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胖子家特有錢,是個名副其實的富二代。
可他家裏有點特殊。
胖子他爸屬于一夜暴富類型,二十年前窮困潦倒,在朋友的忽悠之下用自己全部家當十萬塊買下了家鄉郊區的一個廠,占地千畝。
面積雖然大,可那荒無人煙,什麽都沒有。
他爸就守着那破廠過日子。
轉機是在十年前,胖子他爸所在家鄉規劃建設,将那廠劃了進去,拆遷款賠了好幾個億。
胖子他爸拿着這幾個億去買山,去挖煤,一不小心,賺了大錢,成了挖煤那地界的首富。
胖子他爸深覺早年吃了沒文化的虧,将胖子送來海濱這讀高中,為了不讓兒子變成纨绔子弟,給的零花錢西辭都看不過去。
胖子也明白他爸的意思,到這讀書之後,就沒提過自己家裏有錢的事。
西辭讀書的這所學校屬于自費高中,也就是別人說的貴族學校,師資雄厚,教學水平高,裏面讀書的學生都是海濱這有錢有勢的人家,但同時也有不少長歪了的纨绔子弟。
一進教室,西辭就感覺到好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大聲喧嘩的教室瞬間聲音低了好幾度。
“诶诶,西辭來了。”
“看見了,聽說他媽又嫁人。”
“丢不丢人啊,我要是他,我都不敢來學校了嘻嘻。”
“有話大聲說出來!磨磨唧唧像個娘們!”
胖子一拳砸在那兩個交頭接耳的同學課桌上,或許是畏懼胖子的體格,白了胖子一眼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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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辭聽見當成沒聽見,坐在靠窗的位置拿出書來預習。
他成績還可以,摸底考試基本能在全校前五十。
更何況他還經歷過一次高考,書本裏的題對他而言,手到擒來。
西辭才草草看了幾個題,一個氣勢洶洶的女生從教室外走進,沖到西辭面前,将一張信紙‘啪’一聲拍在西辭桌上,臉上帶着得意洋洋的憤怒,尖銳刁蠻的聲音無比刺耳。
“西辭,你最後再和你說一遍,以後不要給我寫情書了,如果你再敢騷擾我,我就把你的情書貼學校的公告欄上!”
西辭看了一眼拍在他跟前的信紙,上面密密麻麻寫着一些甜膩的情話。
是打印機打印出來的。
西辭擡頭看眼前的女孩子。
是個很高挑的女生,頭發又長又直,皮膚很白,眼睛很大,唇形是很好看的櫻桃唇,是學生時代被很多男生默默喜歡的女生類型。
可西辭對她沒什麽感覺。
他在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性取向,怎麽可能會給一個女孩子寫情書。
誰想嫁禍他?
上輩子他直接否認并撕毀了這封情書,有人說他敢做不敢擔,倒得了個始亂終棄的名聲。
至于現在,既然百口莫辯,為什麽不順勢而下?
直男人設不艹白不艹!
西辭将那封情書順着印痕小心折好,默默收起夾在書本裏,情緒有些低落,低聲道:“嗯,我知道了。”
那女孩子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眉飛色舞,還振振有詞道:“算你識相,我是你能追的嗎?”說完又嘀咕兩聲,“你媽那個樣子,誰不知道你是個什麽人。”
這女孩子提什麽不好,偏提西辭他媽?
西辭低着頭,眼底戾色晦暗難辨。
“喂!你說夠了嗎!”胖子站起來,拍着課桌,“說夠了趕緊滾!”
女孩子趾高氣昂的看了西辭一眼,傲慢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胖子從未見過西辭如此低落的情緒,奇怪道:“西辭,你怎麽回事,怎麽看上陳嬌了?這個陳嬌就不是個好人,我之前看到她在酒吧,和一個男人摟摟抱抱的……”
西辭知道胖子口直心快,聽見了裝作沒聽見。
擡頭,朝胖子勉強一笑,似乎帶着些強裝的落寞,“謝謝你胖子,我知道該怎麽做。”
胖子看他這樣就覺得不對勁,坐在西辭前面的空位上,“你不是吧,你真看上陳嬌了?她有什麽好,你要喜歡,我介紹幾個好的給你。”
西辭垂着頭,将那封情書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才極為不舍得納入書裏。
“沒有,胖子你別胡說。”
“那你剛才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怎麽回事,她那麽diss你,你竟然一句話不說。”
如果是在從前,有人這麽和西辭說話,西辭那暴躁的性子,準得揮拳打過去,就算是女人,不揮拳那也不會給好臉色看。
“我和一個女人計較什麽。”
“真是這樣?”
西辭擡頭,無可奈何笑了笑,“真的是這樣。”
那笑在胖子眼裏倏然就變了味,總有種勉強的苦笑。
“不和你說了,”西辭又起身,“我去廁所。”
胖子看着西辭狼狽而逃的模樣,摸不着頭腦。
莫名覺得今天的西辭特別的怪異,言行舉止簡直像換了個人。
從前随心所欲想說什麽說什麽,想幹嘛幹嘛,從不委屈自己,今天卻感覺西辭處處在委屈自己。
看着還真有點……可憐。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為情所困?
可胖子實在想不通,那個陳嬌有什麽好的,除了長得好看,沒一點優點,哪哪都配不上西辭。
西辭是哪根筋不對,什麽時候喜歡上陳嬌了?
胖子此刻深深覺得女人都不是什麽好人,連西辭都這樣了,他還是離女人遠一些得好。
西辭的教室在樓層最後一間,他的隔壁班就是蔣明城,而恰好,陳嬌就是蔣明城班上的。
路過蔣明城班上時,西辭看見陳嬌坐在蔣明城前面滔滔不絕在說着什麽。
而蔣明城卻坐在那,冷酷得什麽表情也沒有。
可即使這樣,陳嬌卻像個沒事人似得,依然樂此不疲和他說話,笑得花枝亂顫。
走廊裏的西辭看到這一幕,倏然就走不動了。
站在那,望着陳嬌與蔣明城,臉色愈發難看。
陳嬌先發現了西辭,笑着指給蔣明城看。
蔣明城望了過來,瞬間的凝眉似乎有些意料之外。
蔣明城是屬于那種很陽光的帥氣,如果不是眉眼間的戾氣,其實還挺賞心悅目的。
只是他回過神來後,吊兒郎當戲谑一笑,示威似得,在陳嬌耳邊說了些什麽,陳嬌笑得更燦爛了,還笑着去推搡蔣明城。
蔣明城一手搭在課桌上,一手搭在椅子上,整個人斜坐着,很放浪,笑得很惡劣。
西辭默默轉過頭去,快步離開這。
西辭坐在廁所隔間裏,笑得肩膀直顫,死命捂着嘴,才沒讓自己笑出聲來。
現今社會總不太寬容,喜歡男人這種事到底不被大衆接受。
上輩子他喜歡男人的流言是宋骁傳出來的,他默認之後,也就被傳的沸沸揚揚。
他被罵不要緊,可連累元皎無辜被人說三道四,不能忍。
這輩子重來,自身屬性肯定要藏一藏。
送上門來的直男人設,不艹白不艹。
陳嬌就很好,長得漂亮,很勢利,最重要的是,他不會內疚。
上課鈴響了,西辭斯條慢理開門,卻發現從隔間的門似乎被外面鎖死了,裏面打不開。
西辭淡定又坐回馬桶上,毫無疑問,他又叒叕被人關在廁所裏了。
門外似乎還有輕微的動靜以及嘻嘻哈哈的笑聲。
隔着廁所門板下的縫隙能看到人影晃動。
西辭被氣笑了,都十七八歲了還玩這種花樣,也玩不膩?
擡頭隔間門上,露出一小截水桶,有往內傾斜的趨勢。
西辭後退一步,對着廁所門狠狠一腳,‘砰’一聲,廁所隔間的門被一腳踹開。
嘩啦——
水潑了一地。
門外幾聲痛苦低沉的呻。吟。
三個和西辭不對付的同學渾身濕淋淋的,又或許被西辭那一腳而波及到,靠在牆上捂着肚子。
面前橫梗着一個拖把。
“趁我今天心情好,滾!”
痞子樣的同學見只有西辭一個人,又嚣張起來,“神氣什麽!又想被我們……”
西辭撿起了地上的拖把,廁所隔間的門吱呀吱呀的晃。
幾人吓得一哆嗦,抱着頭,狼狽逃竄。
西辭扔了拖把,冷笑,“慫包!”
正準備離開廁所的下一秒,隔壁隔間裏傳來一陣沖水的聲音。
有人?
他剛才為什麽一直沒聽到聲音?!
門開了。
“蔣明城?”西辭凝眉,瞧見了好整以暇站在隔間門口的蔣明城。
蔣明城什麽時候在他隔壁的?
他怎麽一直沒聽到聲響?
一直在看戲還是那幾個人是他找來的?
“你怎麽在這?”
“上廁所。”
“剛才的人是你找來的?”
“我可沒那麽好的興趣,還專門找人對付你,對付你,我一個人就夠了。”蔣明城笑得極其惡劣,“看起來你很喜歡那個陳嬌?還偷偷跑到廁所裏哭?”
“你放屁!我什麽時候哭了!”
“那剛才在隔間,誰像個娘們似得,嘤嘤嘤的哭?”
“我……”西辭反駁的話停在嘴邊,轉口就改了,語氣又急又沖,“關你什麽事!”
“當然關我的事,你在為我的女朋友傷心,喜歡我的女朋友,難道我不能問問?”
“你的女朋友?”
蔣明城微微一笑,“陳嬌。”
聽了這話,西辭一愣,沉默了片刻,咬牙強行忍住,才不讓自己笑出聲來,臉憋得通紅。
如果蔣明城知道,那個陳嬌就是企圖攀附蔣沉壑的陳姨的女兒,不知道蔣明城還能不能這樣理直氣壯說‘是我女朋友’。
蔣明城為了和自己作對,真的什麽都做得出來!
雖然如此,但西辭還是咬牙切齒一把抓住蔣明城的領口,将他抵在牆上,“什麽女朋友,她明明沒有男朋友!”
蔣明城看西辭臉色通紅,語氣輕松,“從今天開始,有了。”
如果是從前,蔣明城僅僅只是看不慣西辭而已,也沒有主動找茬的意思。
當現如今不同,西辭和他媽公然踏進了蔣家,和他同住一個屋檐下,還得被迫接受西辭的媽媽是他的繼母,西辭成了他弟弟這一事實。
蔣明城深深覺得這是對自己的侮辱。
他如果不做點什麽,都對不起他自己。
“你不是有女朋友嗎?”
“有嗎?我怎麽不知道?”蔣明城欣賞了一番西辭的臉色,喜聞見樂道:“西辭,我今天就告訴你,陳嬌只是開始,你想住進我蔣家,堂而皇之的得到蔣家的東西,都要付出代價,今天是你喜歡的人,明天後天,可就不知道是什麽了。”
“你到底想幹什麽!”
“如果你和你媽不想離開蔣家,那麽從今以後,都得做好哭哭啼啼的準備,我聽他們說,”蔣明城微頓,随後笑得很放肆,“你哭起來最好看了。”
“混蛋王八蛋!”
西辭舉起拳頭,卻被蔣明城輕而易舉抓住了手腕,西辭拿腳去踹,猝不及防,蔣明城被一腳踹到了洗漱臺上,腰磕在大理石上,疼得他嘶了一聲。
西辭在學校是個耍狠鬥勇的小豹子,蔣明城也不是什麽善茬,但蔣明城打架講究,不使陰招。
可西辭就不一定了。
西辭打架向來不講究,自己不吃虧就是贏。
為了贏,什麽腳踹口咬揪頭發,全都能使上。
西辭一口咬在壓制自己肩膀的蔣明城手上,牙口力氣之大,直接讓蔣明城嘶一聲松了手。
蔣明城怒了,“你怎麽動起手來像個女人!”
西辭一言不發,腦子裏只有蔣明城說的那句:‘你哭起來最好看了’。
他非得撕了這些人的嘴!
西辭鬥狠,全是陰招,一動起手來,兩人扭打成一團,簡直難舍難分。
打掃廁所的阿姨見着了,立馬出去喊老師。
西辭和蔣明城這才草草分開,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服誰。
兩人身上打得狼狽。
“你們怎麽回事!打架!誰先動的手!”來得是一名教導主任,又是這兩個‘劣跡斑斑’的人,恨鐵不成鋼看着兩人,“廁所門都被你們兩給打壞了!”
西辭與蔣明城站在那,沉默着一言不發。
“剛才不是挺英勇的嗎?怎麽現在像個孫子?”
蔣明城冷笑,“他充其量算得上巾帼。”
西辭又舉起了拳頭。
教導主任看不過去,直接說:“明天你們兩個,請家長!”
西辭與蔣明城默契相望,雙雙冷笑撇過頭去。
梁子又結下了。
于是乎,當天,西辭與蔣明城為了陳嬌的事情在廁所打了一架的事傳的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胖子憂心忡忡望着西辭,那雙眼睛被臉上的肥肉擠成了一條縫。
“西辭,你真這麽喜歡陳嬌?”
放學時候,西辭站校門口等蔣聿城下班,聽了胖子的話,沉默沒有回應。
默認的态度讓胖子格外不爽。
“你等着,我總有一天會讓你看清楚陳嬌是個什麽人。”
陳嬌是什麽人西辭當然明白,他現在可是個‘直男’!
直男為愛沖昏頭腦,很正常的事。
“行了胖子,你別擔心我了,我有分寸,”西辭看他體型,凝眉沉默了片刻,“你要是有時間,減減肥吧。”
“減肥?”胖子特別為難,“我這一身的肉,可不是一朝一夕積累下來的。”
西辭看他的大肚腩,游泳圈繞了好幾圈,手一撥,水波紋似得一顫一顫。
“我看你五官挺好,減下來肯定很帥,說不定能風靡萬千少女。”
西辭這話說的是實話。
上輩子胖子因病而瘦得不像樣,五官沒了肥肉的堆積,是個帥小夥。
“真的?”胖子努力睜着一條縫隙大小的眼睛,發亮。
“真的!減下去,哪還有蔣明城那小子的份?”
“說起蔣明城,西辭,你現在都和他同一個屋檐下,他怎麽還這麽針對你?”
話音剛落,蔣明城的車在他面前呼嘯而過。
西辭靠着牆,渾身懶得沒邊了,“同一個屋檐下怎麽了,看不慣還是看不慣,哪天他如果看得慣我了,要麽那人不是蔣明城,要麽……”說着,西辭又笑了,“我不是西辭。”
西辭與蔣明城的恩怨可以追憶到高一剛進校門。
蔣明城那時候就已經是左擁右抱好挑逗的人,初見西辭,粉雕玉器,以為是個女孩子。
西辭性子其實并不好,一點就燃。
蔣明城說了兩句摸了一下,西辭擡手就給了他一拳。
胖子不了解蔣家現狀,皺眉,“我是擔心蔣明城他爸會不會對你有意見。”
繼子進門第二天,就把自己親生兒子給打了。
再好的修養,也會有芥蒂吧。
“那能怎麽辦,總不能蔣明城他給我一拳,我還笑着不動讓他打吧。他有爸爸,難道我就沒有?”
這還是胖子第一次聽西辭提起他爸,“那明天請家長,你讓你爸來?”
西辭眨眼,“我爸來不了。”
“來不了?忙?”
“不是,”西辭說:“他因為傷人罪被判了十年,現在正在南城監獄服刑。”
胖子一愣,尴尬笑了兩聲,磕磕盼盼接話,“哦哦,十年……那、那應該快出來了吧。”
西辭話輕飄飄的,“嗯,是快了。”
“恭、恭喜啊。”
氣氛突如其來的尴尬。
後知後覺的胖子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就在胖子不知道說什麽緩和氣氛時,一輛車停在西辭面前,蔣聿城降下車窗,“等久了吧。”
西辭臉上那些冷凝戾氣瞬間齊齊消散,眉眼齊彎,露出一排小剛牙,是很乖巧的樣子,“也沒有等很久。”
“上車吧。”
西辭回頭,對胖子微微一笑,“我先走了,明天見。”
胖子呆愣在原地,直到蔣聿城的車離開視線還半響沒回過神來。
西辭這換臉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