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宮闱

昨日傍晚,林信與顧淵在魔宮的藏書樓裏遇見宿歡。

第二日,扶歸拿着一頂帽子,來塔裏找林信。

那時林信正趴在榻上研究竹簡,擡眼看見扶歸拿着頂帽子進來,一下子就樂了:“你們魔界的時尚潮流還挺奇怪的。”

那頂帽子是綠色的。

扶歸把綠帽子丢在他面前:“今早宿歡來找我,不停地朝我使眼色,支吾了半天,又說不出話來,最後給我送了這玩意兒。我心想,這陣子我就和你有點不清楚……”

林信連忙坐起來,一擺手,正色道:“別胡說啊,誰跟你不清楚了?”

“那你昨日做什麽了?她為什麽……”

“哦。”林信明白過來,“昨天晚上,她來找我,我想着避開她,一了百了,所以拉着顧仙君做了場戲。”

正巧這時,顧淵從外邊進來,林信便朝他招了招手。

顧淵上前,在他身邊坐下,把林信拉得很上面的衣領往下扯了扯,露出他頸上一點紅痕。

扶歸嫌棄地別過頭。其實他也沒看清楚,林信就把領子給拉上了。

林信一邊拉着衣領,一邊對顧淵道:“不要給別人看。”

要的,最好用這個紅痕把所有喜歡林信的人都給吓退。這石頭有主了。

但是顧淵點頭應了:“好。”

林信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對扶歸道:“那個婚約的事情,還是要處理一下。”

扶歸道:“我以為你不大在乎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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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在乎!”林信捶榻,“這件事情之後,你就‘死’了,你當然不在乎。可是我還活着,難道要讓我頂着你的‘未亡人’的名頭在六界行走?不行,絕對不行,這件事情一定要澄清,你‘死’之前,把事情向所有人說清楚。”

“噢。”扶歸想了想,“當天可以找個人搶婚,然後你就和我沒關系了。”

這是什麽馊主意?林信一臉複雜。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顧淵便戳了戳他的手臂:“林信。”

林信轉頭看他:“做什麽?”

提醒他這裏有一個十分合适的搶婚人選。

顧淵正色道:“我可以的。”

林信毫不留情:“你小話本看太多了。”

那也是你給他看的。

林信再想了想,道:“這樣吧,你立後當天,我就不露面了。反正我同顧仙君做那場戲都被宿歡看見了,你就說我和別人跑了,宿歡還能做人證。”

他笑了笑,拿起綠帽子,一手撣了撣上邊并不存在的灰塵,給扶歸戴上。

“乖,戴好了。”

轉眼便到了立後這天晚上,扶歸将林信做的紙人留在房中,獨自一人來到林信窗前。

只敲了一下,林信便給他開了窗戶。

“都預備好了,就等你了。”

扶歸翻窗進來,看見對面的衣桁上,挂着一條姑娘家的裙子。

回想從前林信也扮過姑娘家,他很快就明白了。

“能不扮姑娘嗎?”

“不能。”林信笑着搖搖頭,“我比較擅長這個,而且我一直很想給別人化妝,我的朋友當中,不能只有我一個人扮姑娘。”

林信摩拳擦掌,把他按在銅鏡前。

扶歸看着他調胭脂,心中沒有來地發慌:“你不會把我畫成……”

“不會不會。”林信笑了笑,“我很厲害的,絕對沒人能認出你來。”

扶歸小聲抱怨道:“一世英名掃地。”

“你明兒就要被扶珩弄‘死’了,哪來這麽多廢話?”林信打了個響指,朝門外喊了一聲,“顧仙君。”

顧仙君從門外走入,就抱着手站在林信身邊,周身釋放出威壓,将扶歸按在位置上,按得死死的。

扶歸被顧淵押着,被林信半哄半騙,抹了半張臉的□□。忽然發現自己受騙了。

“你怎麽不讓姓顧的扮姑娘?”

林信往他面上撲粉,随口應道:“他骨架大。”

“那我骨架不大?”

“大啊。”

“那你讓我扮?”

“所以你扮的醜。”林信笑着問道,“怎麽樣?有沒有感覺新世界的大門在向你打開?”

過了一會兒,扶歸又發覺自己被騙了。

原來林信并沒有想讓他扮姑娘,那條裙子,挂在衣桁上,只是吓唬他玩兒的。

林信在他面上抹了一層粉,又弄了一罐紅黃相間的顏料往他面頰上抹,抹好之後,等風幹了,就是一片很大的傷疤。

林信道:“等會兒帶你出去,守衛的問你,你就說你原本是宿歡的男寵,燒傷了臉,被宿歡趕出來了。”

扶歸應了一聲,然後又問:“你是不是經常幹這種事情,禍害宿歡的名聲?”

“也沒有經常啦。”林信讪讪地笑了兩聲,“而且每次我都會被發現是假扮的。”

林信幫他化好了妝,站起身來,往後退了幾步,仔細端詳:“太真了,我覺得我可以出去傳授手藝。就是有點可惜,你有沒有覺得,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在你面前關上了?”

“不是。”

一直站在林信身邊的顧淵看向他:“林信,你要扮姑娘嗎?”

“要哇。”林信叉腰,“我要是不扮姑娘,我怎麽把你們都帶出去?”

林信不是頭一回扮姑娘了。

穿女裝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他骨架小,又見多了美人。美人與美人,都有一些共同點,神态與氣質,林信拿捏得很準。

但他也就是學得像,穿着姑娘家的衣裳,心裏想的還是當別人的爸爸。

林信換上正紅顏色的裙子,抱着裙擺與衣袖,坐在鏡前描眉畫眼。

顧淵才要說話,便被專心看鏡子的林信瞥見了,林信便道:“你不許說話,我知道我穿男裝好看,你安靜坐着欣賞。”

顧淵卻道:“我幫你畫。”

或許是因為看多了就習慣了,又或許是因為不管穿什麽衣裳,總歸人都是林信。顧淵看習慣之後,就有些喜歡了。

顧淵輕輕地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臉微微擡起,一手執筆,蘸了點胭脂,在他面頰兩側,描畫出合歡花的花紋。

扶歸端正地跪坐在一邊,感覺自己在發光。

一切準備妥當,林信估摸着時辰差不多了,一揮衣袖:“走。”

他摟着顧淵,身後跟着扶歸,大搖大擺地出了門。

扶歸不服:“為什麽你摟着他?”

他不斷逼問:“為什麽我是毀容的男寵?”

“為什麽他就是得寵的男寵?”

林信一攬顧淵的腰,把他拉得更近,對扶歸道:“因為寵愛,你不懂。”

顧淵垂眸,掩去眸中笑意。

林信又用一把山楂丹,變出一堆小侍女。

小侍女們簇擁着,來到了宮門前。

守衛例行詢問,林信便一挑眉,懶懶地解釋道:“有個郎君毀了容,不想要了,送他回家。”

這事兒有點沖擊一衆守衛的三觀,他們一時間都沒緩過神來。

林信挽起顧淵的手:“還是我圓圓心善,要送他一程,本座便陪圓圓一起送他了。”

他用指尖摩挲着顧淵的手背:“寶貝兒,走累了沒有?都送到門口了,不如我們回去吧?”

顧淵低着頭,沒說話,但是林信湊過去,仿佛在聽他說話。

“寶貝兒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都不敢大聲說話。”林信一臉心疼,“本座這就讓他們走,讓他們都走。”

跟随的小侍女們即刻會意,簇擁着他們,很快就走遠了。

守衛們久久不能回神。

這真的太厲害了,原來宮闱深處,竟然是這樣的場景嗎?

走遠了,山楂丹小侍女們也都變回原形,林信帶着這兩個人,仍舊回了驿站。

驿站門前還亮着燈,驿站主人游方還沒有睡。

他回去時,才知道鳳凰栖梧已經不在驿站裏了。

游方解釋道:“他不放心你。說明日就立後了,怕你跑不出來,就回去請人救你了。”

林信撓撓頭:“這樣啊。”

不過栖梧應該還會回來,林信想着,在這兒等他就好了。

也正因為栖梧暫時離開,空出來一間房,扶歸才有地方睡。

天色晚了,顧淵洗漱之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林信差點兒就要和扶歸睡一間房了。他把睡在身邊的林信摟緊。

林信被他弄醒,迷迷瞪瞪地說:“寶貝兒,我就愛你一個,你先松手。”

歷經過“小美人魚”、“食人魚”等等外號,“寶貝兒”已經習慣了他的張口就來,甚至還有點期待下一個稱呼。

顧淵用拇指抹了抹他的唇角——林信化妝的時候,沾了點胭脂,沒擦幹淨。

他幫林信畫的,也該是他幫他抹掉。

這日清晨,林信與顧淵坐在驿站的屋頂上。

林信抱着裝滿桃花的竹簍,将桃花散給屋頂的青鳥。

他擡眼望了望。

遠處宮牆城樓那邊,因着今日魔尊大婚,也聚集了不少的人。

林信眯起眼睛看了看,仿佛還有好些個,是他的朋友。

莫不是聽說他要和魔尊成親,特意趕來送禮的?

親可以不成,禮不能不收。

又在屋頂上坐了一會兒,扶歸——林信紮的那個紙人,從正中的宮殿中走出來。

他一身厚重肅穆的玄衣,走下殿前臺階,徑直走到了城樓上。

左右兩邊,站着的是他的左右護法。

按照林信設想的那樣,他先将他與林信的關系扯幹淨了,只說是朋友之間鬧着玩兒,林信沒有要與他成親,鬧夠了,就去別的地方玩兒了。

随後一直站在宿歡身後的男寵胡衡,忽然暴起,以魔氣凝為利刃,從身後靠近,将利刃送進紙人的下腹。

未等衆人反應過來,宿歡便朗聲道:“此子弑君奪權,死不足惜。小尊上重掌大權,實乃萬民歸心。”

這一番話,便将胡衡的身份亮明了,也把他做的事情說清楚了。

宿歡俯身便拜:“恭賀尊上歸來。”

胡衡緊緊地抓着那紙人的脖頸,仿佛要将他的脖子擰斷。林信做紙人時,做得精細,連妖魔的血是冷的,都考慮到了。

胡衡的手上沾滿他的鮮血,滴落在地上。

此時遠處的驿站裏,扶歸也爬上了屋頂,問林信道:“怎麽樣?扶珩動手了沒有?”

林信再望了一眼:“‘死’透了,他已經在受魔界中人朝拜了。”

風雲變幻,也就在這一瞬間。

扶珩籌謀了這許久,便在這一刻成事。

話本子裏磨磨唧唧、明争暗鬥了幾十冊的故事,這一瞬就結束了。

扶歸看着,不自覺捂住脖子,倒吸一口冷氣:“他對我是真狠啊。”

卻忽然下起小雨,打濕青鳥的羽毛,将扶珩手上的鮮血洗去。

扶珩低頭,将手掌握成拳,鮮血便從指縫之間淌下。

他冷笑一聲,微微擡眼,目光落在某個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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