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秦章要晏理去查辛夷的“奸夫”,結果自然是什麽也找不到,但那夜辛夷不在宮中再加上被她頂撞的事情以及額頭的傷,都讓秦章火冒三丈,最後便是辛夷的禁足時間一延再延,期間秦章也沒有到望春丄宮來過。

禁足期間辛夷雖不能到晏理宮裏去,但兩人卻一直通過宮女傳書信往來;雖然秦章削了望春丄宮用度,但是有那些憧憬、戀慕着辛夷的宮妃在,倒與往日無差;加之秦章始終沒有來礙她的眼,這竟成了她在後宮裏最愉快的一段時間。

可惜這日子注定不能長久,前幾日帝後與文武百官去京郊祭天,秦章去了望春神女的神殿後又想起了辛夷,當日解了她的禁足後夜裏便去臨幸她。結果自然又是“兩敗俱傷”,辛夷在望春丄宮丄內靜養,秦章纏着紗布去早朝。

辛夷靜養的時候秦章是絕不會來望春丄宮的,于是晏理便在夜裏從椒房殿過來見她。晏理側坐在床邊,一手攬着依在她懷裏的辛夷的肩膀,一手搭在辛夷的膝上。

“我實在是恨透了他。”辛夷低聲說,兩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每次一見到他那張臉,我便想起當年淩波死在我懷裏的情景,便想起這麽多年他囚我在深宮折磨我、欺侮我。我真想用這雙手扼住他的咽喉,好叫他也嘗嘗窒息的滋味。”

“現在還不是時候。”晏理垂下眼簾,壓低聲音說,“還差一點……你再忍一下,很快就……”

“我知道。”辛夷閉上雙眼,像是說給晏理、又像是說給自己,“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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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不知是秦章心情好還是想換個花樣,他沒有像往日那樣折磨辛夷。子時,殿外忽然殺聲四起、火光大盛,秦章從夢中驚醒,正想喚宮人來詢問情況時,睡在裏側的辛夷忽然飛起一腳将他踹到地上。跌坐在地的秦章正想呵斥辛夷的無禮,卻見她迅速翻身抽丄出藏在床邊暗格裏的劍,直向他心口刺來。

秦章大驚、連忙躲閃,雖避開了要害卻仍是被刺中了腹部。辛夷見一擊不中,不禁咂舌,赤足走到秦章面前,踏上他被刺中的傷口碾了幾下。

“辛夷!弑君乃是大罪,你可要想清楚了!”秦章強忍疼痛虛張聲勢道。

“我早就想清楚了。”辛夷惡意地笑了起來,“忍了你這麽多年虐丄待,我為的就是今日取你性命啊。”說罷,她毫無憐憫地執劍狠狠刺穿了秦章的心髒。

辛夷拔丄出劍,看着尚留一絲氣息還在地上痛苦掙紮的秦章,蹲下丄身對他說:“啊,對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夜我去了哪裏嗎?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我就告訴你吧。”她托腮偏頭看着秦章,語調輕快地說,“是你的皇後,晏理。哈哈,那個不可置信的眼神……沒錯,我們心意相通已經多年,她甚至是在嫁給你之前就對我一見鐘情了。還有薛氏姐妹、關淑妃乃至于這紫禁城的大半宮妃,她們都戀慕着我。”

“你……!!!”秦章吐了一口血,帶着不可思議和憎恨混雜地表情,睜着眼睛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可憐的男人。”辛夷嗤笑一聲,站起身踢了幾下秦章的屍體,仍嫌不夠解氣、又擔心橫生事端,便抓着他的頭發把他拽起來,斬下了他的頭顱。

當晏理趕到望春宮丄內殿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樣的景象——辛夷僅着白色的中衣赤足站在床邊,臉上、身上都被血染紅,她一手執劍、一手拎着秦章死不瞑目的頭顱,帶着瘋狂的神色偏過頭笑着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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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來啦。”辛夷眯着眼睛笑了起來,随意地扔掉了手裏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嗯。”晏理嘆了口氣,“你先換衣服吧。清詞,過去伺候她。”

晏理沒有帶自己的貼身宮女過來,而是讓辛夷的心腹清詞陪在她身邊。聽了吩咐,清詞便應了一聲,走上前去服侍辛夷換上一身男裝,又花心思為辛夷梳妝使她看起來更像一個男性。一切收拾妥當後,辛夷回頭看着晏理,深深行了一禮。

“今日一別,辛夷便不存于世了。”辛夷低下頭去,語帶哽咽,“以後想要再見你,怕是難上加難……”

“只要你我都還活着,總有能相見的時候。”晏理扶起她,執起她的手,“不必憂慮,這才是最好的結果。走吧,時辰已到。”

辛夷點點頭,與清詞一同從密道離開了望春丄宮。

辛夷離開後,晏理也從無人的小路離開。她們走後,望春丄宮燃起大火,彼時仍未天亮,火光卻映得亮如白晝。

第二日早朝,大臣們只見到了一臉悲痛的皇後晏理,卻未見到皇帝秦章。秦章一向不理朝政,自登基以來每次早朝都是坐在那裏,做決定的向來是輔政的晏理,因此她出現在朝堂上并不是令人驚訝的事。只是秦章雖然荒唐,卻很少缺席早朝,加之晏理的神色,這朝臣們不禁想到昨夜裏那場火是否令秦章龍體有損。

“昨夜反賊作亂,竟侵入後宮……”晏理說着不禁哽咽,拭去眼淚後才又開口說道,“陛下為叛軍所殺,已經崩逝了……連當時侍寝的辛貴妃也沒能逃過,與陛下一起葬身火海。”

朝臣聽聞此言,皆大驚失色,秦章雖然荒唐,亦不熱心于朝政,然而畢竟是一國之君,于天下意義非凡。國不可一日無君,現在他壯年駕崩,決定繼承大統之人變成了當務之急。秦章雖然沒有自己的子嗣,但可以宗室之中過繼一個便可。

經過幾日讨論後,決定立秦章弟弟的嫡子、年僅三歲的秦既明為帝,并以晏理為攝政太後,監管朝政、執掌軍國大事,先帝秦章的其餘妃子皆移居京郊的甘泉宮。

同年,一個名為溫懷信的寒門學子經由太常卿舉薦入朝為官,拜少府少監,其後由太後晏理迅速提拔,以正議大夫、行少府監遷吏部侍郎兼禦史中丞,又五年,升吏部尚書、制金紫光祿大夫。至秦既明皇後産下太子後,溫懷信擢拜黃門侍郎,授尚書右仆射兼太子太師,制特進。

據傳,溫懷信舉止言談乃至于所作詩詞均與當年死于亂賊之手、有“望春神女轉世”之稱的貴妃辛夷相似,有人認為他是貴假死後改換身份的辛夷。然亦有人認為二者容貌差別甚遠,攝政太後親口道出辛夷葬身火海,且女子入朝為官實乃無稽之談,對“溫懷信即辛夷”的說法嗤之以鼻。

無論溫懷信真實身份如何,他都是晏理心腹。他一生可謂是權傾朝野,但為人清廉謙遜,頗受同僚尊敬愛戴,于政事亦有許多建樹,掌權時頒布了許多有利于民的政令,因此在百姓中威望也很高。他掌權時,與晏理一同推進女子同男子一樣學習經典,還在朝中任命了女性官員,雖然這些女性官員官職都不高,但他們對女性地位的提升有着不可磨滅的努力。

溫懷信在詩詞方面也有一些成就,當時曾有文壇豪傑稱贊他“才思鮮豔,筆氣舒爽”。

溫懷信一生不曾婚配,自然也沒有子女。太後晏理愛重他,令辛夷養女永平公主辛佳期像侍奉父親一樣對待他,而他亦是待永平公主如師如父。

秦既明即位第二十三年,攝政太後晏理薨,帝悲痛,三日不朝。溫懷信得知後,當即昏迷,醒來後仍是悲痛不能言,纏丄綿病榻。又十年,溫懷信病重,尋薨,年六十七。廢朝三日,冊贈太師,谥曰文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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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發生在秦既明登基不久後的故事。

中秋夜,結束了皇帝舉辦的宴會、從皇宮回到自己府邸的溫懷信,屏退了其他侍奉的下人,只留下貼身侍女服侍他入丄浴。

已經沒有旁人,他便洗去了易容,露出一張同望春神女極其相似的秀麗容貌。他,不、她正是“死去了”的辛夷。

她年少時在文壇聲望極高,也曾被當時的太師稱贊“有宰相之才”,但到底因秦章耽擱了近二十年的時光,剛入朝堂時處理政事難以得心應手,好在有晏理相助,她逐漸站穩了腳跟。現在職位高了,權利也大了,也可以向着想要達成的理想一步一步走過去,只是相應的,所要擔負的責任也多了。

平日裏既要處理政事,又要防止別人看穿她的僞裝,精神一直繃得很緊,現在正好可以放松一下。辛夷放任自己滑入水中,讓溫熱的水帶走她的疲累。

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辛夷便吩咐道:“清詞,過來給我捏捏肩。”

背後的人沒有應聲,但卻順從地跪坐在池邊,一雙手搭在她的肩膀力道剛好地捏着。這手顯得太過養尊處優,辛夷一下子就察覺到這并不是她以為的清詞,她不禁猛地回頭看去——那正是她的戀人、如今的攝政太後晏理。

“怎麽了,我捏的不好嗎?”晏理故作疑惑,卻又自己繃不住、笑了出來。

“捏的太好了。”辛夷一把抓丄住晏理的手腕,想要把她也拉進水裏來,“只是啊,我現在可不想要你捏肩——”

“哎,別拽。”晏理嗔怪地瞥了辛夷一眼,站起身一邊脫掉身上的中衣一邊說,“衣服弄濕丄了可就不好了。”

“好好好,我不拉你。”辛夷笑道,“還請太後您,親自下來。”

升騰的水汽朦胧了浴池中兩人相擁身影,連天邊的月亮也拭去得躲到了雲的後面,不來打擾這對“久別重逢”的戀人。

縱使天亮之後,兩人将回歸到君臣關系中,“辛夷”将被“溫懷信”取代,此刻她們卻仍可以毫無顧忌地訴說自己內心的愛意和思念。

唯有此刻,她們才僅僅是晏理與辛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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