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父女交易

? 秦老爺被王知縣請去吃酒,季氏總覺得心裏不踏實,晚飯時,秦老爺未回府,季氏心裏有事,吃了幾口粥便撂下,旁邊侍候的宋姨娘瞅瞅太太臉上凝重,沒敢像往日殷勤勸食,指揮着小丫鬟把桌子撤下。

宋姨娘接過小丫鬟預備的漱口茶水,端給季氏,季氏心不在焉含了一口,宋姨娘捧着痰盂,等了半天,季氏才吐出。

這時門外輕盈的腳步聲,月芸走到西間門口,頂頭秋月從裏面出來,蹲身“大姑娘好”邊打起簾子。

月芸看她姨娘在屋裏,朝她擠眼睛,再一看季氏臉上冷落落的,不愛搭理她,按下心裏慌亂,上前,“給母親請安”

季氏半天才道:“吃過早膳了?”

月芸雙手相扣,略弓身,“謝母親惦記,吃過了,聽說母親受了驚吓,特來看望母親”

季氏目光閃了閃,淡淡地道;“還是你有孝心,惦記來看我”

“女兒自幼受母親教養,恩情寧記在心,盼母親早日生下弟弟”

季氏想月娥猜測未必是真,宋氏母女動點小心思,也不至于幹喪盡天良的事,臉色和緩些,“跟你姨娘兩個回去吧,我這裏有下人照顧”

月芸同宋姨娘走到岔路分手,同丫鬟春燕回房,坐在書案前看書,丫鬟琉璃進來,掌上燈,悄悄退出去。

月芸看了半個時辰,眼睛有點酸澀,這陣子用功狠了,合上書本,無意間擡頭,倏忽大驚,短促‘啊’一聲,下半音堵在嘴裏,沒發出來,月芸朝後退,雙眼緊張地盯着書案上已立起半個身子柔軟之物,這時,春燕聽見姑娘叫,奔進屋裏,看見昂首時刻準備攻擊的靈蛇,吓得差點一屁股坐地上,結結巴巴,“姑娘……蛇”

月芸按下心慌,一點點向後挪動,慢慢退出屋裏,她知道蛇你不攻擊它,一般是不傷人的。

月芸和春燕心驚膽顫趴着東間屋門縫往裏看,蛇搖擺着身子還立在桌子上,月芸對春燕怨怪道:“你哥哥到底抓了幾條蛇?”

春燕也不敢說死,模棱兩可地道:“說按姑娘吩咐抓一條”

“怎麽出來兩條,那條不是讓家下人抓走了”月芸捂着胸口,心悸。

“會不會是那條蛇跑了,難道認識路,好巧不巧就跑到姑娘屋子裏,這事怪了”

月芸瞪了她一眼,“少渾說,快去找你哥哥進來,趁着二門沒上鎖,讓他把蛇弄出去,悄悄的別讓人看見,若有人看見就說我讓你哥哥捎點東西,怕你傳話說不清,當面交代”

春燕巴不得一聲,忙忙往出走,主仆不知她二人對話都被堂屋門外一人聽了去,這叫玻璃的丫鬟是夏婆子的女兒,聽見春燕要出來,忙疾走,躲在耳房牆垛子後,望見春燕出了院門,方出來,穿過牆門,從夾道往二姑娘屋裏去了。

琉璃當着月娥把偷聽的話一五一十學說,月娥冷笑,對雲珠道:“我們料的不差”

“姑娘讓旺財抓條蛇,拔掉嘴裏毒牙,這一試,輕易就試出來了”雲珠忍俊不住,“姑娘猜得不錯,大姑娘果真沒敢聲張”

“她是心裏有鬼”月娥冷笑道,囑咐琉璃,“方才你聽到的,別對人說出去,把我的話告訴你母親”

琉璃搖頭,“奴婢母女一字都不漏,姑娘放心”

月娥把早已準備好的一對金鑲翡翠耳墜賞塞在她手心裏,許諾 “那件事我會跟太太說了,你就留府裏,跟太太吧”

琉璃欣喜跪地叩頭,“謝姑娘”

“不過等段日子,等大姑娘婚事定下來,太太才好挑跟大姑娘嫁去的人”

琉璃心裏石頭落地,從二姑娘屋裏出來,就忙着去大廚房找她娘告訴信,夏婆子聽了,念聲,“阿彌陀佛,總算有這機會,不用跟大姑娘嫁去程家,程家小門小戶的,你主子自個都不知過的什麽日子,那裏還配使幾個人”

玻璃小聲問她娘,“大姑娘真要嫁去程家嗎?”

夏婆子看左近無人,悄聲道:“不嫁程家,張家、李家還不都一樣,姑爺出身低,嫁過去吃苦,看這次二姑娘行事,八成大姑娘不願嫁也得嫁了”

月上林梢,秦老爺微醺,轎子搖晃,三分入睡,小厮在轎下喊:“老爺,到家了”

秦老爺下轎,涼風一吹,清醒許多,王知縣言猶在耳,“秦老爺是明白人,王府的人看上你老兄的女兒,那是你的福氣,若看上本縣的女兒,本縣樂不得送入王府,月娥姑娘我見過,花容月貌,讨得王爺歡心有十成的把握,到那時你老兄就是王爺老岳父,身價百倍,還用做這勞什子營生,我知道老兄心高,你女兒早晚是要嫁人,當今對簡王手足情深,論體面尊貴,誰能越過王爺,說句操話,自古一人得道雞犬飛升天,老兄你就等着享清福”

秦老爺酒喝了不少,頭腦卻清楚得很,這些年商場練就,“老父母好意我秦某知道,此是兒女終身大事,還需跟內子商量”

王知縣聽他沒有當場拒絕,知道有門,又添把火,“我知道老兄顧慮,怕夫人怪罪,可老兄也不想想,一個女兒換來秦府榮華富貴,可否值得?”

秦老爺想着心事,不知不覺到正院外,收住步子,他怕季氏盤問,無言以對,轉身又往外院書房安置。

招呼小厮嚴嚴沏壺茶水,坐着邊喝邊尋思,王知縣的話正和他心思,頗能打動他,用月娥謀得秦府前程,不失為一樁劃算的買賣,他心裏有七八分肯了,就是擔心跟季氏如何開口,季氏如今又懷着身孕。

秦老爺幾次三番下狠心,又有些許躊躇,投鼠忌器,忽一瞬間想到一個主意,從女兒月娥身上入手,把厲害關系給她剖析明白,她或許能說服季氏,答應這樁事。

角樓鼓打三更,秦老爺方合衣睡下。

次日一早,季氏惦記丈夫,問下人說老爺喝多了,怕擾了太太清淨,歇在外書房,季氏命丫鬟送去醒酒湯。

秦老爺在書房裏來來回回走了幾十圈,跟着的小厮秦官晃得眼睛都重影了,使勁揉揉眼,總算老爺停下,“去,找個人去內宅喚二姑娘過書房來”

秦官一溜小跑出去,尋個婆子,讓往裏帶話。

月娥聽父親喚她,心咯噔一下,就知道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按下複雜的情緒,整理下衣衫,扶着雲珠走去外書房。

秦老爺聽見女兒細微的腳步聲,把想好的話在肚子裏過了一遍,等女兒一進門,秦老爺飽含慈父般的笑容,親切地招呼,“兒呀!這麽快就來了”

月娥蹲身,“給父親請安”

秦老爺手指身旁椅子,“兒呀,你坐下,為父有話跟你說”

月娥就在秦老爺下首的椅子上坐下。

秦老爺頓了一下,慈愛地微笑着,“我和你母親就你一個嫡女,你知道父親對你比其她姊妹看重,父親有件犯難的事,不知女兒肯不肯幫忙”

月娥佯作不知,欠身,“女兒不知怎樣幫到父親”

秦老爺語調更加和藹,态度更見親切,“前陣子知縣夫人說的事,想必你早就聽說了,昨兒王知縣親自對我曉以利害,娥兒,為父知道你自小懂事,你也知道我秦家若得罪王府,落得什麽下場,全家的性命都系在娥兒你的身上,看在生養你一場的份上,為父求你,救救秦家,就是不看為父,也當看你母親肚子裏的弟妹”

秦老爺說到最後,言辭懇切,語氣幾近央求。

月娥揣摩出父親決心已下,礙于夫妻父女情分,低聲下氣求她,閉目,原本對父親感情淡漠,可不能不考慮母親,父親個性強硬,說出的話,深思熟慮的,斷無更改,母親若抵死不答應賣女兒,鬧不好夫妻情分就斷了,母親身懷有孕,一定受不了這樣的刺激。

秦老爺看女兒默然不語,頗有耐心,留心觀察女兒,女兒沉穩,沒像一般閨閣少女遇事驚慌失措,哭哭啼啼,越發認定女兒送去王府或能出頭。

半晌,月娥擡頭,臉色平靜,正色道:“女兒可以答應父親,但父親必須答應我四個條件,若父親不答應,女兒是寧玉碎,不瓦全”

秦老爺一聽,忙道;“你說吧,莫說是四個條件,就是十個八個只要為父能做到的,一定不讓你失望”

月娥調開眼光,不看他父親,語氣決絕,“第一,陶氏母子搬出秦府,名分妾,今後見面稱呼母親太太,以我母親為尊,第二,我母親若生下弟弟,自然是嫡子,沒有話說,若生女,按我母親心意挑選一個庶子記在名下為秦家嫡子,至于母親選哪一個,父親也不得幹預,第三,秦家産業,部分撥到母親名下,以确保女兒走後,我母親和肚裏的孩子生活。第四,姐姐月芸婚事立刻就辦,最遲不得超過一月。

秦老爺開始聽她說提四個條件,以為不是什麽大事,一個姑娘家,無非嫁妝之類,多陪送點也應該,女兒去王府手頭寬裕,也好籠絡人,上下打點,接近王爺,以期得王爺的寵,秦老爺萬萬沒想到女兒提的是棘手的事。

後三條姑且好說,給季氏部分家産,季氏辛苦多年,該得的,至于庶女月芸出嫁,也不是難事,盡管宋氏母女不甘心,為了秦府說不得委屈她,但陶氏降為妾,這事棘手,而且搬出秦府,陶氏自此成外宅,三個兒女成庶出,心裏頭多少有點不是滋味,畢竟跟陶氏多年感情,天佑又是庶長子,目前秦家沒有別的男丁,季氏肚子裏是男是女還不知道,秦老爺猶豫不決。

“父親為難,此事作罷,女兒告退”月娥站起身,邁開步子就要離開。

秦老爺看女兒要走,忙阻止,“娥兒先慢走”

秦月娥盯着她父親,眼底深處暗藏不屑,秦老爺對她母女不好,情有可原,畢竟多年沒在一塊生活,可利益攸關,秦老爺連陶氏母子都能舍棄,比她想象的還要不堪。

秦老爺眼風冷冽,漠然不帶一絲感情,“我答應,都按你說的辦”

話鋒一轉道:“可是,你母親哪裏還要你自己跟她說,為父相信你知道分寸”

月娥別過臉,神情盡是輕蔑,父女這場交易達成。

月娥渾身都是涼的,這個是他父親的人,自私、冷血,她早已看透父親,即便她不答應,也無濟于事,既然早晚都要走這一步,何不趁有本錢,為自己母親和未出生的弟妹争取最大的保證,她能考慮的就是安排好這一切。

月娥透過窗棂,眺望北方,京城,那個陌生遙遠的地方,有方子謙的地方,她将同他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或許垂暮之年,那一日不經意邂逅,她人老珠黃,他還認得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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