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情劫

“……散仙林信的第一千世情劫,完滿結束。”

仙界天喜峰,姻緣殿中紅鸾來去。

白發白須的月老坐在正中,面前十來個着紅衣的小徒弟,每人一張小案,正各自伏案做事。

月老的大徒弟江月郎執着玉筆,在情劫簿上落下最後一個墨字。

不等墨跡幹涸,他将情劫簿合上,雙手捧着,呈給月老。

“師父,林信的情劫簿都寫好了。”

月老原本眯着眼睛,兩指撚着一根紅線,聽聞此言,便緩緩睜開眼睛,點點頭,應了一聲:“嗯。”

江月郎将情劫簿放在師父面前的桌案上,仍舊彎腰作揖。

月老向來寵徒弟,見他模樣,了然地笑了笑,擺擺手:“情劫簿寫完了,信信的情劫也該歷完了。你同他交好,自然是要去接他的,去吧。”

他轉頭,看看殿中一個大漏刻,估摸着時辰也差不多了,便道:“你們舊友相見,也要聚一聚,接了人就不用回來了。”

江月郎再彎腰,又作一揖,道了聲謝,便緩步退出殿中。

臨走時,還不忘把放在自己案邊、帶給林信的禮物給拿走。

姻緣殿中,江月郎的紅衣小師弟交頭接耳。

“诶诶,大師兄去做什麽了?把放在案邊的東海鲛珠也帶走了。”

“你沒聽師父與大師兄方才說,去見朋友咯。”

“我聽見了!好像是叫做……林……什麽來着。”

Advertisement

很快便有人接話道:“林信,之前名揚天下的那位林仙君。”

“名揚天下?我怎麽沒聽說過?”

“你來得晚,當然沒聽過。”

“這林信嘛,原本是人間一介凡人。天生帝王命,只可惜一雙眼睛瞎了,要亡國的時候,被人推上皇位頂鍋,只做了三日的皇帝就亡國了。

“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得了仙緣,飛升成仙。成仙之後呢,就用自己一顆真心換了一雙眼睛。

“大抵是從前做瞎子做慣了,忽然能看見了,沒見過世間姹紫嫣紅,被迷了眼。廣交仙友,仙界魔界、上天入地都有他的朋友,咱們大師兄,可能也是其中一個。總之,他是貪戀美色,貪戀得很。

“後來他一時喝醉,連西山天池裏的‘公魚’都不放過,就被天帝罰了千世情劫。

“想來是他此番歷劫結束,要回來了。”

某位小師弟捂緊自己的衣襟:“啊,風流成性!他會不會對我……”

衆人一臉複雜:“仙君風流、妖族妩媚,六界之中,都有他的朋友。他又不是沒見過美人,況且他從前畫的《林元頁評六界美人總榜及分榜》都還在六界之中流傳,多少美人為了賄賂他,不惜……”

話還沒完,月老就将手中的紅線念成一個線球兒,丢了過來,準準地砸在捂緊衣襟的小師弟的額頭上。

月老正色道:“上班時間,不要閑聊。”

誰也不砸,偏偏砸他。

那當然是因為,月老也是林信的朋友。

六界之中都有朋友的名聲不是假的。

月老也從自己的桌案底下,抱出一個錦盒,起身也要出門:“我也去接信信。”

臨走時吩咐徒弟們:“認真做事。”

仙界也有一個詞兒,叫忘年交。

地府忘川河旁,奈何橋八號窗口,工號九五二七為您服務。

江月郎抱着禮物,趕到地府時,幾位熟識的仙友已經等在橋邊。

将近夜裏,已經過了地府輪回的晚高峰,他們便占了賣孟婆湯的小攤位的一張桌子。見江月郎來,連忙朝他招招手,招呼他過來。

仙友們給他讓了個位置,江月郎在長板凳的一邊坐下:“信信還沒回來?”

“還沒,不過應該也快了。”

又等了一會兒,一衆仙君實在是等得無趣,知道林信的情劫簿是江月郎寫的,便起哄讓江月郎講講情劫的故事。

從前江月郎在人界,原本是考不中舉、流連于勾欄瓦肆的窮酸文人。

也就是說,他擁有一顆熱愛狗血的心、一雙永不停歇的手,還有一張嘚吧嘚吧的嘴。

講到激動之處,将孟婆湯湯碗反扣過來,在桌上一磕,做醒木用。

“……此後,林信成為此間的一個傳說,一個美麗的愛情傳說。”

一世情劫正好講完,衆仙君對這個美麗的愛情傳說致以熱烈的噓聲,還有狂熱的問候——

“江月郎!我殺了你!”

衆仙友回頭去看,原來是林信歷劫歸來。

也不知他最後一劫是在哪裏歷的,弄得這樣狼狽,一身單衣,半身血污,心口還插着一柄斷劍。

林信沖過來,江月郎毫無懼色,站起身,朝他張開手臂:“回來啦。”

兩只白鸾騰空,銜着橫幅:“歡迎信信出獄。”

仙友們給他撒花:“歡迎信信出獄。”

“我林元頁又回來啦!”

林信原本是要一把抱住自己的好朋友江月郎的,結果被心口插着的斷劍給彈開了。

一時有些尴尬。

他低頭,用手指撥了撥斷劍劍刃,最後錯開身子,握住江月郎的手,撞了撞他的肩,輕聲笑道:“回來了。”

他與江月郎相識最久,從前在人間就認得,所以也與他最好。

仙友們都上前揉揉他的腦袋,拍拍他的肩,還挑起他的下巴:“不就一千世情劫,怎麽憔悴成這樣?”

林信坐在長板凳中間,捧起案上湯碗,抿了一口熱湯:“你們不知道江月郎下手有多狠,動不動就是師徒離心、兄弟相殘、豪門錯嫁、真假公子、車禍失憶——我是說馬車車禍——诶?我剛剛要說什麽來着?”

林信再喝了一口熱湯:“還是不記得。”

林信又喝一口:“我到底要說什麽來着?”

衆仙君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捧在手上喝的,不是尋常的湯水,是孟婆湯。

衆人連忙按住他的手:“別喝了,別喝了。”

等了一會兒,林信緩過神來,他站起身來,在衆人面前轉了一圈:“大家請看我衣裳上半面血污。”

衆仙君仔細觀摩,拿出紙筆墨硯、竹簡絹帛認真記錄。

“這是江月郎往我身上潑的狗血。”林信頓了頓,指着心口半截斷劍,“請大家再看這只斷劍。”

衆仙君認真觀察,戴上手套,拿出鑷子鉗子、剪刀小刀,鄭重取證。

“這是江月郎利用狗血橋段,對我既虐身又虐心的強有力證明。”林信拔出斷劍,鮮血滋了他們一臉。

他最後攏起散發,揚了揚頭:“請大家最後看我疲憊的面容,看我這眼底烏青,看我這無神的雙眼。麻煩大家透過這雙眼睛,看到我千瘡百孔的內心。”

衆仙君擡頭,拿出手機、攝像機、檢測儀真實記錄。更有甚者,拿出傳音符,準備讓《仙界娛樂周刊》的記者過來一趟。

林信擡手制止了他:“這位仙友,我們這是私人恩怨控訴會,請不要讓無關人員來到現場。”

他泫然欲泣,字字泣血:“這、就是江月郎利用狗血橋段,對我進行慘無人道的摧殘的最有力證據。”

啊,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他跌坐在長凳上,繼續道:“經歷過這些事情,我真的……”

他以雙手掩面,十指微張:“我真的……”

衆仙友拍拍他的背:“沒關系的,沒關系的。摸摸毛,怕不着。”

林信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我真的再也不想談感情了,我真的都改了,我從現在起看破情愛之事了。”

衆仙君對此表示懷疑:“你真的能改?”

“那當然啦。”林信起身,一只腳架在長凳上,右手在空中一撈,變幻出自己從前随身攜帶的小扇子,刷的一聲将扇面展開。

他用手指蘸着孟婆湯湯水,在扇面上寫了四個大字:“六界之友。”

林信将扇面舉在身前:“當當——”

仙君們便笑:“你從前不就是‘六界之友’麽?”

“不不。”林信搖搖頭,“我從前是‘六界美人之友’,我以後就做‘六界之友’,絕不沉迷情愛,請諸位仙友成立公證會監督我。”

仙友們便逗他:“早知今日,你當初何苦調戲天池那尾魚?”

“我……”林信舉起右手,“我真的都改了!我要是再勾搭他,不單是他,還有其他美人,我就……”

仙友們仍是笑,他也跟着笑,漂亮的桃花眼也跟着彎了彎。

說不沉迷情愛,林信果真就不沉迷情愛。

從前喜歡和美人兒們拉拉小手、說說悄悄話,到現在都改了。

再多美人在他面前晃悠,他都只想跟人家交朋友。

仙友們知他本心,其實從始至終都沒有輕薄的心思,也都随他高興。

就是妖界魔界的朋友們還不大相信。

一只雜毛小狐貍在他上班路上堵他:“信信啊,你真的都改啦?”

林信手執琉璃燈盞,正要去工作,認真地點點頭:“真的。”

小狐貍搖搖尾巴:“唉,那我二哥可沒有機會啦。”

林信不做多想,別過小狐貍,就去打卡上班。

他上夜班,在夜游君手底下做事。

天河星道交錯縱橫,林信是銀河當中的一個小星官。主要負責每日晚上,用琉璃燈盞點亮星道上的幾盞星燈。點好之後,還得守在一邊,等天亮了,再把星燈熄滅。

其實原本是不用這麽麻煩的。主要是因為,人界對日月星辰的研究更加深入,原本的平面夜光貼圖被換成了立體的星燈,否則會被人界看出破綻。

他将自己負責的星道上的幾盞星燈點亮,然後抱着琉璃燈盞,靠在星道終點、西山山頂的大桑樹樹枝上,準備眯一會兒。

星燈離得很近,暖黃的光。

他揉了揉眼睛,透過桑樹茂密的枝葉,忽然看見遠處一個落單的仙君。

“六界之友”的熱魂正在熊熊燃燒,“六界之友”的熱血正在滾滾沸騰。

林信探頭:“嗨?”

作者有話要說:  胖胖生探頭:“嗨?”

新文《本君仙友遍天下》開啦,希望小可愛們喜歡~

閱讀注意:1.有點沙雕,出現現代詞彙與概念≠穿幫,一切為了沙雕

2.有副cp

3.私設如山

感謝千赫的3個地雷!感謝廚師沙拉的2個地雷!感謝Iris的1個地雷!

感謝春暖花二的17瓶營養液!感謝melpomene的11瓶營養液!感謝一襟風雪載昆侖的10瓶營養液!感謝廚師沙拉的8瓶營養液!感謝少司命的5瓶營養液!感謝王甜甜的小可愛、青絲成霜、壯壯、莫問塵世的1瓶營養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