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儀都,帶回來的東西全部都分給了族人,回去的車上又裝了不少,到儀都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入了城門,透過窗子遠遠的都能看到天邊的紅霞,染透了十分美麗。

已經是十一月底的天,傍晚街市上的人少了,就顯得清冷,路過小集市的時候馮媽媽下去布莊取了些東西,回到國公府,才那麽一些時間,竟刮起了風。

“要下雨了。”一路走回沉香院的那些功夫,天越來越暗,院子裏花壇中的樹葉都被卷起了許多,跟随着風在地上簌簌的跑,迎面而來,還夾雜着一些雨絲的冰冷。

一炷香的時間後,柳青蕪和煜哥兒一起,趴在窗臺上看大雨傾盆落下。

大雨落下的時候風倒是停了,這雨水串珠一般垂直的從天空落下來,重重的砸在地上,地上的落葉都被雨水打的翻來覆去,屋檐下很快就彙聚了一條小溪流,天暗的比往常早。

然這一場大雨,第二天下午都沒停,儀都城一直處在這樣的灰暗陰霾,天空永遠是蒙蒙的有一層灰罩着似的,第二天夜裏,還響起了雷。

老人瞧見了會說天下久雨不息,又鳴雷,是老天爺在斷案了,也有人說這季節這麽下雨是不詳。

到了第三天雨還沒停時,連着陰郁幾日,人的心情都讓這雨下的沉悶不已。

也就在此時,漯城那喪鐘起,消息很快傳到了儀都這邊,皇後娘娘殡天了。

皇上登基八載,六年前立王家嫡長孫女為後,三年前王皇病逝,立了李家女為後,如今,李皇後也病逝了,兩任皇後除了王皇後生有一女,并無嫡子生下,皇上至今無子。

而這李皇後,就是儀都人。

皇後娘娘殡天的消息傳到儀都後,各家立即就開始準備喪服,消息來得太突然,年紀輕輕的李皇後甚至都沒有留下一兒半女,李皇後入宮前,在儀都見過她的沒一個不說她好的,可就是這樣才更讓人惋惜。

消息傳到的當天,大雨漸漸的小了。

年邁的李老太傅直接暈過去了,儀都這邊距離漯城并不算遠,有些品級的诰命夫人也得入宮哭靈,李皇後是儀都人,就算是品級不高,這些夫人也都要去送一送,當天中午,柳老夫人吩咐完府中的事,帶着兩個兒媳婦匆匆趕去漯城。

冒着這雨絲,儀都城門都是出去的馬車,一路踩着泥濘。

國公府內上到小姐少爺,下到燒火丫頭都換上了喪服,沒去宮中的要守在家中哭靈,柳尚義和柳尚白都得留在府衙中,各府衙上下也都是哭聲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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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老夫人她們是等皇後娘娘出殡了才回來,回來的時候人都消瘦了一圈,宮中哭靈饒是壯年的人都受不住,更何況是年紀大的,柳老夫人回來的第二天就病了一場,吓的柳青蕪守在她的床邊怎麽都不肯離開。

夜裏柳老夫人醒來,看到趴在床內側睡着的兩姐弟,柳青蕪的手還緊緊的揪着被子,伸手拉了她一下,柳青蕪一下驚醒,擡頭看到柳老夫人醒了,忙問,“祖母您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伺候的馮媽媽早就端來了水,柳青蕪起身去接了杯子端的穩穩的湊到柳老夫人嘴邊,還吹了幾下,“祖母您喝。”

柳老夫人是累病的,哭靈那幾日沒休息,之後幾日也沒能好好歇着,吃了幾貼藥睡了兩日人就舒服多了,看孫女一臉擔心的望着自己,柳老夫人讓她躺下,給她蓋上被子,笑着安慰她,“祖母沒事。”

柳青蕪緊挨着她,“那您要快點好起來,您還要教我認字呢。”柳青蕪聲音裏有些顫抖,她對生病有着恐懼感,慕氏的病對她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所以她一看到柳老夫人病了就緊張的不得了。

柳老夫人點點頭,有些疲乏的閉上眼,柳青蕪轉頭看了一眼酣睡的弟弟,這才挨着也閉上眼,心裏默念着趕快好起來,漸漸的也入了夢中...

柳老夫人這一病,國公府上下驚動不少,柳尚義和柳尚白都是孝子,兩個兒媳婦跟着丈夫,自然也要表這孝心,搶着要來侍疾。

只不過柳老夫人病下的第三天,罄竹院那邊霖哥兒也有些小恙,夜裏哭鬧踢了被子受了些寒,第二天吐奶又拉了肚子,許氏的一顆心全懸在了兒子身上,後來的幾天都是由何氏前來侍奉。

柳老夫人并不習慣讓兒媳婦來侍疾,沉香院上下不缺人,若是真要在二房三房裏面選,她更願意讓何氏過來。

雖然何氏這人存着不少小心思,但柳老夫人就是看得明白才願意讓她來,喂藥遞送湯水,入夜何氏歇在外側的床上,白天寸步不離的守在床前。

病下的第六天,柳老夫人已經恢複的差不多,傍晚柳尚義提早回來看她,帶來了不少托人買的補藥。

“霖哥兒怎麽樣了,我病了幾日,也沒心思去問。”柳老夫人喝了藥靠在床上,柳尚義給遞過暖手爐子,“好多了,不肯喝藥,屋子裏侍奉的人打發了幾個,白天夜裏都是她自己照看,也累的瘦了一圈,這才能來娘這裏。”

柳尚義有心給自己妻子說好話,柳老夫人聽着側了側頭,擺手,“孩子小,經得起幾回折騰,我這兒不缺人,如今青蕪他們在我這裏,一個孩子你們總是顧得過來。”

“那自然是,就是伺候的人疏忽了。”

“底下的人會疏忽,那也是主子沒有管教好。”柳老夫人說的淡淡,柳尚義想起妻子之前說過的話,更覺讪讪,幸好沒和娘提出把煜哥兒帶回去的話,如今霖哥兒小病一場就忙不開手,娘怎麽會信能照顧周全。

兩天後柳老夫人的病就全好了,時入十二月,等這二十七日戴孝過去,很快就迎來了新年...喜

☆、010

祖母貼心的小棉襖

十二月十六七開始儀都下起了雪,到了二六二七,深處的地方雪已經積的有半身高。

街上巷子裏到處能聽到鞭炮聲,巷子口還有頑皮的孩子,偷偷把點着的鞭炮扔到路上吓人,四處透着新年的氣氛。

柳府之中四處也是換上了新燈籠,各院的丫鬟們忙着在窗子上貼剪紙,進進出出的院子裏,凸了葉的枝頭上還點綴着彩紙紮成了花團簇。

新年對柳青蕪她們這樣的年紀是最無憂無慮的,穿着新衣裳玩雪,到各院子讨吃的,要紅包,煜哥兒瞧見下雪高興的不得了,一上午的時間都能紮堆在院子裏,回屋的時候還不肯歇,要裝滿兩大盆子的雪放到屋檐下讓他玩。

上午換到第三雙棉鞋的時候柳青蕪就不許他再出去了,摸了摸他凍的紅撲撲的臉蛋,“冷不冷。”

煜哥兒搖頭,小手飛快往柳青蕪的臉上貼,才剛剛抓過雪,看她被凍的抖了一下,呵呵的笑着,“姐姐,冷不冷。”

柳青蕪伸手搓了搓臉頰,一下抱住了他,笑着往他衣領子後伸手進去,煜哥兒忙仰頭阻止,口中糯糯的喊着,“冷,冷,冷死我了!”

翠屏端着姜湯進來瞧見這一幕,給他們各自盛了一碗,“在雪地裏跑了這麽久,驅驅寒。”

姜湯裏添了不少紅糖,又攪了蜂蜜,煜哥兒咕嚕喝了半碗,停下來看姐姐,也學着小口小口的抿,抿了幾口覺得一點都不過瘾,豪飲着幾口就把餘下的喝完,摸了摸自己小肚子,沖着翠屏伸碗,“還要。”

“喝多了傷胃。”翠屏給他兌了些溫水在碗裏,外頭嚴媽媽進來,手裏拿着一份年禮的手冊交給柳青蕪,“大姑娘,慕家給您送東西來了。”

靖國候府上到慕老夫人,下到小舅舅慕衡铄,長輩們送來的禮都已經放了一車多,還有表哥表姐們,到了柳國公府,裝了兩車。

東西是直接報到沉香院的,柳老夫人過目後就讓嚴媽媽給柳青蕪送過來了,如今東西已經擡到院子裏了。

“老夫人的意思是讓姑娘您自己做主,這些是慕家給您和哥兒送來的東西。”嚴媽媽初拿到這手冊時也吓了一跳,不過慕府的意思也夠明顯,在柳家過的再不濟,大姑娘和三少爺還有個惹不得的外祖家會給他們撐腰。

“那我們過去瞧瞧吧。”翠玲給柳青蕪穿上外套,煜哥兒也要跟着一起去,拉開沉厚的棉布簾子到外面,冷風襲面,凍的直打了個冷戰。

手捧着暖手的小爐子往院子裏西廂房走去,小徑上掃過沒多久又累了一層的雪,踩在腳下發出瑟瑟聲。

到了西廂房,走進去就看到了幾口大的箱籠,還有些零碎的是系在了箱籠之上,一旁堆着大大小小的錦盒。

翠玲念給她聽,嚴媽媽一個箱子一個箱子打開來看,慕家送過來的都是實用的,上好的布匹絨裘,女紅用的绫羅綢緞,還有個小箱子裏打開來都是一些首飾鑲墜,一整套的就放了四個匣子,還有直接可以鑲嵌的寶石玉墜,看這成色,都不會是便宜貨。

清點之後,柳青蕪讓翠玲拿出其中幾樣,把吃的留下,其餘的都讓嚴媽媽差人擡去庫房裏,回到主屋,柳青蕪進了柳老夫人的屋子,身後翠玲還拿着剛剛從那邊拿來的東西。

掀開簾子,裏屋梨木雕琢的矮幾子上立着焚香爐,爐子四面的空隙中飄出屢屢雲煙,在空氣裏四散。

柳老夫人靠在榻上,身上蓋着一身薄薄的雲錦被,看她進來,放下手中的手劄。

“祖母。”柳青蕪上了卧榻,親昵的挨到她身旁,翠玲把東西放下,柳老夫人看在眼裏,笑着摸摸她的頭,“都看了?”

“嗯,都看了,讓嚴媽媽幫忙擡過去了。”

柳老夫人點點頭,微嚴肅着口氣道,“往後還有許多事你都要自己做主,你不比妍姐兒,有你三嬸上下替她打點,晚熟幾年都可以,但你不行。”

“祖母也不知道還能護着你們多久,再過幾年你就要搬着單住,這該學的,家再小你也得學着當,什麽樣的主子才有什麽樣下人。”柳老夫人絮絮地給她說着這其 中的利害,柳青蕪聽的直點頭,半響,見她不說了,從小盤子裏拿起錦盒遞給她,“祖母,今天慕家送東西來,我在裏頭瞧見了這個,您銀鳳簪上的寶石碎了,把這 個嵌上去,您就又能戴了。”柳青蕪指着錦盒裏的寶石,“這個和碎的一樣呢。”

柳老夫人接過她手中的寶石,愣了一愣。

那一支銀鳳簪并不貴重,只是很多年前老國公在外給她帶來的,戴了許多年,有感情了,半年前戴出去松落摔在了地上,把簪頭上的寶石磕碎了,摔碎的那顆偏偏在儀都還配不到一樣的,就一直擱在盒子裏,她只向孫女提過一次,沒想到她一直記在心裏。

“祖母?”柳青蕪喊了她一聲,柳老夫人回神過來,嘆息聲,“是一樣的。”她摸着這寶石,回憶裏都是一些往事。

“簪子摔了,在儀都找不到鑲嵌,隔得遠也難打聽,我原想大約你祖父也是想讓我放下的。”馮媽媽替她取來了銀鳳簪,柳老夫人輕輕的摸着簪頭上中間那缺了一顆的孔。

“那祖父一定是托夢給我了,我才記的這麽清楚。”柳青蕪笑嘻嘻道,“祖父讓我去找來把祖母的簪子修好呢,祖母戴着一定很好看。”

柳老夫人微微一怔,笑意在臉上綻放了開來,屋外都能聽到她的朗笑聲,馮媽媽在一旁看的感概不已,許久都不曾看到老夫人如此開懷,大姑娘和哥兒到這裏來,老夫人心情可好了不少。

“你這丫頭。”柳老夫人笑的身子都發顫了,捏了捏柳青蕪的鼻子,“那你倒是說說看,你祖父還說了些什麽。”

林青蕪紅緋着臉,“祖父還說要祖母健健康康的,少生病,多笑一笑,等弟弟成親了您的身子還好好的。”

柳老夫人望着她,半響,這笑意淡了許多,轉而換之的是對她的疼愛,把她攬到自己懷裏,柳老夫人半感概半唱的說道,“你啊,真是祖母的小棉襖。”...

新年來的很快,年三十團圓飯後,深夜子時,漫天的煙火齊放,把儀都的夜空照亮的猶如白晝。

姐弟倆坐在窗臺邊,煜哥兒擡頭看了兩眼煙火,半個時辰前他還很興奮,現在雙手放在懷裏,低着頭,一垂一垂,眼皮子耷拉在那兒,快要睡着了。

“晚上就睡在這裏吧,夜裏涼,也別抱過去了。”柳青蕪捏了捏弟弟的臉,煜哥兒皺着眉下意識的伸手撥開她,嘟着小嘴模樣逗趣極了。

張媽媽過去準備床鋪,小廚房那送來了餃子,翠屏喂了煜哥兒幾口,實在是太困了,沒人扶着,這一頭準紮在碗裏不可。

睡下時外面還有煙火聲,零星的響起,窗外一閃一閃,很快阖眼睡去...

第二天一早,大年初一,國公府裏各院子帶上孩子,早早的就前來沉香院拜年了。

堂屋內柳尚義和柳尚白坐在左邊,許氏何氏坐他們下方,右側一排的孩子,從最年長的柳青蕪開始給柳老夫人拜年。

柳青蕪在小蒲團前跪下,規規矩矩的給柳老夫人行了禮,從翠玲手裏拿過厚厚的套子,“祖母,這是我給您做的護膝和袖套,套上後膝蓋和手就不冷了。”

護膝袖套最裏層用的是上好的絨,光是手伸進去就覺得暖和,柳老夫人拿在手中試了試,笑着讓馮媽媽把紅包給她,“那祖母這冬也不愁了。”

老夫人高興,大家也都高興,柳青蕪起來坐下,何氏給女兒使了個眼色,柳青妍起身到蒲團前跪下,沒注意何氏的暗示,給柳老夫人磕了個頭,“祖母,妍兒沒有大姐姐這麽手巧,沒給祖母做什麽,妍兒就祝祖母身子健康,長命百歲。”

話都說出口了,何氏只能暗自懊惱,出門前沒給女兒準備點什麽,沒看老夫人收到青蕪的東西高興成那樣,不過柳尚白看女兒的表現卻很滿意。

柳青妍起來後就輪到煜哥兒,過了新年他也三歲了,昨天夜裏張媽媽還教他幾句話呢,只不過剛剛坐下時吃了一塊糕就給忘了,跪下來一臉無辜的看着柳老夫人,眨了眨眼睛,想不起來要說什麽。

一屋子裏的人就等着他說話呢,他這越憋越想不起來,轉頭看了一眼爹爹的方向,柳尚儀已經明顯的有些不悅了,柳思煜委委屈屈的又轉過頭看姐姐,柳青蕪沖着他笑了笑。

他還是記不起來啊,于是他就給柳老夫人重重的磕了三個頭,起來的時候糯糯撒嬌,“祖母。”

“我們煜哥兒可真是個實誠的孩子。”底下還墊着軟團子,磕頭的聲音一點兒都不輕,柳老夫人笑着摸了摸他的額頭,把紅包放到他手裏。

接下來的旭哥兒到如今話說不齊全,也不知道說什麽,跪下去還是由奶娘扶着給拜了拜,咿咿呀呀笑咧咧說着。

等幾個孩子都拜過了,柳老夫人交代了一些話,各自回了院子,年初的這幾日,忙的事情不少。

這邊柳青蕪和煜哥兒也準備的要去罄竹院給父親和母親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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