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吳國

承朝宮中燈火通明,殿中金塑神像高大威嚴。

與枕水村仙君祠中,林仙君的泥塑、只有手中的稻谷是金的很不同。

那神像是兩面神像。

正面是幻做人形的,左手按劍,右手持刀,神威赫赫。眉眼微垂,俯視天下。

背面是一條巨大的蛟龍,怒氣張揚。

生怕是自己沒看清,或是想錯了,林信連眼睛都睜大了。

然後看見那神像前,檀木金漆的神牌上,赫然寫着四個大字——重淵帝君。

他沒忍住罵了一聲,轉頭對徐恪道:“讓你的人都退下去。”

徐恪還想着把他留下來的事情,便道:“仙君是答應做我吳國……”

林信打斷了他的話:“你讓你的人都退下去,我現在就讓你見到吳國的護佑神,你看看他敢不敢要我伺候他。”

徐恪仍舊猶豫,林信随便挑了一個方士,拿起他手中的符咒,撕成兩半。

林信無奈道:“弟弟,這麽點東西,你想抓神仙,你這是在做夢,嗯?聽我的話,讓你的人都退下去。”

見符咒對他沒有用處,徐恪終究是擺了擺手,讓那幾百個方士都退下去。

林信抱着手,看着殿中神像,氣就不打一處來。

他再轉頭看看顧淵——方才他與顧淵坐在屋頂上找星星,此時顧淵還坐在屋頂上,幫他記着數到了哪裏,乖巧地等他回來。

好像有點消氣了。

林信估摸着,看顧淵平素萬事都不上心的模樣,他大概也不知道這件事情。

人都走後,林信朝他的背影大喊了一聲:“顧淵,你給我過來!”

顧淵回頭,連忙瞬移到他身邊:“林信,怎麽了?”

林信拍拍他的臉,“惡狠狠”地笑了笑:“你變出來,給太子殿下看看。”

“噢,好。”

顧淵化作實形,就站在徐恪面前。

今晚徐恪穿着吳國國君的禮服,顧淵變幻時,還刻意換了一身裝扮。

金冠束發,同是一身玄袍。卻因顧淵久居高位,徐恪與他相比,氣勢上還是差了許多。

林信不高興,于是顧淵也不高興了。

他面無表情,對徐恪微微颔首。

徐恪站在原地,也沒有說話。

林信亦是看向徐恪:“這位就是你吳國的護佑神,重淵帝君。”

顧淵只覺得奇怪,想要解釋:“林信,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我不是吳國的……”

“你不用着急,等會兒我再找你算賬。”林信朝他“和善”地笑了笑,“現在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

顧淵點頭:“本君知道了。你不要那麽兇,本君有點害怕。”

話是這麽說,但他的表情,好像并沒有害怕的意思。

但是林信被哄得開心了,他摸摸顧淵的腦袋:“好的呢,小圓圓。”

林信看向徐恪:“他就是重淵帝君。”

怕徐恪不信,他從懷裏拿出顧淵給他的鱗片:“喏,龍鱗。”還摸了摸顧淵的腰帶,從他腰上扯下代表神仙身份的玉牌:“喏,玉牌。”

他對徐恪道:“我先前說,我在承朝宮伺候,你說我伺候你們的護佑神,就是要在你們吳國做護佑神。正好你們吳國的護佑神也在,我現在幫你問問他。”

林信扭頭看向顧淵,朝他眨了眨眼睛:“重淵帝君……”

顧淵倒是很配合他:“林信,你不要這樣喊我。”

“好,顧淵,我問你啊,你們吳國的皇帝讓我伺候你,你要不要?”

“不要。”

“為什麽?”

“還是本君伺候你吧。”

“好。”林信有點滿意,“下一個問題,我代替你,做吳國的護佑神,你覺得好不好?”

“不好。”

“為什麽?”

“吳國沒有枕水村來得自在,不想你受累。”

林信十分滿意,對徐恪道:“你看見了,這是重淵帝君的意思,我也不想做吳國的護佑神。你們吳國供奉一個亡國之君,不覺得別扭麽?”

徐恪沒有回答。

“其實護佑神并沒有什麽用處,我也不過是偶爾去枕水村中逛一逛。這回枕水村中遭了難,我也只能跑來吳國皇宮,求一線生機。倘若護佑神是無所不能的,枕水村早就造反了,還輪得到你威脅我?”

林信拍拍他的肩:“殿下,你好好想一想吧。你誤入歧途,對我的認知出現了一些偏差;我對你期望不變,做個明君,別想這些事情了。”

“你在這兒想着,借承朝宮一用。”他拉起顧淵的手,把他帶進殿中,“你給我過來。”

顧淵不明就裏,跟着林信走進宮中,又看着林信将殿門關上了。

顧淵“瑟瑟發抖”:“林信,你別打我,你打人可疼了。”

林信掩上門,回頭看他:“我又打不過你。”

“可是你打我,我不敢還手。”

怕把林信打壞了。

好像是這個道理。

“放心,你我之間,這又不是第一回 了。”林信勾住他的脖子,“老慣例,內部矛盾,內部解決。”

林信将他帶到神像面前,問道:“你看這是誰?”

顧淵看了好幾眼,不大确定道:“……我?”

“看不出來的話,可以看看下面的神牌。”

神牌上金漆的四個大字,重淵帝君,确是顧淵。

顧淵一臉疑惑,看着林信,眨眨眼睛:“可是本君不記得有這件事,。”

林信氣得想揍他,但是又下不了手:“你別看我,我更不會記得有這件事。”

他掰着手指頭算了年歲。

“吳國建國九百年,九百年前,你在哪裏?”

“我在天池。”

“好,就是你沒錯了。”事情對得上,林信理直氣壯,“吳國高祖就是在天池撞見你洗澡的,還沾了你的洗澡水。”

顧淵連忙解釋:“我當時是個蛋,是泡在天池裏的,并沒有在洗澡。”

林信一愣,有點反應不及:“啥?”

“數萬年前神魔大戰,我上戰場,和當時的魔君一起堕入魔界密林,他被封印,我散去一身修為,重新變回一個……蛋。”

分明是波瀾壯闊的大戰,被顧淵這麽說出來,有點好笑。

“南華把我帶回來,放在天池将養,他負責看着我。而且那時候,天池還不在西山上,在雲端。”

顧淵想了想:“吳國先祖,應該是正巧撞上了我的……龍形出殼。他站在地上,我在雲上,因為剛剛出殼,活動了一下筋骨。大約就是那時候,攪得風雲變幻,我不經意間布雲施雨,淋濕他一片衣袖。”

林信指了指神君塑像,又問:“那他們怎麽會知道你的模樣?做的神像,模樣還挺像的。”

“像嗎?”顧淵皺眉,“本君覺得沒有本君好看。”

“正經一點。”

“本君不知道。”顧淵正色道,“本君現在問一下南華。”

顧淵給南華老君傳了音訊,還讓他順便把林信的玄光鏡帶過來。

等着南華老君過來的時候,林信又問:“史書上記載的是一條玄色水蛟,你不是不住在水裏的真龍麽?”

“當時沒有恢複完全,所以暫時是黑色的蛟龍。”顧淵道,“大約又過了六百年,才變成銀色的蛟龍。再過了三百多年,你調戲‘公魚’之後,我在斬仙臺上歷雷劫,趁勢突破,變成現在這種金色的龍。”

林信悄悄看他:“你當時,傷得很嚴重麽?”

顧淵淡淡道:“小傷而已。”

在天池将養了幾萬年,林信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他傷得厲害。

顧淵又道:“本君原來的真身,比現在這種金色的更好看,什麽時候煉成了,讓你帶出去炫耀炫耀。”

“什麽?”

顧淵随手指了指外邊:“他們做皇帝的都有龍,你也要有。”

林信低頭,摸了摸鼻尖,小聲道:“我現在沒跟你說這個。”

正說着話,南華老君也到了。

他手裏捧着可以回溯過去的玄光鏡,看見殿中的神君塑像,讪笑道:“帝君和信信,都知道了啊?”

林信指了指塑像:“為什麽他是吳國的護佑神?”

“啊?哦……說的是這個啊。”南華老君将玄光鏡塞給林信,“當時帝君重傷,老夫奉命守候帝君左右,帝君數萬年不曾蘇醒,老夫請示天君之後,特意挑選了一個命格非凡的人,再撥給吳國整九百年的太平國運,讓帝君享吳國祭祀九百年,也好盡快恢複。吳國的事情都是老夫在管,這事兒老夫向帝君提過,大約是帝君不記得了。”

林信抱着玄光鏡:“真的?”

“當然是真的。”南華老君拍了一下他的腦袋,“難道老夫還騙你不成?”

林信将玄光鏡遞給顧淵:“那讓我看看。”

顧淵正要接過鏡子,林信便将手收回去了。

老君卻有些緊張地捏了捏衣角,見林信收回手,又暗中松了口氣。

“罷了,不看了。”林信又道,“你享吳國祭祀九百年,不用報答他們的麽?”

老君道:“九百年太平國運,原本就是從帝君的簿子上劃出去的。”

林信點點頭。

老君忽然想起什麽一般,連忙道:“信信啊,吳國建國九百年,越國是在三百年前亡國的。吳越相鬥,吳國勝了,與帝君賜的那一段仙緣沒有關系,你別誤會。”

“我知道,我沒有遷怒的意思。”林信嘆了口氣,“沒有吳國,也會有其他國。有那樣的皇帝,越國不亡也難。”

他說的是他父皇,兵臨城下,把國事家事都推給他、自個兒跑了的那個皇帝。

“其實朝代更疊,都是輪回……”

正當此時,殿外傳來敲門聲。

徐恪刻意放輕了聲音:“仙君?”

林信上前給他開門。

原本對這太子有些怨氣,但是林信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

吳國得仙緣,享太平國運九百年,而吳國建國,至今已有九百年。

林信垂了垂眸,見徐恪低着頭,怪可憐的。

罷了,不與他計較了。

徐恪将一卷帛書雙手遞給林信:“仙君,我知道錯了。這是處置行宮事宜的帛書,請仙君過目。”

林信卻拒絕了:“你們吳國的東西,我就不看了。”

他想了想,朝代興亡更疊,苦的還是百姓,有心提點他兩句:“你年紀小,做了點錯事兒,我不與你計較。但是我對你期望不變,做個明君。”

徐恪垂着頭,悶悶道:“我知道了。”

老君連忙上前,扯了扯林信的衣袖。

不能再說了,再說就洩露天機了。

最後林信拍了拍徐恪的肩:“就此別過,再也不見。”

老君揪了一把他的耳朵,把他帶走:“事情解決了吧?現在來解決一下你自己的事情,你最好跟老夫說清楚,你為什麽會在吳國?你不要命了?不怕雷劫了?”

林信被他拽着走,疼得直喊“圓圓”。

那時顧淵正與徐恪說話。

“你若是覺得心中不快,便把殿中神像拆了。本君從不過問凡間俗事,你大可以放心,本君不會挾私報複。”

徐恪道:“不敢。”

顧淵壓低聲音,怒道:“本君花了多少心思哄來的林信,差點被你一個晚上就吓跑了。”

正巧林信捂着被揪紅的耳朵,回頭問道:“圓圓,你幹什麽呢?”

顧淵狠狠地拍了一下徐恪的背,正色道:“本君在教他,如何做一個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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