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貓耳
從魔尊殿中出來,林信沒敢再四處瞎逛,估摸着鳳凰栖梧等他也該等急了,便徑直回了小樓。
卸下妝容,換了衣裳,林信靠在榻上撸鳳凰。
貓狗他摸得多了,鳳凰還是頭一回。
栖梧将自己的鳳凰尾巴變出來,委地長裙似的,鋪在林信的腿上,華美無雙。
林信摸着鳳凰羽毛,道:“我們得在宿歡回來之前,把玄光鏡拿到手,然後逃跑。我方才出來的時候,遇見魔尊扶歸了。”
“那……”
“我耍小聰明,騙了他。等他反應過來,很容易就能找到我。不過我現在名義上是宿歡的人,宿歡還沒有回來,又是他的左護法,扶歸應該挺看重她的,應該不會随便動她的人。”林信摸摸懷裏的“魚鱗”,“早知道我就應該不要臉皮,拉顧仙君和我一起來。”
話音剛落,樓外便傳來喧鬧聲。
林信放下鳳凰尾巴,走出去一看,幾十個魔宮的侍從,各自擡着幾個大箱子,捧着托盤,走進樓裏。
動作确實很快。
小樓兩層,林信抱着手,站在木階上,遠遠地看着。
一幹人等将東西都放好了,為首那人走上前,朝林信一抱拳:“想來這位便是林仙君。”
林信點點頭:“是我,宿歡大人……”
“不是宿歡大人。”那人愈發恭敬,“尊上傾心林仙君多時,得知仙君被宿歡大人帶了回來,喜不自勝,特命小的給林仙君送些東西。尊上說,不過是一些小玩意兒,給仙君留着賞玩。”
扶歸說他傾心林仙君,狗屁之言,林仙君半個字也不信。
他瞥了一眼,大抵都是珠寶一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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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繼續道:“尊上還說,林仙君收了禮,預備預備,過幾日尊上便昭告六界,立仙君為魔後。”
林信方才還說,扶歸應當不會動自己左護法的人,結果!
他的嘴角抽了抽:“他就這樣跟自己的左護法搶人,你們魔界好混亂啊。”
“林仙君可有什麽話……”
“就說——”林信摸摸下巴,“大家都是幾百歲的老妖怪了,跟我玩什麽聊齋呢?”
那人一愣,問道:“聊齋是什麽?”
“聊齋就是,一個書齋,裏邊有個小老頭,喜歡寫故事。”
一幹人退下之後,栖梧扯了扯他的衣袖:“林信,看不出來,你竟然有這麽多追求者。”
“那當然了。”林信叉腰,“論美貌,論人格魅力,六界還沒有人能比得過我。”
并不是。
他走上前,将打開的箱子全部蓋上,架着腳,坐在木箱子上:“我問你啊,方才那個人說,扶歸
讓我收了禮,預備預備,然後昭告六界,立我為後。重點落在哪裏?”
栖梧想了想:“收禮?立後?”
“不不不。”林信擺擺手,“重點是昭告六界。”
他沉吟了一會兒:“這件事情,首先要确立前提,扶歸給的前提是,他對我傾心已久。事實上,這個前提是不成立的。算上今晚,我與他才見過兩回,說過的話不到十句。論美貌,我見過的美人兒多了去了,他見過的也不會少,他應當不會對我見色起意。方才我夜探魔宮,他宮中冷冷清清,沒有一個小美人兒,這就說明他是事業型人物,對情愛之事并不上心。綜合來看,他對我一見傾心的可能性,基本上為零。”
“這件事情的前提并不成立,所以他不是因為喜歡我才給我送禮,立我為後的。因此,重點并不在這兩句話上邊。重點在昭告六界上。”
林信架着腳,又是大佬坐姿:“昭告六界,主要是想在短時間內,告訴六界中人,我在他手裏。至于他具體要讓誰知道這件事,我想有兩方面的人物。”
“這一呢,就是前些日子才與我分開的好朋友何皎,還有我好朋友養的一只惡狼秦蒼。魔界內鬥多年,扶歸一直想趕盡殺絕,他想用我把秦蒼還有前任魔尊的人引出來。”
他抱着手,摸見藏在懷裏的“魚鱗”:“除了這個,扶歸應當還想讓我的一個朋友,也知道這件事。顧仙君之前打了他一掌,把他打得吐血了。他大概是懷恨在心,想用我把顧仙君也引出來,好報當日一掌之仇。”
栖梧也在他身邊坐下:“你看得清楚。”
“誰讓我是個小機靈鬼呢?”
誰讓你是個石頭心呢?
栖梧點點頭,起身掀開箱子看了看。
他揀起一支金釵:“林信啊,這些都是姑娘家用的東西。”
林信從他手裏接過釵子,看了看,又重新丢回去,問道:“你有沒有聽過司馬懿?”
“沒有。”
“就是被敵方送了一身姑娘家衣裳的人。都是戰略,扶歸覺得這樣能讓我生氣,我偏不生氣……”
他再看了看一箱子的绫羅綢緞,金釵玉墜,才要将箱子蓋上,忽然瞥見了什麽,目光一凝。
林信将箱子裏一塊銅鏡拿出來,用衣袖抹了抹鏡面。
栖梧見他出神,心思一沉,問道:“這不會就是……”
林信拿出一張符咒,貼在上邊試了試。符紙即刻化作飛灰:“假的。”
他把鏡子丢回去:“還浪費了我一張符,生氣。”
栖梧道:“你方才還說,你偏不生氣的。”
他抱着手,理直氣壯:“我現在生氣了。”
林信原本想着,趁着距離所謂大婚還有一段日子,他随便再找個時間溜出去,把玄光鏡拿到手。然後栖梧在外邊接應他,他二人帶着玄光鏡一起遠走高飛,這事情就算圓滿解決了。
可他沒想到,扶歸不僅給他送姑娘家的首飾衣裳,還找了一堆的嬷嬷丫鬟,教他梳妝打扮。
裏三層外三層,林信一整日都被魔界的姑娘們圍着。
“仙君白則白矣,但是不香,看看我的獨家秘制珍珠粉。”
“我給仙君染指甲,仙君的指甲好可愛呀,小小的,圓圓的。”
“仙君是不是化眼妝了呀?紅紅的,好漂亮。”
昨晚他是穿過裙子,化過妝,但是很快就換掉了,這也不代表他就喜歡打扮啊。
林信抱着自己,低下頭,試圖把自己縮成一團。
救命啊。
好容易挨到晚上,衆人散去,林信死了一般,趴在桌上。
栖梧搖搖他的肩膀:“林信?”
林信扯散頭上的繁複發髻,随手攏了攏,用手背一抹嘴唇,染了一片胭脂,口吐蘭芳,虛弱道:“不行,栖梧,我不能再在這兒待着了,我快被折騰死了。”
“那我去取玄光鏡,你在外邊接應我,咱們今晚就走。”
林信坐起來:“還是我去吧,我熟悉路。”
約定好林信去取玄光鏡,栖梧在外邊接應,兩人分頭行動。
林信再一次換上女子的衣裙,從窗子翻出小樓,徑直往上次的宮殿去。
上回已經來過一次,這次也很是順利。
他摸進殿中,雙手捧起玄光鏡,與上次一般,又有一股魔氣愈發靠近。
林信動作一頓。
魔尊扶歸推門進來的時候,端着冷茶的“小侍女”朝他行禮,便要走出去。
擦肩而過時,扶歸一把按住他的肩:“林仙君?”
同樣的伎倆玩兩次,兩次都被發現了。
扶歸轉頭看看案上放得好好兒的的銅鏡,也放松了警惕。
他問道:“林仙君很想要那鏡子?”
“林信”并沒有說話。
扶歸便道:“其實……”
他忽然察覺出不對,掌中催使魔氣,将這位“林信”的肩往下壓了壓。
手中茶盞跌得粉碎,“林信”變作一個小紙人,或者說這位“林信”,原本就是林信用一個小紙人變的。
小紙人趴在地上,然後爬起來,往殿外跑。
扶歸再看案上的那面鏡子,他甫一靠近,鏡中便顯出兩個朱砂字——多謝。
這是扶歸送給他的那面,假的鏡子。
以假換真,不單鏡子是假的,人也是假的。
而此時真正的林信,也已經抱着玄光鏡,跑過了好幾條宮道。
扶歸揚手,召來一只青色的蝙蝠,冷聲道:“戒嚴,找人。”
那青色蝙蝠飛出殿外,過了好一會兒,扶歸也沒有聽見外邊有什麽動靜,他瞬移到殿外,擡眼看去。
臨風處,魔宮最高處的檐角上,林仙君一身素衣,衣袂紛飛。見他看過來,一擡手,将一只用符咒定住的蝙蝠丢給他,還朝他嘚瑟地笑了笑。
扶歸擡手掀起風來,将貼在蝙蝠身上的符咒吹開,青色蝙蝠飛回到他身邊,落在他肩上。
林信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唇角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扶歸借力打去,下了死手。林信跌落檐角,剎那間又變作一個小紙人,翩然墜下。
又是假的。
扶歸這才反應過來,他是被林信設計,絆住腳了。
現在戒嚴,恐怕也來不及了。
林信與栖梧,早已披着黑袍子,踩着魔宮檐角,迎着冷風,消失在城中千千萬萬只妖魔之中。
林信的朋友又多,随便鑽到哪一家,就再也找不見了。
青色蝙蝠重新飛上檐角,用尋常人聽不見的聲響,引得全城高樓檐角挂着的鈴铛一起響起。
天空中飛過無數只蝙蝠,守城的妖魔仔細地盤查過路人。
暗處,林信與栖梧對視一眼,原本預備沖出去看看,還沒來得及動作,只聽見遠處大鵬鳥鳴了一聲,二人轉頭看去,原是在霧林巡查的宿歡回來了。
偏巧遇上了她,此時想是出不去了。
林信把他往回拉了拉:“走吧,我在魔界還有幾個朋友。等風頭過了,我們再出去。”
次日早晨。
人是跑了,但是扶歸仍然讓人一早在城門前懸挂榜單,昭告六界。
反正他也不是真喜歡林信,林信在不在都無所謂,旁的人以為他在就行了。
那時,林信正背着竹簍走過街道。
他身穿竹布衣裳,頭戴鬥笠,鬥笠上露出一雙毛茸茸的貓耳朵,身後還挂着一條尾巴——當然都是假的。
他在外邊觀望了一會兒,心道扶歸實在是厚臉皮,他人都跑了,還能若無其事地發通告。
簡直是事業型心機男孩的典型。
他再看了一會兒,忽然看見一個披着黑袍的高大男人走到榜單前,掃了兩眼榜單,似乎很是不悅,把周圍的人都吓跑了。
這人林信熟悉得很,可不就是——
林信望了望四周,附近沒有巡城的妖魔。
他小跑上前,一攬那人的腰,微微擡頭看他,笑道:“魚兄,怎麽跑這兒來啦?”
顧淵垂眸看他,正對上他含笑的眸子。
林信原本還想站他便宜,說一句“回家吧,爸爸以後對你好”,但是對上他漆黑的眼眸,沒由來地有點心虛,只說了一句:“回去吧?”
林信走在前邊,顧淵跟在後面,看見他身後的貓尾巴随他走路的動作,一甩一甩的。
顧淵很克制地将手握成拳。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林信的腦袋按進懷裏,順手挼了一下貓耳朵。
有一條魚竟敢徒手摸貓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