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讨好我一下
紀真宜他奶奶并不喜歡自己一事無成的大兒子,連帶着兒媳婦和大孫子都不疼愛。人心都是歪的,她理所當然地偏愛自己聰明懂事讀了碩士的小兒子。
大兒子意外身死,房産在她名下,她毫不留情地将不讨她喜歡的媳婦孫子一并趕出門。她不留戀這個孫子,她盼着小兒子再給她生個聰明活潑的孫子。
奶奶不是好奶奶,二叔是個好二叔,紀真宜時常想,他奶奶那麽刻薄的女人能生出個這麽個兒子,真是紀家的造化,別說還有他爸這麽個畜生“珠玉在前”,越顯得他二叔難能可貴。
老太太頑固又愛財,一分錢都舍不得拿出來,她最常對小兒子說的是,“你別惦記着媽的錢,媽死了以後都是你的。”
紀真宜他爸死的那年,他二叔正碩士畢業,拿到第一個月的工資就開始接濟對自己從來善待的嫂子和侄子,甚至紀真宜最開始學畫的錢都是他掏的。
他和自己碩士期間的校友結了婚,兩人生了一個女兒,老太太一心要孫子,但夫婦兩人一致決定他們只要這一個孩子,無論老太太怎麽苦勸胡纏都不再生了。
因此,沒用的大兒子和看不上眼的大兒媳生下的紀真宜就成了她眼裏紀家最後一點血脈了,狗不理成了香饽饽。
不,何止香饽饽,簡直金饽饽。
“回來看看奶奶吧,奶奶老了,死在這都沒人知道……”
“你別信你媽的話,她就想帶你的連祖宗都不認!”
“等奶奶死了,錢和房子都是你的。”
紀真宜一早叼着根油條和謝橋在路邊等人,煞有其事地安撫他,“一個煩人的小胖妞而已,小橋別緊張,千萬別緊張。”
誰緊張了?
謝橋不在意那晚的事,紀真宜比他更不在意,也不知道是裝作不在乎,還是真就完全不放在心上。
所幸沒等多久人就來了,他叔母急着去上班,只探出頭和笑着他招了招手,就開車走了。
“哥哥!”小姑娘脆甜地喊着,樂噠噠朝他撲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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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真宜很捧場地張開手彎腰去抱她,小女孩和他擦肩而過,一把撲到謝橋腿上。死活摟着不放,眼裏飛出來的小花都要把人砸暈,財迷見了金礦也就眼神了,“哥哥,哥哥。”
“嘿!”紀真宜拖着她身後的小帽子不客氣地把她拖開,“你哥在這呢,什麽眼神啊,小小年紀沒臉沒皮的!”
他倒好意思說別沒臉沒皮。
紀真宣笑得見牙不見眼,“都是哥哥,真宜哥哥是哥哥,這個……這個帥哥哥也是哥哥。”
“行行行,這是你小橋哥哥,告訴小橋哥哥你叫什麽。”
小姑娘大大方方一點不怯生地介紹自己,是紀真宜的紀,紀真宜的真,宣傳的宣。
謝橋放下一個膝蓋,半蹲下來,給了她一個足夠平等的回複,是謝謝的謝,橋梁的橋。
紀真宜在旁邊插嘴,是小橋的橋。
小姑娘很開朗活潑,五歲多的樣子,臉頰肉嘟嘟的,紮着兩個小羊角。雖然入了冬,但白天溫度并不低,媽媽給她穿了條可愛的燈籠裙,外面配了件米老鼠的外套,個子小小卻背了個快要超出身材的背包,大象形狀的,四條圓腿一個長鼻子,倒又可愛。
謝橋被她小牛似的蠻拽着往前走,心裏琢磨了一下這兩個名字,覺得還是紀真宜比較好聽。
今天第一程是陪小姑娘看最近大熱的動畫電影,迪士尼公主片,兒童廳塞滿了哇哇大叫的小孩。
紀真宣被教得很好,看電影的時候安安分分的,也不吵鬧,看到最後看哭了也是自己捏着小裙子偷偷流眼淚。大屏幕斑斓的彩光照出小姑娘肉臉蛋上兩條歪歪扭扭的面條淚,鼻尖通紅,可愛又好笑。
謝橋看見坐在另一邊的紀真宜輕手輕腳地拿紙擦幹她面頰,擤擤鼻涕,又把她的臉摟進懷裏,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一直到出來,小姑娘才叽叽喳喳地和他們講起劇情。謝橋正好接到他媽的電話,問他今天能不能回去,有事和他說。
謝橋問她不能電話說嗎?
他媽在那歡歡喜喜的,好消息,要當面和他說。
紀真宣一聽他要回去就沖哥哥撅起了嘴,委屈包一樣用口型說,“不行不行不行。”
紀真宜肩負這妹妹的幸福,義不容辭,“小橋,阿姨急嗎?不急的話晚上我陪你回去,難得放假,先好好玩。”
謝橋看他一眼,和那邊說晚上回去。
紀真宣又高興了,趴在影院大廳的娃娃機上不肯走,她要夾娃娃。紀真宜不準,說根本夾不上來,這是吞錢。
紀真宣反駁他,“才不是,放筝哥哥上次唔……”她看着哥哥捂在她嘴上的手,不明所以地看向頭頂哥哥面無表情的臉,一個字不敢說了。
謝橋壓根不知道怎麽了,他剛換完幣回來就看見紀真宜拽着妹妹跌跌撞撞地往外走,連忙跟上去。
小姑娘手被紀真宜扯得很疼,低着頭不敢說話,突然“啊”的一聲停下。她取下背後的大象包,費力地從裏面拉出一個包裝得很童趣的大盒子,上面貼滿了她喜歡的各式卡通貼紙,光看這些貼紙就知道花了大心血,很有點讨好的意思,“你的禮物,哥哥。”
紀真宜看着盒子,擠出一個笑,期待地接過來,“還有禮物啊,送的什麽呀?”
小姑娘雀躍地蹦蹦跳跳,背上的大象跟着手舞足蹈,“你一定會喜歡的,是我在幼兒園做的粘土,裏面做得最好的那個小兔子給小橋哥哥。”
紀真宜頓時失去所有興趣,“哦。”
小姑娘見他脾氣下去了,有恃無恐,特意把哥哥拽下來,緊張兮兮地湊到耳朵邊說悄悄話,“哥哥你先不要急着打開,回去再給小橋哥哥。”
紀真宜不耐煩又嫌棄,“知道了知道了。”
誰急着打開了?
紀真宣毫不掩飾自己對謝橋的喜愛,要牽手,要講話,對他笑,吃飯的時候都要硬要和謝橋坐一邊,被紀真宜死活拽到自己那去。
“女孩子家家的,矜持着點兒。”他裝模作樣地湊到妹妹耳邊,時不時用那種審視敵軍的眼神掃射謝橋,飽含戒備,“再喜歡我們也不能倒貼是不是,越喜歡越要胸有成竹,越要不屑一顧,大氣,從容,自信,知道了嗎?”
紀真宣受益匪淺,用力點頭,端起下巴,剛想把在舞蹈教室學的優雅身姿亮出來。謝橋聽他們嘀嘀咕咕,不明所以地朝和自己對上眼神的小姑娘笑一笑,沒出息的紀真宣立馬因色叛國了,兩只手托着小肉臉,笑得甜滋滋,“小橋哥哥,你喜歡吃什麽呀?”
謝橋點了一杯看起來會把紀真宜齁死的飲料,心無旁骛地咬吸管,偶爾想起來就朝對面精力旺盛的小姑娘笑一笑。
小孩子看什麽都想新奇,樣樣都要嘗一下,紀真宜上個洗手間的功夫,她稀裏糊塗點了一大桌。
“紀真宣,你來打劫的嗎?點這麽多你吃得完嗎?你這大手大腳的習慣誰教的?浪費可恥,浪費食物可恥,浪費我的錢更可恥!”又把矛頭指向“不作為”的謝橋,“你怎麽坐這都不知道管管她?我這才走了幾分鐘?!”
謝橋頓時覺得自己像個沒用的爸爸。
紀真宣顯然很知道怎麽對付暴走的哥哥,她癟着嘴,眨巴着兩只圓潤黑亮的大眼睛,“可是我都喜歡啊,媽媽平常都不讓我吃。我特意等到今天,我以為哥哥會給我買的,不可以嗎?不可以嗎哥哥?”
紀真宜對妹妹的撒嬌很受用,“咳,也不是不行。”手指在頰邊點一點,“你先讨好我一下。”
謝橋看見紀真宣跪在凳子上,甜甜地在哥哥臉上啵了一個。
紀真宜受了妹妹的吻,仿佛一下失了憶,“哇,怎麽點了這麽多,真是不好意思小橋,讓你破費了啊。”
含着吸管的謝橋睫毛簌簌,看向他厚顏無恥的笑臉。
紀真宣立即板着圓嘟嘟的小肉臉,謝橋還沒開口推辭,她先義正言辭地叉起了腰,“哥哥,是你破費了,你請客!”看了謝橋一眼又飛快低下頭,羞羞澀澀扭扭捏捏的,活像個恨嫁的小閨女,“你不能強迫小橋哥哥。”
紀真宜滿口啧啧啧,搖着頭唏噓不已,“親的,真是親的,但凡關系遠點兒胳膊肘都不能往外拐成這樣。”
“本來就是嘛,我是妹妹,你是哥哥,當然是你請我啦!我說得不對嗎?”
“對對對,你真棒,說得真對,真會給你哥省錢。”
小姑娘奶聲奶氣地理直氣壯,“媽媽說,我今天的任務就是來陪你玩的!”
“這位胖妞誰陪誰玩麻煩你搞清楚一點。”
最後還是謝橋付的錢,紀真宜還賴在那死活海塞硬撐,不吃完不走人,他不聲不響起來把錢付了,覺得剛才飲料很好喝,又買了杯帶走。
但這頓飯也沒能給紀真宜省下多少錢,女人的購物欲是天生的,小女孩見着漂亮東西就邁不開腿了,走一步停一步,眼巴巴地看着紀真宜。
紀真宜一邊叫嚣你怎麽什麽東西都要,你哥的錢就不是錢嗎?一邊乖乖把錢掏了,“休想讓我再花一分錢!”
如此往複,終于把紀真宜兜裏的錢嚯嚯得差不多了,她媽也該來接她了。
紀真宣頭上戴個仙女發箍,手上拿個魔法棒,脖子上挂着新項鏈,手腕上還系着個氣球,左手紀真宜,右手謝橋,背上的大象撐得鼓鼓囊囊,俨然滿載而歸。
小姑娘嘴閑不住,泡泡糖吹出個大泡泡,破了糊一臉,成了個花貓,“哥哥,你知道我最喜歡的電視是什麽嗎?”
紀真宜拿紙給她擦臉,一臉“這你還想難倒我”,“巴拉啦小魔仙呗。”
謝橋一手牽着紀真宣的小胖爪,一手摟着那個盒子,看着紀真宜蹲在妹妹面前,臉上嫌棄,動作卻溫柔,眼睛笑吟吟的。
小姑娘公正又神秘地搖頭,“不是!你再猜。”
紀真宜把紙團揣兜裏,絲毫不賞臉,“不猜,不說算了。”
“是舞法天女啦!”
這一天天都看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哥哥你要回去看,下次見面我要考你!”
她媽來接她的時候,她還一再囑咐紀真宜一定要看,到時候答不出來,她要打紀真宜手心的,很嚴格不放水。
紀真宜滿口答應,蹲在妹妹面前,“好,現在聽我的,魔仙真宣請站好!”
小姑娘得令,擡起下巴,黑烏烏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手緊緊貼在兩側,身形筆直,小臉蛋肅穆得像第一次被老師戴上紅領巾的少先隊員。
紀真宜被她這幅樣子逗得忍俊不禁,把臉湊過去,沒親她,只貼着她兩邊嫩粉粉的肉臉蛋各蹭了一下,“謝謝你來陪哥哥玩,哥哥今天特別高興。”又平視着她,用很公事公辦的語氣說,“好了,魔仙真宣回家去吧,好好長大!”
小姑娘雖然盡量讓自己表情鄙夷一點,但還是沒忍住笑得見牙不見眼的,被哥哥逗得很高興也不忘嚴格地要求他,“下次要用舞法天女的話對我說。”她湊上前圈住哥哥的脖子,毫不吝啬地在哥哥臉上啵了很響的一口,“哥哥要好好努力,考上好大學,爸爸說會獎勵你的,我也會獎勵你的!宣宣好愛哥哥!”
小姑娘上車的時候還依依不舍地看一會兒紀真宜又看一會兒謝橋,似乎很遺憾沒能在謝橋那張帥臉上也印下自己珍貴的嘴唇,貼着車窗笑嘻嘻地和他們揮手告別,車一開就低頭捏着裙子哭了。
這廂紀真宜也怏怏沮喪,低着頭難得蔫巴。
謝橋決定打破這低壓的沉默,“你妹妹……”
紀真宜頭一昂,用神氣得不得了的語氣說,“可愛吧?世界上竟然有這麽可愛的小姑娘你敢信?”
也不知道早上誰和他說一個煩人的小胖妞而已。
“嗯,可愛。”
謝橋抱着那個盒子跟着,看見他輕快敏捷地走在前頭,無憂無慮的樣子。有一陣風來,紀真宜岔開手去迎,瘦棱棱的像一根幹瘦的剛發枝的新樹。
他想他應該是喜歡紀真宜的,雖然沒有紀真宜生活也平靜,但是有紀真宜他會很高興。
雖然看不出來,但他很高興。
紀真宜坐車陪他回許意臨在城東的花園洋房,剛下車還以為來錯了,謝橋說最近住在這裏。紀真宜啧啧啧,眼尖又驚詫地看見這種地方竟然有家烤串店,天将黑,正要開始營業。
紀真宜有點蠢蠢欲動,奈何囊中羞澀,只好央着謝橋請他吃。
“也不是不行。”謝橋視線掠過紀真宜窄窄的妩媚的嘴唇,偏到別處去,只留半張臉給他,“那你也先……讨好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