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紀谌，死到哪裏去了？你哥又拉褲子了，趕緊去把他的衣服洗了！”房門被暴力地敲了幾下，正趴在床邊寫作業的紀谌停下了筆，無聲地嘆了口氣，回了一聲：“馬上就來。”
他不敢耽擱，将作業本往被子下面一塞，便趕緊出門去了。
天正是冷的時候，這兩天又一直在下雨。
南方的冬天簡直令人難以忍受。
紀谌搓了搓凍紅的手，端着一盆散發着陣陣臭味的衣褲床單，走到院子西邊。
那裏有一個石砌的臺子，是平常用來洗衣服的。
紀谌馬上要十四歲了，但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個子才将将夠得到石臺，他先将盆子費勁的擱到臺上，怕身上濺到水，又去搬了個木墩，踩在上面，這才夠着水管。
他熟練地撿出髒了的褲子攤在石臺上，用水管沖去上面沾着的穢物。
褲子上剩下一些不知何時沾上的大便，已經板結，牢牢地沾在褲裆裏。
他媽媽節儉得過分，用多了水也是會被罵的，紀谌不敢浪費，只好停了水，用手去搓洗那片污跡。
好不容易搓去了髒污，他又拿起水管沖了沖，才将衣服泡進盆裏，拿肥皂仔細搓洗起來。
那雙手很快凍得通紅，然而紀谌卻習以為常，他的手早被凍得裂了口子，冰水裏一泡，反而沒那麽痛了。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紀谌洗好了衣服，正踩着凳子往繩上晾，一個中年Beta婦女惡狠狠地罵道：“一共就那兩三件衣服，你是死在外邊了嗎？趕緊來給你哥喂飯！你想餓死他嗎！”紀谌一天只吃了一個饅頭，又在陰冷的室外凍了半個小時，又餓又冷，然而他也只能答應着：“這就來！”他快速把衣服晾好，又去洗了遍手，拿專給他備着的一個小毛巾擦了擦手，這才跑進飯屋裏，“對不起，我這就去喂哥哥。”
中年婦女從竈臺邊回過身，一巴掌打在他頭上：“我一天到晚忙着賣菜忙得腳不沾地，就讓你洗個衣服都要花這麽久！要你有什麽用？”紀谌晃了晃，眼前一陣陣地發黑，卻強撐着艱難地道歉：“媽媽對不起，我錯了。”
他媽冷笑了一聲：“真是個廢物！”說着，将一大碗滾燙的瘦肉粥塞進他手裏，又叮囑：“我去看看你弟弟睡醒了嗎，你給你哥喂飯去，敢偷吃我打斷你的腿。”
紀谌低着頭答應：“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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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還沒回暖，捧着滾燙的粥碗，只覺得手指關節針紮似的疼。
他刻意去忽視手上的疼痛感，低着頭退了出去。
他哥跟他爸媽住一間卧室，對着的另外一間向陽的房間是他Alpha弟弟的。
弟弟紀延今年才8歲，因為是他們家唯一的Alpha，在這個并不富裕的家裏卻享受着小皇帝一樣的待遇。
紀谌關上房門，将他媽哄紀延的溫柔嗓音隔絕在房外。
屋裏很寬敞，一張布簾将房間隔成兩個單間。
進門是他爸媽的雙人床，走過簾子，在窗下放着一張單人床，床頭靠着一個瘦弱的Omega，是比他大兩歲的哥哥，紀楠。
見是紀谌來了，他原本無神的眼裏聚起一縷光：“谌谌！”紀谌也露出一點笑來，特別乖地叫他：“哥哥。”
他把碗放在床頭櫃上，從抽屜裏拿了布圍兜，要幫紀楠圍在胸前，紀楠忙搶過來，小聲道：“我自己來，這點活我還是能自己做的！”紀谌便乖乖坐着，等他自己抖着手艱難地圍好了，才又伸手去幫他整理了一下。
冰涼的手指不小心碰到紀楠的脖子，紀楠被冰得打了個哆嗦。
“啊，對不起！”紀谌連忙道歉，紀楠卻抓住他的手，用自己的手捂起來替他暖着，心疼地說：“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我又把衣服弄髒了，害你替我洗衣服……”紀谌安慰他：“沒關系，我不冷的。”
紀楠又注意到他臉上的巴掌印，“你臉上……媽媽又打你了？”“沒事，今天媽媽好像沒賣出多少菜去，可能比較着急，我動作慢了點，惹她生氣了。”
紀谌小聲解釋道。
“那也不能打你啊……”紀楠紅着眼眶，眼看又要掉眼淚。
紀谌連忙哄他：“不要哭啊哥哥，我早就不疼了，你不要哭，我們來吃東西吧，不然都涼了，吃了會難受的。”
紀楠這才揉了揉眼，笑了一下：“好，那我們吃飯。
哎，對了！”他想起了些什麽，有點興奮地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小塑料袋，遞到紀谌手裏：“中午吃的桃酥餅，我留了一塊，你快吃！”紀谌露出孩子氣的笑，接過來剝開袋子，先湊到紀楠面前：“哥哥也吃。”
紀楠知道弟弟脾氣倔，也不推辭，象征性地咬了一小口：“好了，剩下的你都吃掉，我中午都吃過了的！”紀谌餓壞了，三兩口便将桃酥吞進了肚裏。
紀楠靠在床頭看他，臉上笑眯眯的，這才有了點少年人的精氣神。
紀谌吃完東西，去摸了摸粥碗，沒那麽燙了。
他便拿勺子攪了攪，舀了一勺湊在紀楠唇邊：“不燙了，哥哥吃吧。”
紀楠因為長期卧床，肌肉已經萎縮，碗都端不起來，平時只能讓紀谌喂他。
盡管已經被弟弟照顧了好幾年，紀楠還是覺得有點難堪，他只喝了一小半，便扭着頭不願意喝了：“我吃飽了，剩下的你趁熱吃吧。”
紀谌怎麽會不明白哥哥的想法，他端着碗，小小的威脅了一下哥哥：“再吃一點吧，不然的話，我待會就不給你講題了！”這一招是管用的。
紀楠從七歲時生了病便再沒能去過學校了，後來紀谌上了學，每天晚上給紀楠喂飯的一個小時就成了紀楠的上課時間，他會挑一些題目和課文教給紀楠。
紀楠便又乖乖地喝了一些。
這回是真的飽了，紀楠打了個小小的嗝：“好啦！我吃飽了！你快把剩下的吃完，不然晚上會餓的。”
紀谌點點頭，捧着碗，呼嚕嚕地将剩下的一點粥全喝了，餓了一整天的胃終于暖和了一些。
其實媽總交代他說不許偷吃，但幾乎每回給哥哥的晚飯都會準備很多，她明知道一個瘦弱的Omega飯量沒那麽大啊……紀谌舔了舔嘴唇，把碗擱在床頭櫃上。
“快給我講講，今天老師上課都講了什麽？”紀楠有些期待地催促他。
紀谌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展平了放在被子上，“今天數學課是随堂考試，我記了些題目下來，算作今晚的作業。
語文課是講作文，就是昨天我布置的那篇。
英語單詞我幫你抄了一遍，在這裏。”
紀谌指給他看。
紀楠皺起眉：“我不想做數學題。”
紀谌逗他：“你要做小文盲嗎？那好，以後我不再教了……”紀楠連忙說：“不行不行，我不要做文盲！”紀谌拿枕頭給他墊高了一些，又幫他拿出紙筆來：“你先來做題，我幫你批改作文。”
紀楠只好點點頭：“好吧！”時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兩個小少年依偎在一起，就着一盞昏黃的小燈，成為他們一天之中最溫馨的一段時光。
紀谌給哥哥講完題，又去拿臉盆和毛巾替他擦洗了身子，照顧哥哥睡下後，他便收拾了碗筷毛巾，拿去院子的水池裏泡着。
廚房裏還有一堆殘羹剩飯等着他收拾。
就着幾盤油脂已經凝結的菜汁，紀谌吃完了給他留在鍋裏尚有餘溫的一碗米飯，之後便将餐具收進盆子裏，端去院子裏洗刷。
天色已經很晚了，院子裏沒有燈，只有客廳透出來的幾縷光亮，正照在紀谌腳下。
他聽着客廳傳來的動畫片的聲音、爸爸媽媽和弟弟聊天的聲音，即使早已經習慣，但心中還是不可避免的羨慕。
可是他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Beta，在這麽困難的家境中能夠被供着上學已經很不錯了，又有什麽資格去羨慕備受寵愛的Alpha呢。
晚上十點半，寫完了作業，結束一天之中最後的一項任務，紀谌終于能在他的小屋裏躺下來。
單薄的棉被并不是很暖和，沒法完全阻擋刺骨的寒冷，但紀谌還是很快便睡着了。
他太累了，而明天還要繼續同樣的生活。
作者有話說：
本文主攻視角，正文從紀谌幼年開始，就……挺心酸的一小孩吧，年少時過得真不咋地。
希望小可愛們可以陪着我們小谌一起去遇見他的趙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