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嫌隙
? 雲珠張羅擺飯,忙裏忙外,胭脂也不動手,跟在主子身邊獻勤,以前月娥是糊塗油蒙了心,眼巴前的事都看不清楚,雲珠口舌笨拙,性子直,不讨她喜歡,她出閣時,胡亂把雲珠配了個小厮,雲珠卻連一句抱怨的話也沒有。
月娥掃了一眼擺上桌的菜肴,四菜一湯,一碟子點心,心一熱,母親手頭拮據,都不肯委屈了她。
還未動筷子,月娥指着一碟子奶酥杏仁點心,對正忙着的雲珠道:“這個我不愛吃,賞了你吧!這幾日我病中你受累了”
雲珠眼睛閃了閃,喜滋滋地蹲身,“謝姑娘賞”大概主子只賞了她,有點過意不去,偷着瞄了胭脂一眼,月娥也不看胭脂,“趁熱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前世她賞罰不明,寒了雲珠的心,離開時,雲珠對她這主子也沒過多留戀。
雲珠便站在桌旁拈起糕吃了兩塊,月娥吃了一小碗碧梗米飯,主子碗裏一空,雲珠忙抹幹淨手,勤快拿過一只甜白釉蘭花小碗,胭脂一把奪過,“還是吃你的點心,我來服侍姑娘”不着痕跡地把雲珠擠過一旁,拿湯勺盛了碗湯,谄媚地笑,“這老母雞湯是太太吩咐廚房做的,極清淡滋補,放了野參,炖了幾個時辰,費了不少功夫,姑娘多喝點”
月娥看她這番作态,不易察覺微皺下眉頭,胭脂嘴巴像抹了蜜,卻是嘴甜心苦,不像雲珠實誠。
她用銀勺一口口慢慢喝湯,老母雞湯清亮不油膩,她破例喝了一小碗,命撤了桌子,雲珠和胭脂下去用飯。
黃昏,月娥讓雲珠把搖椅搬到廊下,舒服地仰靠着,天際一片紅彤彤的雲,夕陽落日餘晖,把遠近景物籠罩,房頂屋檐像塗了層金色 “姑娘,明個準是個好天”
“總呆着怪悶得,姑娘養兩日身子,上街去逛逛,看有沒有新鮮式樣的衣裳,讓自家的鋪子照着樣子做,費不了多少錢。”鎮日關在宅院裏,胭脂心癢,慫恿姑娘出門。
月娥其實心裏也盤算過兩日身體複原,去街面上看看,自家店鋪經營慘淡,她想親身考察一下,心裏有數。
“奴婢也正要說,暑熱的時候顧先生就辭館了,姑娘一病,教女紅的楊先生也家去了,難得清閑,姑娘該出去散散心。”雲珠也跟着附和,難得倆丫鬟想法一致。
“姑娘長得快,去年的衣裳都小了,今年一直沒做新衣裳,就是府裏發下秋裝,每人兩套,姑娘也沒做,府裏各人都有分例,姑娘就是自己做兩件也不為過。”前陣子府裏做秋裝,針線上人忙,月娥就吩咐自己屋裏人新衣裳先放一放,等閑了在做,這一病,忙活得倒忘了,這丫頭不肯吃虧的性子,別人有的,若得不着,鎮日嘴裏念叨幾個來回。
“姑娘是該做兩件鮮亮衣裳,別一味省着,省着也是給不相幹的人。”雲珠話裏有話,月娥聽出來,她是看不慣趙家母子像吃大戶,嘴巴一抹,就翻臉無情。
這時,月娥看院子外一道明藍裙裾一閃,知道是她姐姐秦月芸來了,站起身形,往屋裏走。
前世她這個庶姐秦月芸在她父親帶了得寵的姨娘回來後,和姨娘宋氏,母女二人極力巴結那得寵姨娘,讨好父親,甚至她出嫁後,合着夥把她母親往死裏作踐,月娥記恨這倆人超過那嚣張得寵的姨娘。
她這姐姐最後各種手段,巴結上江南清流世族方家,嫁給方家二公子,雖然也是庶出,但其生母那老姨娘很得方老爺寵,在方府很吃香。
雲珠跟在她身後把藤椅搬進屋。
“妹妹後兒要去哪裏?”秦月芸腳跟腳進來。
耳朵還真長,秦月娥佯作才看見她,揚起唇角,“這陣子病着,出去散散心”
命雲珠奉茶,姐妹二人坐在炕上,又命胭脂拿出些茶食,邊聊天,
嘴裏不閑着。
“妹妹身子大好了,姐姐總算放心了,母親那也省得懸心”
月娥不經意瞟她幾眼,她這個姐姐姿色平常,勝在肌膚細膩白淨,柔柔弱弱的,一副弱不禁風模樣,令人生憐,極想呵護,面上溫婉,骨子裏卻是争強好勝,平常安分随時,藏愚守拙,很得嫡母疼愛,又兼着她姨娘是母親自小的丫鬟,更親近了幾分,一應使費都與月娥無異,季氏從不厚此薄彼。
可是這母女自私自利的嘴臉在她父親回來後,暴漏無遺,算算她父親明年過了年,就會帶着得寵的姨娘回來。
“妹妹病也好了,顧先生辭館,功課都落下了,姐姐想是不是我姊妹同母親說說,請個先生,姐姐這陣子閑來無事,念了兩本書,可是終究不是很明白,有先生指點,添了不少助益,妹妹是不是跟我一樣想法?”
月娥突然腦子裏一閃念,好像有一件極重要的事,在父親回來後發生,父母決裂,似乎跟這件事關系極大,她苦思,頭腦中畫面很模糊,一點都不清楚。
“妹妹想什麽?”月芸看她沒注意聽,輕喚了聲。
月娥放下思緒,展顏,“姐姐說再請先生來,只怕母親不答應,家計艱難,母親分例都減了,不肯減我姊妹倆,上房現在才使兩個丫頭。”
月芸讪讪的,“妹妹說的是,盼着我們家鋪子生意好,把顧先生請回來,我們好多學點東西,商戶人家的姑娘,也不輸給那些大家子小姐”
月娥沒接話,瞧着她姐姐穩重端莊,言談舉止,大家閨秀做派學個七八分,不知道的,誰會以為是商家庶女,生母是丫鬟出身,就這份心機和沉穩,從前去她幾個來回。
“姐姐去廟裏給妹妹祈福,聽說福靈寺那顆千年老樹靈驗,姐姐栓了紅布條,還真心想事成,果然,沒兩日妹妹的病就好了。”
月芸溫柔細膩的語調,讓人心裏妥帖,若不是曾經,誰能看得透,求神佛保佑她,大概是保佑自己嫁得高門,飛上枝頭變鳳凰。
“謝姐姐,是姐姐心誠,月娥病才好得這麽快”口不對心,虛與蛇尾,無一分親情。
“大姑娘,敢情在這裏,讓我好找”宋姨娘含笑出現在門口。
月娥站起身,宋姨娘怯怯的,素日謙卑慣了,也不坐,拿眼睛給月芸遞眼色,月芸會意,月娥佯作沒看見,“姨娘裏面請”
宋姨娘像是着急要走,也不坐,親昵陪着小心,“姑娘身子才剛好,不擾姑娘歇着,我和大姑娘說幾句話”
“送姨娘、姐姐”月娥看母女二人像是有事,正不願搭讪,又裝作親昵扯了下月芸袖子,“改日我去姐姐屋裏,這陣子課業荒廢了,求姐姐教導。”
“妹妹過謙了,姐姐愚笨,向來不如妹妹,就連顧、楊兩位先生都誇妹妹聰慧,姐姐自嘆不如,癡長妹妹一歲”
月芸不是謙虛客套,妹妹極聰慧,念書女紅,姊妹一塊學,事事比她強,壓她一頭,無論她背地裏怎樣下工夫,就是比不上妹妹靈透,她旁的事機靈,比別人多七八個心眼子,可讀書上,就是缺少悟性,這大概就是老天公平,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各人有各人的長處,不可能事事強出頭。
朱、楊兩位先生看重妹妹,她心底不忿,姊妹名義上一樣,可她是小妾養的,就總疑心先生把妹妹高看,是因為妹妹出身比她尊貴,自古疑心生暗鬼,久了,就成了理所當然,她惱恨生母出身低賤,帶累她被人看低。心底時時嫉妒妹妹。
其實朱先生出自大家,祖父是一代名儒,楊先生嫁得夫君也是有名的才子,不求仕途進益,專心學問,夫妻二人琴瑟和鳴,相得益彰,怎奈夫君故去,家道中落,少不得出來教授幾個女學生,得些進益,描補家用,顧先生學問高深,一直在官宦人家教閨閣小姐們讀書,是季氏花大價錢請的,但凡像她這樣的人,不會攀附權貴,是以不像月芸猜疑,因着她出身小看她,月芸自卑,就把人往歪了想。
月娥倚門而立,雲珠提醒,“姑娘,宋姨娘和大姑娘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