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1)
輕音樂還在繼續着,露天大屏幕播放着無聲時期的黑白影像, 和黑白影像形成強烈對比地是彩虹霓虹, 舊時和現代交錯。
整片園林只剩下蘇深雪和猶他頌香兩個人。
猶他頌香不是很高興她穿成這幅樣子出現。
她和他說頌香,給我倒杯水。
接過水,一小口一小口喝, 三分之二過後, 看了猶他頌香一眼, 剩下的三分之一口喝光。
猶他頌香想從她手裏接過水杯, 指尖觸及她時,觸電般往後退。
蘇深雪和猶他頌香保持出一步左右距離。
也許是意識到忽然出現的蘇家長女不對勁,猶他頌香沒因她下意識後退冷言冷語,壓下了壞脾性,安靜看着她。
好了,老師,要開始了。
“那晚,你吻的人是誰你抱的人摸的人是誰?”這聲音比蘇深雪預想地還要平靜。
“蘇深雪……”
“湖藍色芭蕾舞上衣, 玫瑰灰長裙, 這麽卑微的我,首相先生要不要?”一字一個字說, 眼睛直直看着猶他頌香。
即使光線不是很足,但她還是清楚窺見他正逐漸發白的臉色,他回避她的目光,他嘗試想做點什麽,最終, 無法說出口,緩緩伸出手,想觸摸她。
倒退。
這一次,她和他保持兩個腳步的距離。
“我知道,那個晚上,你沒要她。”澀聲說出,“倒不如,那晚你要了她,那你就不會來找我了。”
近在眼前的人,片刻呆滞後,腳步快速往前邁,那聲“蘇深雪”帶着愠怒。
在他即将觸到她時,她再一次快速後退。
後退至距離他三步左右距離。
“那樣一來,我就不會受到那樣的恥辱。”淚如雨下。
猶他頌香需要蘇深雪,言猶在耳,這是哪門子的需要。
他似乎被她吓到了,不敢再靠近她。
站在她三步距離所在,喃喃問:“蘇深雪,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那晚!”艱難說出,“洗禮日前晚,你吻的人抱的人摸的人是誰?還聽不明白嗎?在桑柔脫光衣服站在你面前的一百分鐘後你懷裏抱着的女人是誰!是誰?!”
他對她做出示意安靜的手勢,他說蘇深雪我現在有點思考障礙,我得好好想想你的話。
可她等不了了,但她可以換另外一種說法。
“那晚,在你吻蘇深雪抱蘇深雪要蘇深雪時,腦海中可曾出現過別人的身影,哪怕這個身影一閃而過。”
再後退半步,她不要給他任何思考的機會。
“頌香,不要騙我,你心裏知道的,我已經夠可憐了。”
再後退半步,讓自己的臉完完整整暴露在強烈的光線下。
“看看我,看看我現在這張布滿淚水的臉孔,你還覺得曾經對你說過的‘頌香,我愛你’肉麻嗎?”
這話成功讓猶他頌香的臉色和他身上的白色襯衫有得一拼。
讓他的腳步僵立在原地。
現在,懂了吧?
懂得來自于蘇家長女口中的“頌香,我愛你”了嗎?
這樣的我還不夠可憐的話,那麽就再加上一樣。
“我連她給你寫多少封信都知道了,怎麽辦?頌香,我連那些都知道了,也知道了你一直在看她的信。”
“深雪……”他又在企圖朝她靠近了。
往前一步,又怕她做出什麽,後退半步,又往前,又後退,又想向着她,這還是她首次看到猶他家長子這麽舉棋不定的時候。
拿着水杯的手往前一舉,杯口對向他,做出勒令不許靠近的手勢。
這一次,猶他家長子乖得很。
“回答我!”指向他的手在顫抖着,連同身體,“那晚。”
他深深看着她,開口了。
“沒丢,蘇深雪,沒丢,蘇深雪放在猶他頌香房間裏的東西一樣也沒丢。”
“我是給你打過電話,我是在電話裏告訴過你把你的東西都扔進垃圾桶裏,的确,我讓傑尼把和蘇深雪放在我房間裏所有相關的東西都打包丢掉,因為它們總是讓我煩,更确切說,是它們的主人讓我煩。”
“參加完‘慶祝猶他頌香房間裏再也沒蘇深雪的東西’派對,我回到房間,奇怪地是,蘇深雪留下的小東西在的時候讓我煩,但不在的時候卻讓我更煩,我翻箱倒櫃,把它們偷偷找回來,綠色尾戒放回小方桌上;淺綠色發夾像極了蘇深雪在某天晚上随随便便往床頭櫃一擱的樣子;白色混着綠色的小玩意它還在原來的地方,打開床頭櫃第二個抽屜就可以看到它。”
“還有,那只綠色簽名筆,綠色簽名筆和發夾是擱在一起的,蘇深雪有時候沒能找到發夾,可頭發太煩人了,于是綠色簽名筆取代發夾。一樣一樣都一一回來了,很奇怪,我居然記住它們原本應該擱放的位置,記住得牢牢的。”
“深雪,我沒吹牛,不信,你可以和我回房間看,你的東西一樣都沒有放錯位置,深雪,現在,我們一起回房間,我保證,要是有一樣東西沒按原來地方放,我給你一次搗亂猶他頌香房間的機會,如果覺得一次搗亂我房間的機會不過瘾,兩次也可以。”
他瞅着她。
她也瞅着他。
如果,這些話更早能聽到,那該多好。
“深雪,你說這樣好嗎?”他輕聲問。
拿着酒杯的手牢牢舉向他。
于是,他又說“覺得兩次還不夠?那麽……就三次,蘇深雪,最多只能三次,你也知道,我總是讨厭別人弄亂我的房間。”
猶他家長子有潔癖,比方說,書桌不能出現多餘的東西,東西擺放不能和昨天不一樣,一絲一毫都不可以,他不能忍受擎天柱模型在大黃蜂模型面前,因為一直是大黃蜂在擎天柱面前的,可蘇家長女喜歡擎天柱,偶爾趁他不注意偷偷移動位置,最後總是會惹來他毫不客氣的警告。
毫不客氣到什麽程度呢?毫不客氣到當着很多人面,讓蘇家長女滾。
當時,她為巴結他總是忍氣吞聲,但心裏沒少暗搓搓的,猶他頌香,等着吧,等有一天,心甘情願為我奉獻你的領地。
頌香,一切來得太遲了。
拿着酒杯的晃了晃,一字一句:“回答我!”
狀若沒聽到她的話。
“深雪,其實,那場搖滾演唱會我去了,我曾經讓蘇家長女在茶屋等我好幾個鐘頭,那晚,我早早就去演唱會現場,還讓我的保镖給我拍下照片作為早到的證據,那晚,我覺得搖滾元素其實很不錯,比如,在吵鬧環境裏,一些話可以很容易說出口。”
“或許,演唱會中途,我說不定會嘗試對蘇家長女大聲喊出‘喂,小妞,你身邊的帥哥也擅長等一個人’更放得開的話,從猶他家長子口中喊出地會是‘蘇深雪,猶他頌香也學會等人了’,我不知道為什麽要那樣做,隐隐約約間,我知道你在生氣,我想或許我做,你就不會生我氣了。”
“深雪,我沒騙你,我站在演唱會現場計時表拍的照片還存在我手機裏,給我拍照地是肖恩,肖恩你是知道的,我保镖中最沉住氣的人。”
“為什麽非得是最沉住氣的肖恩?那是因為首相先生那晚弄了皇後樂隊主唱的經典造型,我知道,那位最經典的造型是沒穿上衣,但我是一名首相,那樣會惹來話柄,但我那晚系了和他同款花領帶,花領帶白色T恤配亮片褲,就是走起路會發出聲音的那種。”
“深雪,我得告訴你,給首相先生拍照時,肖恩還是沒能忍住拍照片的手抖了幾次,我躲在包廂裏等蘇深雪,一個鐘頭,兩個鐘頭,然後我接到你說身體不舒服不想來的電話。深雪,這不是在怪你不來的話,而是……想告訴蘇深雪,猶他頌香學會了等人。”
“深雪,你想看照片嗎?”
他這哪裏是在回答她答案。
他這是鬼話連篇。
可就是這連篇鬼話,卻使得她一直指向他的手變得松動。
“深雪,你想看嗎?看看猶他家長子系花領帶穿亮片褲的照片嗎?”他小心翼翼問。
搖頭,不,她不要看,她什麽都不要看。
“不看?”他皺起眉頭,但很快又松開了,“是因為那些圖片嗎?我和埃琳娜的圖片?這幾天,首相和他倫敦學妹緋聞滿天飛,深雪,我和你保證,我和埃琳娜什麽事情也沒發生。”
“這時,你一定會想,什麽事情也沒發生,不去澄清,這一點也不符合猶他首相的風格,不僅沒澄清,還阻止首相公關部發澄清新聞,亂套了,亂套了。”
“何止是亂套,還變本加厲,我在想,這一切一起到底是為什麽呢?為什麽要做這麽奇怪事情,唯一能清楚确定地是,只要蘇深雪出現,只要蘇深雪出現和猶他頌香說一句‘頌香,別鬧了’他就會停止一切荒唐行為。”
“不計一切成本後果的荒唐行為其實只為等到蘇深雪的那一聲‘頌香,別鬧。’‘好的,好的,不鬧不鬧了,全聽深雪的,這一次,全部聽深雪的。’我在心裏已經回答過千遍萬遍。”
“不計一切成本後果的荒唐行為還為了,深雪能回到那個房間,她可是在那個房間留下不少東西,回到那個房間,讓我看到她用綠色發夾固定頭發蹲在書房外等我,我背着她在走廊跑時,她穿着造型奇怪的拖鞋在我眼皮底下晃動着,哪怕,淩晨時間像鬼一樣躲在陽臺把我吓一跳,我也會視若珍寶。”
“不知從何時起,蘇深雪的一切一切就那麽的可愛了。”
她看到他眼眶閃動着淡淡浮光。
布滿浮光的雙眸瞅着她,問:
“告訴我,我等來了那一聲‘頌香,別鬧’。”
在酒杯即将脫落時,再次緊緊握住。
不,不,她來不是為這個的,也不是為聽這些的。
“回答我!”一字一句,酒杯朝他晃了晃。
伴随她這個搖晃動作,披在她身上的餐巾脫落。
于是,他開始嘆氣了,聲線無奈。
“深雪,你看你,你穿成這樣出現在我宴請朋友的聚會上,如果是故意的那就太可惡了。”
“不,不對,不管是故意,還是不是故意的,都可惡,可惡至極,蘇深雪穿得這麽的性感出現在我宴請朋友的聚會上,這是在引發我發狂,引發我發狂不是說想去抱你想去吻你,當然了,這也是一部分,較小的一部分。”
“眼下,較大部分為她穿成這樣子出現在聚會上,聚會有七名男性,加上外面四名哨兵,傑尼也算一個,這些人都看到她穿成這樣,這讓我發狂憤怒,有多少只眼睛盯着她的胸瞧,該死,該死!瞧完胸又順下,更該死了,臀部都遮不住,到底是哪個該死的發明了這種服裝,又是哪個該死的讓她穿上這樣的服裝,那些家夥在看她時心裏肯定想入非非了吧?”
“朝她吹口哨的塔尼我要把他驅逐出境,說她身材辣的家夥肯定不止這個待遇,那個瞬間,我就像一名狂躁症患者。”
閉嘴!在心裏叫嚣着。
“蘇深雪,你看你,都把猶他家長子變成什麽了?”
閉嘴,閉嘴!
不,他不能閉嘴。
他還得回答她問題。
“告訴我!”大聲喊,“那晚,你吻的人抱的人是誰?”
“那些還不夠嗎?偷偷翻箱倒櫃找回蘇深雪的東西,為讨好蘇深雪歡心系皇後樂隊主唱同款花領帶,為了蘇深雪穿成這樣就像一名狂躁病患還不夠嗎?”他朝她靠近一步。
他靠一步,她退一步。
“回答我!”握水杯的手都握疼了,可那還不夠。
依稀間,她聽到細微的一聲聲響。
他沒再朝他靠近,只說深雪把杯子給我。
“把杯子給我,我就告訴你。”他的聲音可溫柔了。
聲音溫柔,眼神也溫柔,就像在哄孩子似的。
後退。
“不,我不相信你。”她和他說。
“把杯子給我,我是你丈夫。”猶他頌香眼神溫柔,但一張臉是死白死白的。
丈夫?笑出了眼淚,骨頭在咯咯作響着。
“把杯子給我。”那張死白死白的臉又開始嘗試朝她逼近。
搖頭。
“深雪,相信我。”這聲音都要滴出水來了。
相信你?!
頌香,鏡頭不會騙人的。
還有更絕望的呢。
她和他說頌香,我不相信你,絕望的聲音響徹整個夜空。
“我二十九歲生日那晚,頂樓生日派對,你拍的幕後花絮我看到了。”
“五分鐘,陪了你二十年的女人在你鏡頭裏出現了三次;而桑柔,你才認識兩年,你認識兩年的桑柔在你鏡頭出現了七次,最可悲的是,那就發生在你妻子二十九歲的生日派對上,你永遠不可能知道,這是一份多麽殘酷的生日禮物。”
玻璃碎裂聲響起,蘇深雪手掌心一麻,一片陰影以遮天蔽日之姿朝他撲過來,伴随那聲駭然的“深雪,你別吓我”。
下一秒,她被緊緊擁進一個懷抱裏。
直挺挺,僵立在那個懷抱裏。
透過他的肩線,蘇深雪看到白色草地地毯上一行血跡,那行血跡一直延續到她站位所在,玻璃杯是什麽時候裂開的她不知道,玻璃杯是什麽時候割傷她手的,她也不知道。
在大片血跡中,她似乎看到何塞宮的那個下午。
--離婚啓示錄--
在大片血跡中,蘇深雪似乎看到何塞宮的那個下午。
那一個下午,女王辦公室來了兩名電視臺高層。
那兩位是為女王二十九歲生日的短片而來,號稱想讓女王提點意見,實際是想知道女王對短片內容滿意不滿意。
但他們不知道地是,女王更加關心首相掌鏡的幕後花絮。
我丈夫把我拍得美嗎?在我丈夫的鏡頭下,我是何種模樣?人們總是說,鏡頭不會騙人。
看完短片,再看首相先生拍攝的幕後花絮,這是之前說好的。
但她急于看,這可怎麽辦呢?
看片室,找了一個借口支開一幹人等,那時她還在生他的氣,生他和桑柔那些圖片的氣,生報告的“毫發無損”的氣,心裏暗自決定,要是猶他頌香把她拍得美的話,就少生他一點點氣,要是猶他頌香把她拍得美若天仙的話,她就再少生他一點氣,要是他的鏡頭很多次對準她的話,她就再再少生他一點氣。
不是有那樣一種道理嗎?和老師親的學生分到的糖果更多。
她丈夫在拍攝時會不會存私心,把鏡頭更多集中在自己妻子身上。
滿懷期待,懷揣着一顆砰砰亂跳的心。
人們說得對,鏡頭不會騙人。
在猶他頌香鏡頭下,美若天仙的那個女人不是她,次數最多的女人也不是她。
五分鐘,她只在他鏡頭出現三次,而桑柔是七次。
三十分鐘看片會過去,那些人走了。
沒人聽到那個妻子的哭聲。
沒人聽到她和老師的對話,一聲聲一句句,布滿凄苦。
她才二十九歲。
“老師,請帶我走吧,我再也受不了。”她對着天花板喊老師的名字。
頌香,人們說得對,鏡頭是不會騙人的,讓自己妻子入境三次,我知道這不是你本意,但就是因為不是本意才讓我感到感到絕望。
但沒辦法,你是這個國家的首相,我是這個國家的女王。
唯有時間,唯有倚靠時間。
但此時此刻,時間也成不了我待在你身邊的借口了。
因為,我不再相信你,也不再相信自己了。
這會兒,她又想打瞌睡了。
耳畔傳來猶他頌香的聲音,他在喊“蘇深雪。”他在哀求着她“深雪,我求你睜開眼睛看我,看看我!”
扯動眼簾。
她看到他沾滿血跡的襯衫和那張寫滿駭然的臉。
猶他家長子對于慌張一直很陌生的,因為慌張才誤以為從她手掌裏流出的血會奪走她的生命,因為慌張,他忘了止血的步驟,去找一樣紗質東西綁住她手就可以止住血,因為慌張他在發脾氣,發脾氣沒人來幫他。
他在喃喃叫上帝,說上帝,誰來幫幫我;說上帝,請你幫幫我;說上帝,深雪是這個世界最好的姑娘,你不能這樣對她;說上帝,做錯事該受到懲罰的人是猶他頌香;說上帝,我不接受,不接受她離開我。
叫了聲“頌香”。
那聲頌香宛如把他從地獄拉回。
“別擔心,我沒事。”她和他說。
他如夢方醒。
找紗布短短不到五米路,他跌倒三次。
原來,猶他家長子也有這麽狼狽的時刻。
又想打瞌睡了。
現在不是打瞌睡的時候。
他找到紗布止住她手掌心的血,此時幾人也聞訊趕來。
猶他頌香抱着她在草坪奔跑。
蘇深雪的思緒在渙散,但有一件事情必須弄清楚,吃力扯他衣領,說“頌香告訴我吧。”
他沒回應,繼續奔跑。
繼續扯,繼續說:“就告訴我吧,嗯。”
“蘇深雪,醫生很快就到了。”
“頌香,告訴我吧,嗯?”
“蘇深雪,不要說話,你手現在還在流血。”
“告訴我,嗯?”
“蘇深雪,閉嘴。”
“告訴我。”
他停下腳步,低頭,定定看着她。
一滴晶瑩的液體,就這樣順着他眼眶,滴落在她臉上。
“蘇深雪,你固執得就像一顆臭石頭。”他啞聲說。
她想咧嘴和他笑,但兩行眼淚從眼角垂落。
終于,最後一縷思緒捕捉到他的聲音。
“蘇深雪,你現在需要好好睡一覺,一覺醒來,我告訴你。”
她也沒力氣追着他讨問了。
緩緩閉上眼睛。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
她在何塞路一號的首相休息室裏,傷口已經處理好,縫了四針,醫生還在外面待命。
休息室只有蘇深雪和猶他頌香兩個人,她還挂着營養點滴,猶他頌香坐在床前看書。
今天是工作日,這個時間點是辦公時間,看來,首相先生破天荒請假了。
想起陷入昏迷前他答應她的。
等點滴挂完……蘇深雪知道,一旦,一些話說出口,她和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瞅着他的臉。
她要在一些話說出口前,好好看他。
他在小心翼翼翻動書頁,又是數據書籍,想起在瑞士度假屋——
“書遠遠沒有蘇深雪可愛。”猶他頌香合上書,擡頭。
沖着他扯了扯嘴角。
點滴挂完。
“想喝水嗎?”猶他頌香問她。
搖頭。
“肚子餓不餓?”
搖頭。
“我給你切一個蘋果。”
蘇深雪拉住猶他頌香的手。
猶他頌香坐回椅子上。
問:“可以不說嗎?”
靜靜看着他。
在極好的采光下,她再次捕捉到他眼眸底下的那抹橄榄綠,那麽漂亮清澈的橄榄綠也沒能掩蓋他眉梢眼底的黯然。
周遭剩下光陰的聲響。
他的臉深深埋于她的沒受傷手掌上。
他開始訴說:
“就從那些信件說起吧,有那麽一天,我去了一趟舊資料館,我看到了一些信,一些寫給首相先生的信,我知道寫這些信的人是誰,打開了一封,一開始,我只是想打開一封信瞧瞧,我沒多餘的時間去看一個小女孩的絮絮叨叨,但,最終,我還是把那些信看完了,帶着對桑的愧疚摻和着一種貼着‘沉默’标簽的關注。”
“然後,有一天,印象裏有點敏感的小家夥忽然間沖破了絮絮叨叨的日常,長成我眼前這個穿玫瑰灰長裙的女孩,我得承認,在劇院排練室,穿着玫瑰灰長裙的女孩讓我在某一個瞬間産生了恍然,這家夥,前天不是又剛磕到玻璃門板嗎?只有冒失鬼才總是磕到玻璃門板。但眼前的女孩你無法把她和總是磕到玻璃門板的冒失鬼聯系在一起。”
“深雪,你養過小動物嗎?我雖然沒有養過小動物,但小時候,我曾經在雨夜帶回一只流感狗,那只流浪狗真是糟糕透了,瘦,小,還有傳染病,我悉心照顧它,看着它的毛發一天天變得光澤;看着它從一副站都站不起來的樣子到可以在草坪上奔跑打滾,心裏很高興。”
“桑柔,就像我小時候帶回的那只小狗,看到她以那樣的方式出現,高興之餘還帶着一種成就感,嗯,我帶回來的小家夥不錯,就好像我就是丹尼爾斯.桑,那聲‘小柔’可以随時随地從我口中叫出,一方面,我又隐隐約約知道,除去責任,我對桑柔應該多了點什麽,帶着一種比較微妙朦胧的心态,觀察着我從敘利亞帶回的小家夥。”
頓了頓。
時間過去了一些,再過去了一些些。
最終,他還是說了,說出:
“在關切她的同時,忽略了我的妻子。”
受傷的手緊緊揪住被角。
“就這樣,有這麽一個晚上,她出現在我的辦公室,她說的那些話讓我感覺到憤怒,這家夥,居然敢幹脫衣服勾引男人的事情,她勾引地還是一名有婦之夫,我得代替她哥哥教訓她。”
那聲“深雪”從她手掌心透出。
“深雪,”他澀着聲,“也是在這一晚,我發現,那個小家夥比金佳麗和別的懷有同樣目的來到我面前的女人們都還要棘手,好比骁勇善戰的将軍在一名無名小卒面前差點栽了一個跟頭,我嗅到了危險。”
“于是,你找到了我。”木然問,“再一次,我的身體成為你暫時化解危險的法寶。”
“不!不是!深雪,不是。”他緊緊握住她的手,“頌香,不要變成你爸爸那樣的人,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遺言,逐漸,媽媽的遺言變成夢魇,夢魇又要開始了嗎?我得見見蘇深雪,我需要見到蘇深雪的臉。”
“我打開門,看到了洗禮泉的你。”
“我的女王陛下,你一定不知道,那晚的你有多美,你也知道猶他頌長子喜歡破壞力,特別是在嗅到不好的苗頭時,抱着那麽美那麽性感的女王陛下,怎麽可能去想別的東西,你随随便便拉上一個男人問就知道了,男人是感官動物。但是……”
必然有個但是,肯定有個但是的。
“但是……”猶他頌香低低說出,“我不能向你否認地是,那晚如果沒有桑柔,我不會出現在那裏。”
換言之,沒有桑柔的話,蘇深雪就不會被猶他頌香所需要。
老師,這也殘忍。
“頌香,假如……”艱難說着,“假如,沒有發生後來的事情,那個從敘利亞帶回來的小家夥有沒有一直成為猶他頌香的危險,甚至于,到某一階段,變成蘇深雪也阻止不了的危險?”
沉默。
片刻。
“我不知道。”他澀澀說出。
閉上眼,在蘇深雪以為自己要睡着時,被那聲慌慌張張的“深雪”拉回,睜開眼睛,沖着猶他頌香笑了笑。
她和他說我有點困。
他回她首相夫人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他保證她醒來時他會在她面前。
合上眼眸之前,她和他說:“頌香,謝謝你。”
謝謝你沒對我說謊。
老師,看到了沒有?
起碼,蘇深雪的愛換來一個丈夫的坦誠。
這可是一個很會耍技巧的家夥。
這一次,他沒和我耍任何技巧。
迷迷糊糊中,蘇深雪聽到附于她耳畔的那句“深雪,你答應過,不會離開我的。”咋聽這語氣就像是一名愛耍賴的孩子。
再次醒來已經是黃昏時刻。
就像猶他頌香說的,她醒來第一時間看到的人是他。
這一晚,蘇深雪住在何塞路一號,他們和往常很多個夜晚一樣,一起用晚餐,晚餐後到花園散步,散完步,他去書房,所不同地是,首相先生說了,需要首相夫人也呆在書房裏。
她問他這是為什麽?
“不知道。”他回。
作勢要走。
他急急擋在她面前,說有種她忽然會消失的感覺。
“一個人怎麽可能會消失。”她笑着和他進入書房。
他辦公,她在一邊看書,好幾次擡頭都觸到他落在她臉上目光,皺眉,以眼神示意還不快工作,他一臉不以為然說我是在看你的頭發。
“頭發長在我頭上,當然是我的,你看我的頭發就等于看我。”
“那我就是在看你。”
垂下頭。
逐漸,眼皮發重,書從手上掉落,再次有知覺時她已經回到房間,她頭枕在他肩膀上,在均勻的呼吸中閉上眼睛。
很快,太陽就出來。
新的一天,她有很多事情做。
何塞路一號這個早上和以往一般無異,女王昨晚留宿,今天需要準備女王的早餐,廚師打開廚房門,就看到那抹修長身影,看來首相先生要為女王親自準備早餐。
的确,女王最近幾次出席公務時身形看着讓人心疼,深雪女王可是甜妞女王。
這階段出了太多事情。
好在從女王昨晚留宿何塞路一號,再到首相一早為女王準備早餐,這兩個訊息傳達出,女王首相和好如初。
七點四十分,蘇深雪回到何塞宮,是猶他頌香送她回的何塞宮。
停車場,他解下安全帶,一個側身。
以手遮擋,他的唇距離她手背毫厘之間。
四目相對。
誰都沒說話。
猶他頌香手機響起,蘇深雪打開車門,在他的注目下下車,隔着車窗,揮手。
五分鐘後。
蘇深雪接到猶他頌香的電話。
電話裏,他沉默了不短時間,她也沒催促他說話。
關上卧室門,才傳來他的聲音。
“我居然為了約蘇深雪一起晚餐而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笑了笑,主動問約在哪裏。
“你答應了?”
“當然。”
但是,首相夫人答應首相一起用晚餐有一個條件,就是首相先生需要讓一切回到正軌,比如,處理他和倫敦學妹的緋聞。
上午十點。
首相辦公室例行發布會上,首相發言人第一時間澄清了首相和他的倫敦學妹這幾天鬧得沸沸揚揚的傳聞,告知戈蘭民衆,首相學妹已于昨晚結束戈蘭之旅,今天乘坐八點半航班離開戈蘭。
新聞發言人還向記者展示了首相對首相夫人,對戈蘭國民的致歉說明。
中午,女王官網更新消息。
女王以手寫稿方式表達對首相先生的信任一如既往。
當晚,幾張女王和首相一起用餐的圖片在戈蘭社交網傳開。
拍攝到這幾張圖片的網友宣稱,首相先生這個晚上幹了一件任□□:在一家法國餐廳點皇後樂隊的歌曲。
這位網友繪聲繪色,餐廳門一開,進來了一夥人,這夥人的奇裝異服讓客人們皺起了眉頭,但奇怪地是,餐廳服務生并沒出手阻止這夥人。
這夥人直接往一個方位走去,圍着兩位正在用餐的男女大唱特唱。
這兩位男女就是首相和女王。
這名網友悄悄拍下現場照片,找一個機會詢問首相女王,可以把照片貼到個人社交網上嗎?首相當即拒絕,但在女王和了他悄悄話後改變了主意。
“首相先生和我一樣,是一個被吃得死死的丈夫。”這是這位網友對這次事件的總結。
首相私人出行車開進何塞路一號家屬停車場,蘇深雪和猶他頌香剛在一家法國餐廳用完餐。
這是一個滿天繁星的夜晚,她和他說想散步。
他拉起她的手,沿着臺階,來到花園。
走着,走着。
蘇深雪的腳步停在那把長椅前。
一月份的那個晚上,一場新年音樂會結束後,滿天繁星之下,她赤腳站在長椅背上,首次和他說“頌香,我愛你。”
現在,五月。
蘇深雪對猶他頌香的愛短也長,短到也只不過是短短幾個月間,但若細細追究,它長得一眼望不到邊,也許,在猶他家長子弄壞牧師眼鏡陪她罰站就開始萌芽了。
踢掉鞋,一個跨步,像一月份那個夜晚,蘇深雪腳踩在椅背上,背着雙手,沖站在長椅前皺緊眉頭的男人笑。
似乎,那個她首次說“頌香,我愛你”的夜晚并沒有在猶他長子腦海中留下多大印象,他把她當成了酒鬼。
的确,她今晚是喝了點酒,但她可沒喝醉。
像那個夜晚一樣,上了長椅椅背沿,那晚他自始至終在一邊看着,但這晚,他一邊跟着她,一邊嘴裏警告她“快下來。”
終于,蘇深雪穩住自己搖搖晃晃的身體。
以居高臨下之姿,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猶他頌香,問。
“頌香,還記得這把長椅嗎?”
顯然,他已然記起。
回看她,片刻,目光別開,再片刻,目光回到她臉上。
目光不自在,聲音局促,還結巴:“蘇深雪,你……你也知道,我……反感一些肉麻的話,但,如果你喜……”
不,頌香,這一次,不是肉麻的話。
蘇深雪對猶他頌香的愛停止得悄無聲息,就像她二十八歲午後忽然間爬上她眼尾的細紋。
是那個蹲在地上一聲聲叫着老師的上午嗎?還是花瓶打碎的黃昏?是感覺到喝了會變老的魔法水時刻?還是他把臉埋在她手掌心裏,和她傾訴那個從敘利亞帶回來的小家夥時的無力感?
又也許,是這樣那樣的時刻加起來,變成此時此刻能平靜面對他雙眼。
那陣夜風吹過。
她和他說:
“頌香,我們離婚吧。”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接下來就是這文的核心【離婚公投】,這文因為這個而存在的,這是女王首相的掰手腕橋段,女王的一系列騷操作後把婚離成了~那種感覺有點類似,英國人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