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姬狐
不想過了幾日,丞相大人果然找來那普陀山上修煉的道士,那道士名喚清華,葛巾布袍,卻掩不住一身古道仙風,更奇的是,那道士看上去不過二十七六,卻一頭白發,丞相問起,那道士悠然一笑,“本道已七十有六,因習得心法,如此便得未老容顏,丞相大人切莫大驚小怪。”
丞相一聽,真真個吓了一跳,如此,便對老道長更是恭敬有加,作揖道,“我王身邊有一面首,狐媚惑主,我觀其相,竟隐隐覺出妖氣缭繞,我王更是被此狐媚迷惑,不理朝政,與我大秦實乃大禍,只求道長救救我王,救救大秦罷。”
那道士未出家前,便是秦國人,父母早年間壽終正寝,可家中還有姊妹兄弟,雖說他早已斬斷世俗,來這普陀深山修煉,卻仍不能逃過六道之內,世俗之中。
道士想了想,便道,“我便與你去一趟,若真是個妖孽,我收了便是,定還秦王清淨。”
丞相大喜道,“多謝道長。”
且說那道長跟了丞相下山,幾日見便到了那距王城十裏之地,卻不想家仆來報,幾日前,秦王帶了姬狐,去了魏國大梁,丞相一驚,急問道,“去魏國作甚?”
須知那魏國原是七國中國力最為強盛的兩國之一,卻因地勢在秦國旁邊,弱秦之時,時常來犯,雙方打打殺殺近百年,期間更是死傷無數。
秦國本是西陲游牧部族,時刻欽羨中原沃土之地,可好容易經過連年努力有了那一隅孤地,偏魏國不消停,屢屢來犯。
魏國國力強大,可秦國每次大戰,便是舉國大戰,幾任秦王祖先皆是死于與魏國大戰之下。
直至這一任秦王登基,他原是質子,輾轉各國之間為質,自幼便與人勾心鬥角,長大後回到秦國,更是從将軍做起,帶領大軍搶回了被魏國奪取的函谷關,更是射殺了當時魏國之王,霎時間名聲大噪。
那一戰幾乎耗盡了魏國所有青壯男子,卻也未能搶回函谷關。
魏國更是一夕之間國力衰落,現下又被秦國幾番打壓,早已不複當年大國雄姿,只能淪為七國之中最末幾位。
那家仆哭喪着個臉兒,回道,“這卻是不知道呢,只知道王上只帶了一百鐵甲,趁夜攜了姬狐公子走了。第二日,內侍官進去這才發現王上不見了,只留下一封書簡,說是去大梁游玩幾日,老太後再宮中發了好大一頓氣,遣人出宮到咱們府上請您快快進宮,主持朝政呢。”
秦王屠它王上,殺它士卒,魏國如何能不恨他。
現下,竟只帶了一百鐵甲便敢往魏國而去,簡直膽大妄為。
這還了得,丞相大人心急如焚,使喚車夫快馬加鞭,往王城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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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丞相苦笑道,“此番勞動道長白跑一趟,老夫實在羞愧難當。”
道長卻皺緊兩道白眉,沉吟片刻,道,“丞相大人莫要如此,貧道便與你去上一趟,不用見人,去那姬狐公子平日所居寝殿走上一遭便好。”
“噢?”丞相急急問道,“道長可有辦法?”
那老道笑道,“丞相不知,妖物本是獸類修煉而成,總有些氣味習性,我便用浮塵一掃,若那姬狐公子是個妖孽,斷然可讓他現其氣味。”
老道說的斬釘截鐵,就是丞相,也不得不信他三分,嘆道,“若果真如此,老夫當重謝道長。”
丞相與那老道長如此這般的商議,這一頭,秦王已然攜了那姬狐到了大梁城。
大梁并不是魏國王都,只不過是魏國第一大王城,雖說不曾未王都,可大梁因地處平原,又臨黃河,陸路水路皆是四通八達,如此,便成了中原地帶最大都城。
商賈匠人紛至沓來,帶動了當地發展,竟斷斷百年間,将大梁之商業發展成天下第一大市,無論哪國,但凡是名士文人,都想來此定居,如此,這大梁城也這般聞名于世。
秦王特特再入那大梁城門前,讓人停下,遙望大梁城門,嘆道,“若有一天,我大秦之地,也能如此興旺那便算盡了寡人畢生之願了。”
姬狐本笑眯眯地,一聽這話,卻沉下了一張俏臉兒,冷若冰霜起來,道,“王上可曾記得答應過姬狐什麽?若王上想去與魏王商議朝政民生之事,何必又陪姬狐來這大梁走一遭。”
秦王聽聞此言,再看姬狐一張玉面黑似閻羅,便逗道,“既如此,寡人便轉道去安邑,你自個兒在這兒大梁城逛去罷。”
安邑便是魏國都城,魏王自然在那裏,姬狐聽了氣得瑟瑟發抖,一張薄唇被他咬的紅紅潤潤,秦王看得眼神一暗,就想嘗一嘗那紅唇滋味。
姬狐看秦王說了那般渾話,還敢上來厮磨,更覺秦王為将他看在眼裏,只當他是供人取樂輕薄的優伶,斷斷沒那一點兒敬愛之心,想到這裏,竟是不聽使喚地滾出淚珠兒來。
這便把秦王吓的夠嗆,忙将人攏在懷中,低聲細細哄道,“你這便是要了我的命了,不過兩句玩笑而已,你何止如此。”
姬狐委屈道,“姬狐本就是個萬物,王上想打趣兩句也是有的,只怪姬狐自個兒不懂事,總以為自個兒在王上心中比別人高上一籌,如今想來,這便是姬狐白日裏做夢罷了。”
“你能說出這話,我便要打你一頓了。”秦王氣道,“天下哪個不知我愛你如命,你說想去東,我絕不往西,現在可好,不過逗你幾句,你便說出這話,果然是我錯了,不該将一顆真心盡付于你。”
那姬狐本還委屈着,一聽秦王說付他真心,不知怎的,又高興了起來,撒嬌賣癡地滾進秦王懷裏,眼中盡是笑意,道,“我便要如此,這樣王上才能記得姬狐,忘不了姬狐。”
秦王聽他這般皮厚,得了便宜還賣乖,不禁氣得拍了那姬狐挺翹肉臀一下,怕打疼了他,又輕輕揉了揉。
若是被外頭鐵騎看到,必會目瞪口呆,不可置信,這一臉寵溺的男人,哪裏還像那個眼帶恨意,帶着他們殺向仇敵,如戰神臨世的秦王陛下。
兩人說話間,便已進了大梁城。
大梁城果然名不虛傳,他們剛入城不過半裏地,便見兩旁商戶琳琅滿目,街上行人更是摩肩接踵,酒鋪飯館更是燈籠高挑,街市熙熙攘攘,好一派民生鼎沸景象。
姬狐見秦王只看那街上行人,時而皺眉,時而贊嘆,便知他又在想那民生大計,全然忘了自己,不禁有些洩氣,自己似乎無論如何也争不過那秦國地位。
他自幼便是族中頂漂亮的一個,族人總說生恨不能将全天下的東西盡數奉于他,那人也常說凡他想要的,他便能盡數取來,可他并不想要這些俗物,他要的,不過是那人全心全意的一顆心。
沒有天下,沒有子民,只有他。
他蹙了會眉,又重新揚起了笑臉,道,“我聽聞夜間還有社舞,王上可有興趣陪姬狐同觀?”
社舞便是民間歌舞,由幾十個青年男子擡了那奉有社神雕像的大木車,緩緩沿街行進,期間有彩衣男女圍着大木車載歌載舞,衆人便跟着又唱又跳,好不熱鬧。
秦國向來國法嚴苛,民間少有此等民俗,聽聞有的社舞可看,那秦王也起了幾分興趣,道,“你想看,我便陪你看。”
姬狐便再未說話,只是笑亮了一雙狐貍眼兒。
待到了宅院,便有人送上國中奏報。
自打姬狐說想來大梁後,他便遣人先行到了大梁,買下一座六進門的大宅院,再從王宮帶來平日所用寝具,他獨自一人便沒這些雜事,早年間在他國,在軍中,哪個不是環境樸素,在軍中那更是風餐露宿,哪裏還有這些個事,可如今身邊帶了那人,便唯恐姬狐用不慣。
早早安排了好。
雖說他來了大梁,國中亦有丞相,大夫,一衆能臣,可若遇大事,還是需得他親自批閱。
見秦王批閱認真,姬狐便知此刻不宜擾他,再者,他随了自個兒的願,丢下國事陪他來了大梁,已是不易,雖說不甘心,可自己現下也不能求的太多。
獨自坐了一會兒,又覺煩悶,便起身往後頭花園走去。
他向來不喜身邊有人伺候,與秦王一同時,更是不許別人碰秦王,只準他一人伺候,秦王也知他習慣,又想着宅院前後都有重兵把守,便由得他去。
那姬狐便走向後院,獨自賞花逗蝶,一臉的乏味。
直至身後出現一名內侍,那姬狐這才眼中精光一閃。
那內侍碌碌無奇,卻見四下無人,便與姬狐道,“我王诏命,後日深夜便動手,此番,一定要結果了秦王性命。”
那姬狐老神在在道,“知道了。”
內侍怕引人注意,也顧不得姬狐态度随意,說完便匆匆離開。
只留姬狐一人,獨坐長廊,面無表情,神情冷漠,許久,才自顧自吐出一句,“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