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瘋子
? “告訴廚房把老爺飯菜送到那院裏”季氏吩咐秋月。
秋月有點不情願,剛出堂屋的門,就見秦老爺往上房來,打起棉簾子,“請老爺安!”
屋裏季氏聽見秋月響亮的聲兒,忙忙對着菱花鏡抿了抿鬓角,沒等迎出去,秦老爺已經進來,季氏揚起笑容,福了福,“妾身這正說讓廚房把老爺的飯菜送到妹妹屋裏,老爺就過來了”
“我出去吃,不在家裏吃了,就是過來告訴你一聲”秦老爺一把扶住季氏拉着季氏坐下。
季氏看老爺穿戴整齊,像是要出門的樣子,好奇地問:“老爺昨兒剛到家,就要出去”
“約了幾個舊日同行,一起喝茶”季氏知道秦老爺性子爽利,不是拖拉之人,就囑咐道:“老爺少吃點酒,早去早回,省得妾身在家裏惦記。”
秦老爺望着妻子,幾年沒見,一點沒有陌生之感,身上氣息還是那樣熟悉,心裏暖暖的,這個女人無論自己做什麽,即便是抛下她,一去幾年不回,也沒有一句抱怨的話,發自內心關心丈夫,體恤夫君,真是難得的好女人。
“老爺望着妾身不說話,是不是妾身這幾年老了,老爺都認不出來了”季氏有點難過的摸摸臉頰。
秦老爺伸手過來,捏了一下她的飛上紅霞的臉,端詳,搖頭,“夫人一點沒老,還是為夫走時的模樣”
季氏不好意思,低頭,喃喃地道:“總算把老爺盼回來了,老爺這些年不在家,妾身就像是沒根的浮萍,心裏沒着落。”
人便是這樣,若季氏嫉妒,耍脾氣使性子,男人心底那點愧疚,就消失了,為自己不負責的行為找出理由,季氏這樣,反倒更增加男人心裏愧疚感。
秦老爺心頭湧上離別時,季氏扯着他的衣袖,期盼的眼神,月娥和月芸那時還小,扯着他的衣襟,叫父親,秦老爺徒然有點不好過,強笑着,“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以後,外頭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說着,把手伸進懷裏,摸出一張銀票,遞給季氏,“這個你收着,是那邊賣地和鋪子的錢”
季氏沒接,把秦老爺的手往回推了推,“老爺剛回來,用錢的地方多,還是自己收着吧!”
秦老爺抓過她的手,塞在她手心裏,“先放你這保管,我用時問你要”
季氏低頭一看,她些微識得幾個字,銀票上的字是認識的,一看赫然寫着三萬兩,驚得擡頭問,“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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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爺看妻子敬服的眼神,心裏說不出的得意,“還有欠賬,等我慢慢清了,這回決定留在家裏不出去,看有合适的營生,幹起來,不能閑呆着”
季氏笑得柔柔的,“老爺人回來就好,就是像從前沒錢的日子我也能過”
秦老爺曾經生意不順暢,有段日子過得挺緊巴,後來季氏拿出陪嫁首飾典當了,秦老爺才翻身,得以東山再起。
季氏說話,秦老爺想起那段日子,季氏跟着他吃苦,沒一句抱怨的話,心一熱,小聲道:“給我留門,晚上我過來”
季氏臉紅,不吱聲,秦老爺起身,笑着道:“你放心吧,我秦某早已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生意經也早摸熟透了的。”
秦老爺前腳出屋,陶氏就讓貼身丫鬟桃花盯着秦老爺,看是不是去了大房。
不大工夫,桃花就回轉,“太太,老爺真繞道去了大房,沒直接出府”
陶氏恨恨地,“我就看他心思不在我這裏,說什麽有人等,這麽早就出門”
突然,想起,吩咐桃花,“你去把陶大爺找來”
這陶大爺是陶氏遠房堂兄,陶氏嫁了秦老爺後,他就來投奔陶氏,陶氏求着秦老爺給他事做,秦老爺看他人還算機靈,就讓他跟了自己。
桃花走了,陶氏在屋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裏惦記老爺賣鋪子、地的錢,沒交給自己,她又不好開口問,秦老爺寵她不假,但不該她知道的,不容她過問,平時,拿回家用不少,陶氏手頭寬裕,私房錢攢了一些,秦老爺體己在那邊時也都讓她收着,可大頭老爺卻沒交給她。
陶氏未回來時,以為秦老爺冷落發妻這些年,倆人已沒有多少情義,季氏又人老珠黃,自己正值芳華,可待一見,卻全然跟她想的不一樣,季氏有勾男人的本事,丈夫歇在她屋裏,一大早就跑去正房,不由她不擔心。
“妹妹,一大早上的找我,有什麽事嗎?”陶金山神情懶散,打着哈氣進來。
“門上的人沒攔你”陶氏問。
“都知道我是你哥哥,誰那麽沒眼色敢攔着”陶金山不以為然。
陶氏急忙掩上門,開口便問:“北邊的地和鋪子賣了多少錢?”
陶金山一愣,旋即明白,詫異,“難道姐夫他沒把錢交給你?”
“交給我,我還用問你?”陶氏嗔怪瞪了他一眼。
陶金山尋思一下,“大概有三萬兩,只多不少,這些事姐夫他都沒讓我知道,是我聽幾個知近的人說的,我估量着也就這個數”
陶氏一臉緊張,“你姐夫沒說拿這些錢做什麽用?”
陶金山搖搖頭,“姐夫那人,你也知道,嘴嚴,什麽事,連口風都不漏”
陶氏心煩,直在地上轉磨磨,“別是給了他那個大老婆?”
陶金山點點頭,“這個難說,怎麽說人家也是原配夫妻,不隔心,妹妹雖說生了兒子,可這男人重嫡,外甥族譜都沒上,玄乎。”
陶氏轉悠半天,剛一坐,聽他的話,不由驚跳起來,是呀,老爺還不老,這萬一哪天又弄進個人來,生了兒子,那自己名不正言不順,兒子頂着庶出的名,陶氏暗恨自己怎麽就想到這一重。
慌忙間沒了主意,問堂兄,“那你說這事怎麽辦?”
陶金山是個男人,不似女人争些小事,外頭見識廣,知道輕重,凡事當然從大處着眼,想了片刻,“這事依我看,你還是先上秦家族譜,外甥若算做嫡出,那以後秦家的家財還跑得了是外甥的”
一句話,點醒陶氏,秦老爺認她做平妻,現在阖府也都喚她二太太,可是秦氏族譜上沒有她的名,季氏可是堂堂正正的嫡妻。
月娥昨兒父親回家,也沒去鋪子裏,今兒早早起了,梳洗了,去上房回母親要去鋪子裏看看。
上房門口無人,月娥蹑手蹑腳進去,看見母親坐在炕沿邊一個人笑,月娥故意咳了一聲,季氏擡頭,怪道:“鬼丫頭,不聲不響進來”
月娥挨着母親坐下,盯着母親臉,眨眨眼,“母親有什麽喜事?”
季氏便把早上她父親來過,給她銀票的事說了,月娥好奇地問:“多少?”
季氏點點她額頭,寵溺地道:“你呀,現在學着管鋪子,見天眼睛裏就是錢,不多不少,正好三萬兩”
足停了片刻,月娥驚喜道;“這麽多?”又掰着手指數這些錢在城外能買多少地。
正盤算,季氏問;“你要出去?”
月娥嗯了聲,邊算邊朝外走,季氏在身後囑咐,“大姑娘家的,出門注意着點”
秦家春和坊生意興隆,老顧正忙着扯布,一擡眼,就看見二小姐,忙打發了顧客,笑着過來,“姑娘昨兒沒來,這幾日來做衣裳的人更多了,趕着做都忙不過來,今兒剛開張,等一會人就上來了”
“辛苦了”月娥客氣。
老顧邊說邊從袖子裏摸出一紙張,“這是裁縫師傅想出的幾個點子,小的都寫在上面,姑娘得空看看”
月娥接過,仔細折好,贊許,“還是顧叔細心,等忙完這段日子,你們也歇上幾天”
“老爺回來了”老顧剛一提頭,那廂就喊,“夥計”
月娥道:“你忙去吧!我回去琢磨一下,推出新衣裳樣子”
“師傅,做衣裳選料子,怎麽沒人吭聲”那廂有人早已等不得,老顧急忙應聲,“來了、來了”
“姑娘,鋪子裏的生意這麽好,人手不夠,也該多顧幾個人使”雲珠看幾個人忙得腳打後腦勺。
“旺財,你留下跟着忙活,年前不用回府裏了,我回去跟母親說一聲”月娥朝身後跟着旺財道。
“是,姑娘”又有客人進門,旺財看老顧幾個人正忙着,就主動趕上前招呼。
“走,我們去別家鋪子看看”店裏忙活,可一切井井有條,月娥就想看看其他幾家布莊銷售情況和貨品,多看對她打開思路有好處。
走了一頭午,月娥腳底生疼,回頭看雲珠提着大包裹,裏面是順路買的清水棉花,腳一歪一歪的,累得夠嗆,就說“前面有個大茶莊,進去歇歇腳”
雲珠巴不得一聲,提起精神,跟主子進了斜對個茶莊,“客官,裏面請”夥計殷勤招呼。
偌大的茶莊,樓上清淨無人,只有稀稀拉拉的幾位客人,分散坐着,靠窗子有一中年男人低着頭,看不清臉。
月娥就撿了個沒人的桌子,正好跟那個中年男人桌子挨着,夥計熱情就接過雲珠手裏的東西。
茶上來,月娥掀開茶盅蓋子,雨前龍井翠透,抿一口,甘醇爽口。
茶水有點熱,月娥手拈着拿茶盅蓋子徐徐撥弄,無意間一擡頭,靠牆角那桌子上的兩個人,像是行商打扮,其中一人手臂一擡,她赫然發現那男人腰間藏着利器。
月娥不易察覺地倒抽口涼氣,警惕地掃視左右,不知何時樓上人多了起來,似有意無意盯着她身後獨自坐着的男人。
月娥直覺不好,剛想開口說離開此地,就見那幾個人齊齊拔出短刃,奔她身後之人猛樸過去,伸手敏捷,一看就是練家子,月娥驚愕立起身瞬間,只覺玉頸下一涼,一道寒光晃得她閉下眼,整個人被身後男人緊緊勒住,動彈不得。
正朝他撲上去的幾個人瞬間停止了動作。
“啊!”雲珠一聲驚呼,顫聲,“放開我家小姐!”
這時,對面一清冷的聲音,很有穿透力,“皇上有旨意,犯官畏罪潛逃。便宜行事”袍袖一抖,袖子裏取出敕書。
這一聲,自樓下又沖上來十幾個人,一擁而上,團團圍住月娥和那男人,那男人哈哈大笑,明知被抓掉腦袋,怎肯束手就擒,手往下壓了壓,狠毒地喝道:“上前一步,我就結果了她的性命”
衆人不敢動,雙方僵持。
那錦衣玉袍面色冷傲的男子縱聲大笑,“魏知府,還不了解我,我可不是憐香惜玉的主”
說吧,只見他接過侍衛手中弓箭,離□□步遠,拉開弓,挑釁似的道;“一刀結果她性命,不過瘾,小美人脖子擰斷是什麽樣,我倒是很好奇”
魏知府手下加了力道,道:“別逼我,以為我不敢”
月娥頸下鑽心刺痛,魏知府就聽懷裏的小美人,細弱聲兒顫巍巍開口;“好漢,別跟瘋子置氣”
魏知府一愣,手下刀明顯收了收,這小女子倒是蠻有意思。
對面那男人哈哈大笑,笑聲冷得人渾身汗毛孔張開“瘋子,不錯,我就是個瘋子”
誰都沒想到,他說話的同時,手一動,‘嗖’地一根箭羽貼着月娥臉頰飛射過去,‘當啷’一聲脆響,月娥項下涼意消失。
“咕咚”一聲,身後之人倒地,這羽箭如果偏差半厘,箭尖就射在月娥如花臉上,
月娥腿軟,又一悶聲,“噗通”月娥倒在躺在地上魏知府身上。
半昏迷中一只大手像是提了小雞似的把她提起,甩向一旁,月娥跌在雲珠身上,雲珠踉跄扶住小姐,那男子探身試下魏知府鼻息,還有餘氣,揮手,“來人,擡走,別讓他死了,留個活口”
圍上來人把魏知府擡走。
這時,那冷傲男子走過月娥身邊,住步,仔細看她一眼,身邊那長随小聲道:“真像”
男子不覺伸手似乎想觸碰她的臉,月娥偏頭躲開。
男子哼了聲,嘀咕一句,月娥氣得渾身哆嗦,她耳朵好使,偏就聽見,“□□”
月娥怒目瞪視他,男子鄙夷盯着她的臉,“怎麽?喜歡小白臉”
月娥別過臉,不屑看他,也不知為何素不相識,他對她沒好感,侮辱她,男子臉徒然變色,逼近她,月娥感到一股寒氣,低沉陰冷聲兒:“還沒人敢對我如此無禮”
他欺身上前,月娥驚慌後退幾步,身子抵在身後的桌子上,無路可退,月娥項下鮮紅一道子,外加驚吓襯得小臉更加蒼白,眼前幽深淩厲的像刀鋒眼神,像是來自千年冰寒的聲兒,“好清純一張臉,不知多少男人上當”
月娥氣得抖顫,臉都白了,張口,沒發出聲音,那冷心冷面之人還是從她的口型猜出。
哈哈哈,“無恥”那男子笑聲消失樓梯口。
這男人對自己哪裏來的蔑視、看不起,她前世記憶裏沒有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