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妄想
林信被顧淵一把按在懷裏,拖着往前走,戴着的竹葉鬥笠都被他掀翻。
走出去一段路,林信拍拍他的背。
喘不過氣。
他擡起頭,摘下鬥笠,扶了扶頭上一雙貓耳朵:“耳朵都要被你弄掉了。”
顧淵問道:“假的?”
林信看了看四周,低聲反問道:“我能有真的嗎?”
顧淵又問:“扶歸要立後,是不是你?”
林信卻笑:“诶?你怎麽知道是我的?”
他還敢笑,看起來高興得很。
顧淵面色一沉,擡起手,不舍得拍他一下、掐他一下,便将他重新戴上的鬥笠“啪”一下又掀翻了。
林信一愣:“你做什麽?”
他很認真地在生氣啊!
林信又一次摘下鬥笠,理了理頭發與貓耳朵,正要重新戴上的時候,手上動作一轉,把鬥笠給顧淵戴上了。
他把背上的小竹簍也解下來:“這個也給你背。我住在朋友那兒,具體怎麽回事,回去再跟你解釋。現在要去買菜。”
林信領着他往城中的東邊去。
東邊有一個大的市場,魔界雖然陰沉沉的,但某些地方也很有生活氣息。比如讨價還價的大娘在哪裏都不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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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信說是買菜,卻買了一大抱的桃花枝子。
顧淵背對着他,稍稍蹲下身子,讓他能把桃花枝子放進他背上的竹簍裏。
賣花兒的攤販看模樣是認得林信,也知道林信被立為魔後,這會子正被暗中搜捕。
不過魔界中人,大多行事随心任性,不拘小節。魔尊要抓他,與他的魔界朋友們不配合抓捕,一點兒也不矛盾。
小攤販将挑好的桃花遞給林信,随口道:“這下你可出名了。”
林信笑道:“得虧那時候宿歡還沒回來,扶歸又是事業型人物,不然我就真的‘晚節不保’了。”
但是顧淵又不高興了。
不悅的氣息很是惹人注意,小攤販看了一眼,問道:“這位是?”
林信道:“我的好朋友。”
還沒将全部的桃花都裝進竹簍裏,那小攤販一轉頭,就看見一隊搜捕的魔宮侍衛正往這裏趕來。
他連忙提醒道:“有人往這兒來了,你快走吧。”
林信應了一聲,手中還抱着十來枝花枝,拉着顧淵就往人群裏躲。
跑出去不遠,聽見後邊的小販想喊又不敢喊:“沒給錢……”
林信從懷裏抽出一張黃符,裹着幾個靈石,丢了過去。
一轉頭,迎面又有一隊搜捕的人往這裏來。
林信拉着顧淵四處逃竄,最後兩個人鑽進一個陰暗狹窄的小巷子裏。
他在巷子口兩邊牆上各貼了兩張符咒,施法連成結界,還往自己與顧淵的額頭上各貼了一張隐身符——
有點像是被定住的僵屍。
巷子很窄,他與顧淵二人面對面站着。他靠着牆,顧淵站在他面前,靠得很近。若不是林信懷裏還抱着桃花,他二人就隔着衣裳,貼一塊兒了。
他騰出一只手,推了推顧淵,沒能推動。
他冒着被發現的風險,低聲道:“你往後退退。”
也不是顧淵不想往後退,是他背上背着竹簍,抵住了,退不得。
林信也反應過來,才往邊上挪開半步,外邊就傳來腳步聲,惹得他不敢再動。
隔着桃花,還有符紙。
林信呼吸之間,吹起黃符,飛到顧淵面上,一陣一陣的。
顧淵不大自在,藏在陰暗處的耳朵紅了。
他忍了一陣,實在是忍不住了,剛想說話,還沒來得及張口,就被林信擡手一捏,捏住了嘴。
腳步聲在巷外停下。
顧淵委委屈屈,癟着嘴看他。林信收回手,朝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正當此時,原本貼在林信額上的符紙,因為貼得不牢,被他一呼氣,就吹跑了。
隐身符悠悠落地。
搜捕隊伍離開的腳步聲還沒有響起。
林信連忙去摸袖間,想要再找一張。
只是抓出好幾張符紙,都沒有找到他想要的那一張。
真是越忙越亂,越亂越忙。
正急得撓頭的時候,顧淵當機立斷,一手接過他手中的桃花枝兒,一手按着他的後腦,把他攬進懷裏。
從前林信也不知道,一張隐身符,還能兩個人用。
其實一開始,顧淵就能帶他離開這裏,不論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去,還是殺一條路出去,都可以。
顧淵垂眸看看,嗯,得虧跟着林信跑了。
林信趴在他懷裏,連動也不敢動,一雙假貓耳朵都豎起來,身後的假貓尾巴也跟着立起來了。
他的假貓尾巴,尾巴尖兒上有一點兒白顏色的花紋。
顧淵順着他的貓尾巴看去,神色認真,仿佛在思考什麽重大問題。
外邊傳來高聲齊呼“拜見魔尊”的聲音。
林信一激靈,他沒想到,扶歸竟然還親自來了。
察覺到林信不大自在,顧淵随便想想也知道,大約是因為外邊那個什麽魔尊。他一擡手,把林信的腦袋按得更緊,還用身上披着的黑袍,把他給裹起來。
他的。
結界隔絕的外邊,不染灰塵的長靴踏上髒污的地面。
扶歸在親衛的左右簇擁下,緩步行過狹窄的過道。
他在賣桃花兒的攤子前停下,方才還與林信交談甚歡的朋友,尚在“供出林信”與“不供出林信”之間天人交戰,扶歸一勾手,就打開了小攤販收錢的木匣子。
裏邊裝着幾十塊靈石,還有林信方才付錢時,用來傳送的黃符。
扶歸蹲下身,撚起符咒,展平來看,确實是林信畫符的筆跡,與他在魔宮裏見到的一樣。
停在他肩上的青色蝙蝠替他傳達旨意:“人還沒走,仔細地搜。”
扶歸手中摩挲着符紙,仔仔細細地查探過每一處。
最後在一條晦暗的窄巷前停下腳步。
他擡手,窄巷中無端刮起風來,吹了一陣,将林信貼在巷口形成結界的兩張符咒吹落。
這才能夠看清巷中情形。
滿地桃花紛亂。
還有一張符紙,靜靜地落在地上。
扶歸凝眸,向前走了一步。
他俯身撿起符紙,上邊寫了四個字“癡心妄想”。
并不是林信的筆跡。
林信寫字不大好看,所以才喜歡畫符。這個字工整卻銳利,一筆一劃,刀劍似的,恨不能把他給砍了。
扶歸看不明白。
這其實是顧仙君記仇的筆跡。
卻說顧淵用黑袍子裹着林信,把他按在懷裏。瞬息之間,便将人帶出重重包圍。
林信猶自不覺,過了半晌,大着膽子,擡頭看看顧淵,低聲問道:“人走了?”
顧淵頓了頓,扯了一句謊話:“沒有。”
過了一會兒,林信再沒聽見什麽動靜,又問:“人走了嗎?”
說了一次謊話之後,第二次會更加自然。顧淵又道:“沒有。”
又過了一陣子,林信實在是沒聽見什麽聲音了,怕顧淵沒聽清他問的話,加重了語氣再問:“我問你,外邊的人走了嗎?”
“沒……”
話還沒完,林信就從他懷裏站起來,還順手拍了一下他的後頸:“我信你個鬼,你什麽時候還學會騙我了?”
顧淵的嘴,騙人的鬼。
林信看看四周:“這怎麽好像不大一樣啊?”他反應過來:“我們出來啦?”
他揉揉顧淵才被他打了一掌的後頸:“不好意思啊,是我暴躁了。”
此時他二人不知道在魔界都城的哪個角落裏,還是一個小巷子,昏暗潮濕的。
林信摸摸耳朵,環顧四周:“不過這裏是哪裏?我好像不知道要怎麽回去了。”
顧淵道:“可以再換一個地方的。”
他朝林信張開手臂,努力克制住自己上揚的嘴角:“林信,來吧。”
林信再看看四周,實在是沒法子,只好雙手搭上他的腰——
然後狠狠地擰了他一把。
“顧淵你正經一點,幾天不見,你是不是跑去偷看了什麽亂七八糟的話本子?你不要笑,我看見你偷笑了。”
顧淵眼中都是笑意,他自己不曾察覺,卻裝傻反問道:“我嗎?”
“是你,就是你。”林信拍了他一下,“恢複正常。”
“好。”
“對了,還沒來得及問你,你怎麽也到這兒來了?”
顧淵避重就輕:“很久沒看見你,就過來找你。”
中間還漏了一句話,應當是:“很久沒看見你,感覺很難受,快要死了,就趕快過來找你續命。”
林信笑着攬住他的肩:“還是你講義氣,顧仙君,多謝你。不過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暫時住在一個朋友那裏,回去再說吧。”
那時顧淵把他帶出來,随意找了個落腳點。
他二人原本在一條巷子裏,走出去之後,各處燈火輝煌,紅綢紛揚,莺莺燕燕——黃莺成精和燕子成精。
原來是城中有名的煙花之地。
他們二人,站着看了一會兒,動也不敢動。
倘若是之前的林信,他還會高興一些,但是現在——
他已經被脂粉香氣嗆得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他嘆了口氣:“走吧,讓我們昂首挺胸,厚着臉皮,不受美□□惑,大大方方地走出去。”
顧淵推開第十二個想接近林信的美人。
後來,林信玩笑道:“你看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淫者見淫。你那時心裏在想什麽,你就到了什麽地方。”
其實他那時抱着林信來着。
顧淵又紅了耳朵:“本君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