,忽然而至,導致于他得花時間和精力去辨認,去确認,眼前穿着玫瑰灰長裙的女孩是不是他從敘利亞帶回來的小家夥。
嗯,是小家夥沒錯。
那一刻,猶他頌香覺得奇異,不管是暗沉的幕布;是那束從天而降的光線;還是忽然而至的身影。
以上,是猶他頌香在闊別近兩年後見到桑柔的心情。
再見桑柔,在競選總部。
知道桑柔在一周多前成為何塞路一號實習生時,猶他頌香有一點點惱怒,這讓他又想起兒時那段不怎麽愉快的經歷,雨夜帶回來盡心盡力照顧了一個月的小狗不打一聲招呼跑了。
猶他頌香認為桑柔來到何塞路一號實習起碼得通知他一聲,再怎麽說,她是他冒着生命危險帶回來的。
可桑柔硬生生在他眼皮底下混了一段時日。
第三次見到桑柔,就在此時此刻。
俨然,桑柔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桶裝水上,但桶裝水的重量是一個無法攻克的障礙,換角度,卯足力氣以抱起式,再一次宣告失敗。
大號桶裝水多少公斤來着,二十公斤?二十五公斤?
飲水機高度也是一個問題,猶他頌香肩靠在門框上,幸災樂禍看着第N次向飲水機發動進攻的人,這次是以扛起式。
以扛起式把桶裝水接到飲水機也沒獲得成功。
桑柔沮喪看着圓徑起碼比自己腰粗四倍的家夥,她想喝水時恰好飲水機沒水了,茶水區是她工作範圍,秘書室的人都很好,她希望他們在明天上班時能喝到不費勁的水。
但桶裝水的重量出乎她意料。
或許,她可以嘗試以提起式。
呼出一口氣,桑柔拍了拍自己臂膀:證明你們實力的機會來了。
臂膀似乎感受到她的召喚。
桶裝水離地,五公分,十公分。
再加把勁。
然而,桶裝水分量越來越重,桑柔不甘心,繼續發力,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
眼看,這次嘗試即将以失敗告終。
因發力原因,桑柔腦部處于極度缺氧中,忽然出現在眼前的身影讓她以為是幻覺,那抹身影輕輕松松從她手裏接走桶裝水。
桶裝水被裝到飲水機上。
華燈初上時分,照明從百葉窗以橫向形式一節節折射在眼前高大修長的人影上,似真似幻。
在似真似幻場景中,桑柔眼睛牢牢盯着近在咫尺的那人——
他怎麽來了?首相先生怎麽來了?
這個時候,她應該和之前想象中的無數次一樣,恭恭敬敬叫一聲“您好,首相先生。”
但,萬一眼前出現的人影來自于她的幻覺呢?那麽,她的“您好,首相先生”豈不是顯得可笑,自己出糗不要緊,若被別人無意間聽到,會懷疑她居心不良的,而且,也會對首相先生造成一定的困擾。
呆呆看着眼前的身影。
直到——
耳畔傳來:“實習生,能給我倒杯水嗎?”
啊!啊!
這聲音真真切切。
作者有話要說: 首相這個大豬蹄子~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