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年貨
自從又偷得一個親吻,裴向雀的心安定了下來,不急不緩地繼續寫自己的情書。這是一項十分隐秘的工作,旁人,或者最要緊的陸郁在的時候是不能動筆的。
而這些時間又占了他生活中的大半,裴向雀便摳着細碎的時間,加上他又不善言辭,只寫真摯的話,所以只有偶爾才寫下來兩句。
有一次,陸郁在陪裴向雀寫作業,他就站在溫暖的壁燈下面,燈光昏黃,陸郁整個人被籠罩在裏面,模糊了深刻的輪廓,臉色格外溫柔。
他的溫柔只由裴向雀獨占。
裴向雀的心裏癢癢的,像是有什麽破繭而出,不能等待。只好把草稿紙往前翻了幾頁,找到了一小處空白,偷偷摸摸地寫下一句。
“陸叔叔站在光裏,那麽好看,閃着光,像是金子做成的。”
真心話都動人。
裴向雀攢了許久,将真心話攢了好幾頁紙,同日記本放在一起,翻着從前記下來的陸叔叔,打算一點一點的整理,把情書寫出來。
徐旭幫他逛完了學校周圍大大小小的精品店,精心挑選,才挑出一份合乎心意的信封。
裴向雀并不太着急。除了這個,他還有一項更加隐秘的事情,連安知洲和徐旭都不曾說。
日子過得很快,懷着不可見人的心思,克制着虛妄的欲望,裴向雀終于迎來了寒假。
最高興的是,他可以成天和陸郁待在一起了。與暑假不同,裴向雀還是有選擇性地去公司,現在可是背着書包,每天早晨和陸郁一同坐車去公司,晚上再一道回來。若是陸郁開會,他就在外面不遠處的休息室等着,膩人得厲害。這樣下來幾天,裴向雀的名頭在整個公司都傳遍了。加上他脾氣軟,笑得可愛,公司裏的女職員都愛逗他,替他送牛奶的時候調侃,在手機的備忘錄上寫,“再這樣下去,裴小少爺都快成了老板的腿部挂件了,可了不得。”
裴向雀端過熱牛奶,雙手捧着,抿了一口才放下來,也寫:“什麽叫腿部挂件?”
那人寫,“按照字面意思來說,就是總是你總是膩着他,就像是挂在陸先生身上一樣,難道沒點別的想做的?”
至于另一個意思,眼前的這個漂亮的少年不必抱大腿,老板自己都把脖子送上去了。
大約由于牛奶是甜的,裴向雀很滿意,心滿意足地眯起眼,好半天才打下一行字,“那很好啊,當陸叔叔的腿部挂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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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也笑了,拿着他喝完了的空杯子離開。
只要是和陸郁在一起,無論是什麽,裴向雀都覺得很好。他從透明的玻璃牆看進去,陸郁正坐在最前面,裴向雀的視力很好,能看到陸郁微微皺着的眉。
而陸郁似乎敏感地察覺到有人盯着自己,偏過頭,轉到裴向雀的方向,松了眉頭。
裴向雀沒能當多久的腿部挂件。他放假本來就放的晚,陸郁又提前為自己放了假,就不必再去公司,而是在家裏窩着了。
陸郁和裴向雀都沒有約定,卻仿佛說好了的一樣,過年将會在一起,不會分離。
在裴向雀的記憶裏,沒過過什麽好年。每一年的記憶都是在向母親的墳前奔波間度過的,誰也不喜歡他。可今年不一樣了,他有了陸叔叔。
除夕當天去祭拜裴媽媽是行不通的了,陸郁提前帶着裴向雀去了。裴向雀是個很樂觀的人,他現在過得這樣好,又有喜歡的人,希望在母親面前表現出快樂的自己,在墳前叽叽喳喳說了許久,還趁沒人注意偷偷指了指站在遠處的陸郁,對着裴媽媽的墓碑,輕輕地訴說着自己的心意。
“就是,這個人,我的陸叔叔,你的,你的兒媳婦。他特別好,我特別喜歡他。”
裴向雀的笑容明亮而活潑,聲音又刻意放低了許多,“請您,一定要保佑他,保佑,他,好好的,無病無災,平平安安,順心如意。”
他是如此深刻期盼着,真心實意地許下願望。
這是裴向雀向自己過世的母親許下的第一個願望。這麽多年以來,他吃過那麽多苦,也只願意同她說自己過得好。如果母親在天上看着自己,就請他保佑自己最珍貴的陸叔叔。
那些話随着風飄散在了冰冷的空氣裏,陸郁偏過頭,瞧見裴向雀傻乎乎地朝自己笑,和個小傻子沒什麽兩樣。
他蹦蹦跳跳地朝自己走來,拍了拍膝蓋上的土,自動自發地挽上陸郁的胳膊。
這裏是田埂上的小路,車子開不進來,須得穿過村莊到達村口,車子停在那裏。
接近年底,正是炸年貨的時候。
村莊裏家家戶戶都在炸年貨,到處飄着炸貨的香味。裴向雀吸了吸鼻子,帶着些感嘆,“我從前,從前都沒吃過,熱的炸年貨。”
他不讨家裏人喜歡,除夕又要來墳上,年貨是才炸好熱乎乎的時候最香,冷了就要儲存起來留着做菜。其實也不是多好吃,只是一直得不到,才分外渴求。
陸郁笑了笑,“因為他們不好,對你也不好。等會去了,我給你炸。”
裴向雀的嘴都快要笑成了花,心裏很開心,還是忍不住勸自己的陸叔叔,“可是,可是,炸那個油煙很大,很累的。”
陸郁捏了一下裴向雀的臉蛋,終于有了些肉感,手感很好,“那怕什麽。”
兩人慢慢走到了車子前面,陸郁問,“馬上要離開這裏了。阿裴,還要去看裴定嗎?”
裴向雀似乎以為自己聽錯了,等陸郁又說了兩遍才聽明白,很認真地說:“不去。陸叔叔,已經把我,我的撫養費付了,我和他,那個人,已經,沒有關系了。”
陸郁一怔,替他開了車門,“那倒也是。”
無論是長大了還是現在,裴向雀的性格裏都有非常決絕的一部分。他很心軟,也很能容忍,對待曾經對自己好過的人像是只可以任由欺負的小麻雀,無論如何都不會反抗掙紮。可實際卻不是如此。
他是有底線的,而且底線就在那裏,永遠不會消失。就如同前世裴向雀也曾有許多想要做的事情,但是因為陸郁不允許,他再也沒有說過,甚至連提都不會再提。即使陸郁欺負他,在床上,或者什麽別的地方,他至多講一句,“陸郁,壞蛋。”。等到下一次,還是會展開柔軟的身體,任由陸郁的欺負和放縱。
只要不觸碰到他的底線。陸郁曾經碰到過,他要結婚,裴向雀知道了,卻沒有向他要解釋,或許不要結婚的承諾,他只會說,“我要離開這。”即使陸郁把他關起來,他也不哭不鬧,而是找機會跳窗離開。這不是威脅,是他真心實意的想法,然後去做的。
那時候陸郁不是從窗戶旁邊把裴向雀背起來的,他的金絲雀拖着骨折了腿,一步一步挪到了圍牆邊,還要想辦法翻牆離開,最後被保安發現,報告了上來。
陸郁太明白了。
就如同現在,他徹底對裴定失望,又還完了自己該還的一切。從此之後,和裴定就再也沒有關系了。
陸郁揉了揉裴向雀的後腦勺,似笑非笑,“這麽軟的小麻雀,內裏脾氣怎麽這麽硬?”
裴向雀還迷迷糊糊的,“硬,硬什麽?”
他現在特別期待回家,炸年貨,過年,這一切的前提是和陸叔叔一起。
陸郁當然沒有炸年貨的經驗,幸好也是兩個人鬧着玩,圖個熱鬧。陸郁派人問了裴向雀家長那邊的一般炸什麽,又給了比錢,拍了一位非常熟練的老奶奶炸年貨的全過程,看了幾遍才算了解。
陸郁和裴向雀只是吃着玩,所以沒打算炸多少,便要追求品種豐富,初步定下了有炸鍋巴,小炸,糯米圓子,肉圓子,炸豆腐,還有些蔬菜裹上面糊炸出來的,仿佛什麽只要過了油就會被施加魔法,變得好吃。
用來炸的鍋巴是陸郁找人從當地那位老太太家買的。因為這種鍋巴是當地村子上用竈臺大鍋煮飯的副産物,最底層米飯結成了一層硬鍋巴,牙口不好的都很難咬動,又舍不得扔。便要在晴天曬幹了儲存起來,用油鍋大火炸,過了油後就變得金黃酥脆,入口香甜。
裴向雀很饞這個。
等李程光将材料收集好了都送過來,也到了臘月二十六了。
陸郁将一切準備就緒,開了油鍋先炸鍋巴和小炸,小炸是一種炸了的面食,陸郁先揉了面,加好佐料,切成手指的長度,一條條放入油鍋裏,指頭長的扁面條迅速翻滾膨脹,再立刻撈起來瀝油。其實沒什麽技術難度,就是要手熟,能夠判斷什麽時候撈起來就足夠了。
油鍋太熱,陸郁在這邊忙的滿頭大汗,才炸完了一鍋小炸,門鈴聲卻忽然響起,是對面的。
裴向雀聽到了,嘴裏還含着吃的,滿手都是油,随意地擦了擦,就急匆匆地跑過去,從貓眼裏看到個背影,有些熟悉。
他說:“是,是賀,賀先生!”
陸郁一皺眉,“別開。”
可惜裴向雀的手腳太快,已經開了門,賀原轉過頭,聳了聳肩,“難怪找不到陸郁的影子,原來在你這裏。”
裴向雀牢牢地記着這是陸叔叔的好朋友,便松開門把,當他進來。
賀原朝氣蓬勃地搜尋了一下屋內,終于在廚房發現了陸郁的蹤影,一句“哈喽”還沒說完,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陸郁現在的模樣和往常大不相同。他從前一直是風度翩翩的,常年西裝革履,裝扮得體。而現在卻卷着袖子,套了一個過短的粉藍色圍裙,頭發向後撸了起來,額頭上滿是汗,賀原從來沒瞧過他這個模樣,笑得停不下來。
賀原走到廚房的門檻前,似乎是很嫌棄地扇了扇鼻子前的油煙,“哎呦,這是在幹啥?”
陸郁處事不驚,不緊不慢地朝油鍋裏下鍋巴,刺耳的油炸聲響起,幾乎淹沒了他說的話,“沒看到嗎?給我家阿裴做吃的。”
賀原:“啧啧啧。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裴向雀端着小碗站在一旁,賀原不要臉地趁他不注意拿了一半,大口嚼着吃了,誇贊着,“咱們陸三少的手藝真是不一般不一般,好吃好吃。”
裴向雀都懵了,陸叔叔為自己炸的東西瞬間少了一半,心很痛,委委屈屈地看着陸郁。
陸郁一邊撈第二鍋一邊嘲諷賀原,“要臉不要臉,和小孩搶東西吃。”
賀原:“不要臉。謝謝。”
陸郁差點沒放開廚具,就把他扔出去,幸好裴向雀深明大義地拉住了陸郁,很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這就算,算我送給賀先生的吧。”
他們倆都是陸郁親近的人,他此時很放松,本着公平正義的原則,第二鍋為裴向雀分了一大半,賀原只有三根。賀原立刻抗議陸郁的重色輕友,陸郁嘲笑他,“不勞者不得。”
賀原指着裴向雀問,“他勞了啥?”
陸郁朝裴向雀那邊看了過去,小麻雀的臉頰鼓鼓囊囊的,明顯塞滿了吃的,“你能和阿裴一樣嗎?他站在那裏,就能鼓勵我繼續做下去。”
賀原對他這種區別對待可恥地屈從了,不過還是憑着三寸不爛之舌忽悠着單純的裴向雀和他一起幹了起來。兩個人套着一次性手套在廚房靠外的地方搓圓子。他們倆都是手笨,捏圓子都能弄出來稀奇古怪的形狀,最後徹底放飛自我。裴向雀嘗試着捏小麻雀,賀原則想着剛剛交往的那個小姑娘,一個鼻子,兩個眼睛,胳膊細長,最後捏出來有巴掌大小,肯定是炸不熟的,只好忍痛放棄。
陸郁湊過來看了一眼,在裴向雀的耳畔鼓勵,“捏的還挺像,待會炸給你自己吃。”
裴向雀心裏一凜,這豈不是同類相殘的慘劇,又舍不得毀了,只好想,吃就吃吧。
賀原看着他們倆,滿臉都是嫌棄。
不過最後他沒有吃到這只捏的四不像的小麻雀,而是進了陸郁的肚子。
等這麽鬧騰了一下午,裴向雀也累了,趴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因為今天吃的太油膩,陸郁煮了晚上的粥,賀原也終于收斂了笑,和陸郁進了裏面的房間。
他是才從淮城來的,看看陸郁這個神經病最近病的怎麽樣了,要不要再找個醫生,順道再說說淮城的事情。
外面的天都暗了,屋內只有他們兩個人。
賀原的表情有些嚴肅,“你最近到底有沒有看醫生?”
陸郁的眉目低垂,坐在椅子上,“沒有。”
賀原一聽這話就來火,罵了一句,“你要命不要命了。不才喜歡上人家,也不想着天長地久了?”
“要命。”陸郁點了點頭,目光柔和,“可是不必去看醫生了。阿裴,他的歌聲就足夠讓我睡着了。”
賀原愣了,他不相信世界上竟然有這麽玄妙的事情,“你可別蒙了我,難道談個戀愛還是萬能的,能治病?”
陸郁知道他不相信,便慢條斯理得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他說的有理有據,把賀原聽的一愣一愣的,最後只能嘗試性地問:“你講真的?”
陸郁說:“騙你做什麽?我這麽喜歡他,難道想早死嗎?”
賀原一想,“也是。”
又感嘆,“你們倆可真是天生一對,以後可千萬別分手,他是你的命。”
解決完一直擔心的事,也就是陸郁的病,賀原明顯松了口氣,連說話都輕松了許多,調侃着說:“真的,現在淮城誰都知道周寧是你爸屬意的兒媳婦,就指望着她把你追到手,早點回淮城。可是你爸千盼萬盼,周寧連快過年了都沒把你弄回去,他最近很不高興,聚會上也不提周寧了。你打算怎麽辦?”
陸郁撐着額頭,漫不經心,“不怎麽辦,周寧來相個親,騙了這麽久,他們也不是傻子,早應當被發現了。只是一直不相信罷了。不過沒關系,過了年,我再把這邊的事收個尾就該回淮城了。”
賀原笑了,“也是,你不在,陸家什麽妖魔鬼怪都出來了。聽說陸輝偷偷摸摸回來了,陸修他媽也不老實。”
陸郁都拿這些當笑話聽。
裴向雀的睡姿不好,在沙發上睡得不老實,翻了個身,差點摔了下去,強烈的失重感讓他忽然醒過來。
周圍的一切都被收拾好了,只是沒有陸叔叔。
他爬起來,搖晃了一下,揉着眼睛,朝裏面的房間走了過去。
門是虛掩着的,裏面有兩個人的聲音。
裴向雀能認得出其中有一個是陸叔叔的。和同自己說話刻意放慢不同,陸郁的語速很快,在裴向雀的耳朵裏只能留下一道影子,他本打算離開,不打擾兩人的對話,卻忽然模模糊糊地聽了幾個字。
“周寧”,“相親”,還有別的。
裴向雀對周寧這個詞記得很深,他特意朝李程光問過,李程光偷偷摸摸告訴他,讓他千萬不能被陸郁知道。
她是陸叔叔的那個相親對象。
裴向雀忽然就如同被潑了一盆涼水,他和陸郁待在一起的時間太長,都快要忘了,陸叔叔的世界不僅有自己一個人,他那麽好,別人見上一面,也會喜歡上他。
如果陸叔叔也喜歡上了別人,他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連表白的機會都不再有。
至少,至少,将自己的心意告訴他。
即使沒有結果,也可以再嘗試,而他也沒有遺憾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雀:歪,陸叔叔嗎?是我,小雀。我想和你商量個事,可不可以先給你蓋個章,在臉頰上,脖子上也行,告訴全世界你是我的。
大裴:那……我也要一個。
小雀:我們倆先商量好,你要哪裏?
大裴:要嘴唇吧,畢竟我親過。
小雀:……歪,陸叔叔,在臉頰上給小雀蓋個章,拜拜。
大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