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損友

塵埃落定。

林信坐在屋頂上,撐着頭。

遠處宮牆城樓上的扶珩,受了衆人朝拜,因為雨勢加大,便退回去了。

大概是回去商議接下來的事宜了。

林信轉頭去看扶歸:“還是沒把事情跟他說清楚?你後悔嗎?”

那時扶歸披着一身黑袍子,面上林信給他塗抹的“傷疤”還沒有卸下,看上去活像是兇神惡煞的強盜。

他抱着手:“不後悔,我終于從他們父子倆當中逃出來,不用再操心魔界的事業,那些事情也不會再耽誤我修行。”他嚣張道:“我高興得都快飛起來了。”

妖魔冷情冷心的,連鮮血都是冷的。

他是真不懂得。

或許扶珩是曾經把他看做過父親的。

林信微笑地點了點頭:“行吧。”

話音未落,有個人站在樓下空地上,大喊了一聲:“诶!林信林仙君在這裏!”

林信趴在屋檐邊,探出腦袋去看。

是鳳凰栖梧。

他以為林信被困在魔宮裏,出不來了,所以前幾日跑回仙界,幫他搬救兵去了。

今日正好回到魔界都城,準備救他的時候,林信卻不在宮牆城樓上。所以他回了驿站,站在底下擡眼一看,林信果然已經回了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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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林信朝他揮了揮手:“嗨。”

然而,栖梧喊那一嗓子,好像把城中所有人都喊過來了。

用仙術踩着屋頂瓦片跑過來的,用遁地術遁過來的,瞬移飛過來的,還有人還沒來,先把武器丢過來的。

林信才躲開迎面而來的一段白綢,身後又飛來一捆紅繩,頭頂落下一個乾坤圈。飛花落葉,柳枝梅花,都是他朋友們的法器,他都認得。

林信撓了撓頭,心想,是不是這幾日他待在寶塔裏制紙人,不通外界。他這群朋友,又都是一群損友。倘若有人在六界裏發了什麽懸賞令,懸賞他的小命,這群損友一定争着搶着,要來捉他。

要不,這群朋友怎麽都沖着他來了?

他往邊上一退,避開丢來的一根胡蘿蔔——

這胡蘿蔔他也認得,是兔子精何皎的。

他看着從眼前飛過的胡蘿蔔,怔怔地說不出一句話來:“我……怎麽連何皎也……”

衆友人從城中各處趕來,烏泱泱的一大群。

林信站在屋頂上,被吓得連連往後退了幾步。

扶歸很是無情無義,轉身要走:“此處人多眼雜,為免被人認出來,我還是先下去了。”

林信朝着他的背影嗤了一聲。

原本也沒有想靠着他。

林信順勢一撈,把坐在屋脊上的顧淵架起來,雙手抱着他的腰,躲在他身後。

他從顧淵身後探出腦袋:“顧仙君,靠你了。”

顧淵問道:“他們……為什麽這麽對你?”

林信只把他的腰抱得更緊:“我不知道,我這陣子都待在房間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顧淵摸摸他的腦袋,拂袖把從四面丢過來、想要将林信綁走的各種法器擋開。

迎面一串念珠飛來,林信往他身後一藏,就避過去了。

不多時,林信的朋友們就都聚集在了驿站前的小巷裏,林信匆匆掃了一眼,除了在九天之上的神界,他沒去過神界,所以在神界當中沒有朋友,其他五界,都有他的朋友來了。

他到底是犯了什麽罪,能引得各處的朋友都來讨伐他?

鳳凰栖梧作為代表,在下邊喊他:“林信,你快下來呀!”

林信縮在顧淵後邊,弱弱道:“有本事,你們上來呀。”

“你下來呀!”

“你們上來呀。”

無限循環一百遍。

顧淵擋在林信前邊,任由林信緊緊地抱着他的腰,躲在他身後。垂眸便看見林信的一雙手,死死地纏在他的身前。轉頭還看見林信面色微紅,和下邊的人互相喊話,眼珠滴溜滴溜的轉,雙唇一張一合。

他還是心動,游離于狀況之外。

要是再循環一百遍就好了。

顧淵不自覺,往前挪了半步。

林信便迅速抱着他的腰,把他往回拉:“別下去,別下去。”

底下人便喊道:“這位仙友,請你把林信這個小混蛋送下來,我等必有重謝!”

林信迅速拉攏顧淵:“別下去!我也有重謝!”

顧淵卻道:“可是我看你的朋友們,好像并沒有惡意。”

他吓唬林信,又往前走了半步。

“別下去!你敢下去我就跟你絕交!”

林信抱他抱得愈發緊,往前一蹦,連雙腿都架在他身上了。

兩廂對峙,上邊的林信不肯下去,下邊的人——

下邊的人倒是可以上去,但是驿站屋頂太小,不能讓所有人都上去。他們一直決定不了,到底是誰上去。

月老的大徒弟江月郎悠悠道:“我是信信最好的朋友,我得上去。”

天山搗藥的何兔子精何皎抱着手:“我才是信信最好的朋友,尊駕是哪位?信信從來沒跟我提起過你。”

地府奈何橋頭賣湯的孟婆的小徒弟,小孟君道:“我覺得你們倆都不是,我才是信信最好的朋友。”

沒辦法,只能聚在一起從頭商議。

“誰知道上邊那個,和信信一起的那位仙君是誰?”

“沒見過。”

“信信新交的朋友?讓他把信信弄下來。”

栖梧默默舉手認領:“是我叔父。”

江月郎碰了碰栖梧的手肘:“你叔父喜歡什麽?”

“他應該……”栖梧認真地想了想,他對這個叔父确實不怎麽熟悉,截至目前,只見過三回。在驿站的時候,也看不出他特別喜歡什麽東西。

栖梧用拳頭一砸手掌,靈機一動:“他特別喜歡林信。”

林信的一衆朋友們黑了臉:“那林信就在上邊,他怎麽會把信信弄下來?”

江月郎靈機一動,退後半步,朝三層屋頂上喊道:“仙友!我這裏有獨家林信睡相圖!”

屋頂上的林信一愣,道:“他有毛病?這種東西怎麽能……”

轉眼看顧淵眸中帶笑,唇角還隐隐地勾起。林信心中咯噔一聲,他這模樣,好像還有點心動搖擺了。

林信忙對顧淵道:“我人就在這裏,看什麽睡相圖?而且江月郎畫技奇差無比,他經常把我畫得像翻肚皮的貓似的。”

底下人繼續喊:“我這裏有林信用過的茶碗!”

“我有林信紮過頭發的發帶!”

林信咬着牙,對顧淵道:“別聽他們的,他們一個都沒有。”

顧淵偏頭看他:“你的朋友都挺有意思的,下去吧?”

“不行,我太了解他們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等會兒我一下去,肯定就被他們圍毆。”

“你要一直站在屋頂上嗎?”

林信看看他:“你累了?”

“沒有。”他不累,他一點兒也不累。

“那就……”林信咽了口唾沫,“下去吧。等會兒他們要想打我,你得幫我。”

“好。”

那時林信雙手雙腳都緊緊地纏在他身上,顧淵背着他,腳尖輕點,風揚起衣擺,便穩穩地落了地。

林信趴在他的背上,哀嚎了一聲:“別打我。”

然後就閉起眼睛,鴕鳥似的把自己埋在顧淵的背上。

顧淵的目光掃過一群人,淡淡道:“不要放肆。”

他說這話時,不像是平常模樣。

語氣雖然平淡,但是帶着些許威嚴,來自長居上位的威壓,讓人不敢反駁。

林信聽見,也微微擡起頭:“你還是我那個顧仙君嗎?”

顧仙君回頭看他:“好了。”

怪怪的。

林信從他身上下來,拂了拂微皺的衣袖,随後就被江月郎他們拉過去。

用的還是商量的語氣對顧淵說話:“仙君,我們借用一下信信,等會兒就還給你。”

林信心中道,早知道顧淵這麽好用,就不用在屋頂上僵持這麽久了。

衆人聚在一處,為了“先發制人”,獲得優先話語權,林信連忙問道:“你們怎麽都過來了?”

江月郎道:“還不是因為聽說你要和魔尊成親,你是什麽石頭性子,我們能不知道嗎?我們想着,你能乖乖答應和魔尊成親,肯定是你被魔尊扣住了,要不就是有什麽把柄被他抓住了。前幾日我們就在外邊等着了,城中戒嚴,都進不來,還想着你會自己逃出來。結果一直到今日大婚,也沒聽見你的消息,就進來找你。”

林信感動的眼淚蓄到一半:“原來你們是來救我……啊!”

話還沒說完,林信的額頭就不知道被誰彈了一下。

“所以你到底做什麽去了?”

“我……”林信揉揉額頭,“此事說來話長,我以後再跟大家慢慢解釋。”

衆友大方地擺了擺手,道:“不用講也沒關系,人沒事就好。”

林信眼淚汪汪的:“那今晚我請大家喝酒!”

“這還差不多。”

再說了兩句閑話,衆人便各走各路,往林信的府邸去。

林信用傳音符給家裏管家的蠻娘傳了信兒,然後舒了口氣,挽起江月郎的手,朝他歪了歪腦袋:“走吧。”

江月郎站在原地沒動:“林信,我有話問你。”

“嗯。”

“我和那個兔子精,還有那個奈何橋邊賣湯的,到底誰才是你最好的朋友?”

“哈?”

原本要離開的兔子精何皎與賣湯的小孟君,聽見這話,齊齊回頭,劍似的目光看向林信。

林信讪讪地笑了笑,一邊往後退,往邊上一撲,挂在顧淵身上:“顧仙君,顧仙君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拉着顧淵就走:“走,今晚我請你喝酒。你還沒去過我家裏吧?今晚去我家裏,這麽些天你一直陪着我,辛苦你了。”

林信牽起顧淵的手,在他的手背上“啾”的一聲,印下一吻。

“我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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