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自量力

我終于知道我爸為什麽這麽有恃無恐了。

表叔的這個兒子實際年齡比我大,心理年齡卻比我小。我爸心存怨怼,估計是拿他當寵物養的,自閉得很厲害,只跟我爸一人親近。

這位表哥是驗過DNA後回來的。表叔看着難免心痛,一怒之下朝我爸拔|了|槍。

他兒子跟只小獸似的,沖過來推搡他。

我看着都不是滋味。

我都沒這麽保護過我爸。

表叔放下了槍。我爸老神在在,朝表哥揮揮手,“小舟,我們去看書。”

我媽的全名,叫作豐舟年。

我爸牽起表哥的手去了書房。

而我只能自己牽自己的手,慢慢紅了眼眶。

春暖花開,我爸帶表哥去放風筝、摘果子、爬山、寫生。風筝壞了,他替他修,果子太酸,就拌糖做果醬,還從山上捉了只小兔子,從此在室內也能寫生——畫它啃胡蘿蔔。

我好嫉妒。

這些事他有的倒也為我做過,只是七歲之後,便再也沒有了。他把我從聞自谙家接回來後變得越來越忙,家裏陪我的只有保镖和保姆。我開始也發脾氣,後來便想讨他的喜歡。我站在凳子上煎雞蛋燙傷了手,他罵我不自量力,卻不知我只想替他做頓早餐。我曾很想得到他的一句誇贊,可是我太笨了,很少能令他滿意,他總東一句西一句地刺我,漸漸我也就無所謂了。

他一直兢兢業業地愛我。卻大約,也并不喜歡我。

眼前忽而出現一塊巾帕,耳邊是表叔的聲音:“看兔子也能哭?”

我沒理他,轉身走了。

晚上我睡不着,想起白天老關帶着表哥看書,似乎在寫什麽,像是日記,便忍不住想去書房看看。

老關的房間就在書房旁邊。我蹑手蹑腳地走進去,只開了手機手電。書房太大了,書架錯落排列,像小半個圖書館,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靠在書架上嘆了口氣,忽而聽見一種奇怪的聲音,咕咕咕的,像是生氣,又像要引人注意。

然後我就看見了角落裏那只兔子。

連籠帶兔恰好在死角裏,藏得極隐蔽。我拎起兔籠一瞧,發現下面那塊地板有些松動,稍微用點力掀開,裏面正是那本日記。

日記裏夾着許多花箋,應該是我媽媽畫的,正面是我爸寫的字,反面是她的應答。

我只知道我爸骨子裏是有些文藝的,卻沒想到他能這麽酸。

他寫:“舟舟,昨日那些花你可喜歡?若不喜,我再換。”

我媽答:“凡花各有其美,看久了,自然不換。”

他寫:“舟舟,今日你可有靈感,若沒有,可曾想我?”

我媽答:“今日累極,夢裏都無你。”

他寫:“舟舟,明日要去做什麽,可能叫上我?”

我媽答:“明日寫生,萬毋擾我。”

我聽我舅說過,我爸當時還在讀研,看上了在藝術學院讀研的我媽。他笨笨的,只知道給我媽送東西,她喜歡的就多送,不喜歡的就記在心裏,寫生怕她累着,總帶吃的過來,還非給她打傘,害我媽在同學面前不好意思,想否認反而覺得是欲蓋彌彰。

就這樣我爸死纏爛打,我媽嫁給了他。

婚後住在一起,他仍給她寫花箋,依舊那麽酸,問她這一天都做了些什麽,可有開心之事,可有為難之事,可有想他之時。

後來有了我,他們便很少寫花箋了。我爸開始寫日記。他做了父親,酸度低了許多,寫的都是日常瑣事,什麽我先叫爸爸,卻喜歡親媽媽,什麽我摔了一跤,就不肯再學走路,也不知何時能學會,什麽我死活不肯去上學,他兇了我一下,沒想到小孩子還挺記仇,吃完晚飯都沒理他……

這樣輕快的語調,終于在我七歲那年,戛然而止。

日記本中間空了好幾頁。皺巴巴的,想是他剛提筆,卻先落了淚。

我翻過那幾頁,看見他有些頹唐的筆跡,寫的是我煎雞蛋那件事。

他說:“舟舟,我們的暧暧這麽懂事,我好心酸。”

再往後翻,皆是他教育我之後的懊悔,卻也要為自己辯解:“我現在對她兇一些,她就能改掉讨好別人的習慣,我們的暧暧是公主,只能別人讨好她。”

我終于翻到最長的一篇。這回不是懊悔,而是忏悔,說他該多陪着我,否則我也不會跟個毛小子跑了,說那毛小子除了長得漂亮,又有什麽好,還問我媽是不是命中注定:“那毛小子長得有幾分像你。”

接着又空了好幾頁,我翻到最新的那篇。應該就是他白天寫的,只有寥寥幾個字:“暧暧說她不喜歡我。”

我懷抱日記,靠在書架上,捂住嘴哭。

哭完我把日記放回原處,再蓋上兔籠。

第二天眼睛就有些腫。我敷完冰塊方覺好些,下樓時聞見香味兒,發現我爸在做早飯。表叔住我們隔壁,串門一般都是來找我爸,如今卻是來找他兒子。

老關做的早飯果然極單調:兩塊面包、一個煎蛋、一片培根。我放下刀叉,說我還要番茄醬和火腿,雞翅也要,烤之前別忘了用檸檬汁腌一下。

我已經有好多年不曾跟他撒嬌。他愣了一下,便即刻再去準備。

表叔怕我爸下毒,故而不吃他做的标餐,只來搶我盤中的雞翅。

我不再嫉妒,試着跟表哥相處,發現他雖不愛說話,畫卻畫得極好。我爸說平日都拿我媽的畫給他臨摹,時間久了,自然無師自通。

我突兀地說:“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他老臉一紅。

老聞将表哥還了回來,方得表叔幾分信任。交易就此定下:用和假|鈔面值等同的真錢,換我回去。

至于之後,我爸自有法子逼他擴散。

我不知道老聞有沒有設伏,卻知道這一去不論能不能回到正常的世界,恐怕都要與我爸分別。我擔心他的安危,也不舍離他身邊。

我爸依舊待在山莊,要求表叔親自送我去交易。

表叔竟然答應了。只是留下不少|人|手。

我問我爸,表叔不會給他喂|毒|品|之類的東西來控制他吧?

我爸說不會:“一來他兒子離不開我,二來有個萬一,他還得把一切推到我身上,再靠我攀咬聞江潭。”

我就覺得,我爸真是成精了。

老聞果然設下陷阱。他跟中英聯合調查組聯手了。交易地點雖然是一個空空蕩蕩、可以一覽無遺的停車場,卻一早做了改裝,四處牆面都被打通,裏面都是警察。

表叔随機抽了真|鈔|查驗,沒有發現任何問題。待交易完畢,老聞淡定地拉着我的手走向那輛已經裝了假|鈔的卡車。

剛上車表叔就朝天花板開了一槍,結果天花板竟沒被打穿。

說明裏面藏着狙擊手。

随後便是槍戰。

老聞親自開車,有警察護着,順利把車開出停車場。我想開車門,不妨被他鎖了。這卡車從裏到外都是防彈材料,我無法撞開,只能直言:“我爸還在他們手裏。”

如果我跟你走了,他們肯定以為我爸跟你串通,會殺了他的。

他目光深深,“不能為我留下來嗎。”

“我不能放棄我爸。”

我當時并不知道,他倆的确是串通好的。表叔的信使被買通,除了傳遞明面上的消息,還給他倆充當媒介。

其實無論我如何選擇我爸都不會有事。他只是借此機會跟聞江潭打了一個賭。如果我為了我爸回去,聞江潭就必須結束跟我的包|養|關系。

我爸對他的老同學說:“暧暧能舍下她爸,跟你一起就不會吃虧,若不能,請你不要再來禍害她。”

老聞答應了。也放我走了。

我跑回了停車場的另一個出口,在出口外的路口攔下表叔開來的車。警察猶在身後追擊,全靠屬下用命拖着,他車速極快,剎得又狠又急,從車上下來把我拽上車,一邊繼續飙車一邊罵我:“不要命了!”

“我得跟你一起回去。”

他猛拍方向盤,第一次在我面前說|髒|話,“媽|的!”

表叔雖折|了|人,畢竟還是帶回了真錢,也不算全無收獲,情緒便逐漸平複。開到某偏僻處他把車停下,伸到口袋裏去摸煙,卻發現抽完了,下一秒就看向了我。

那雙瞳孔深邃起來,和老聞方才的眼神極為相似,我下意識往後一躲,就被他鉗住脖子,吻了上來。

不,這都不能算是吻。根本就是咬,仿佛要把我生吞活剝的那種。

這算是莫名其妙地攻略了?

我并不介意跟他做,卻也不想疼,便叫他輕些。表叔就笑,說到底是我|嫖|他,還是他|嫖|我。

他比老聞兇狠得多。本就是狼,又餓了這麽久,我感覺過度,試圖反抗,他就用皮帶綁住我的手拴在車門上。車內空間有限,好似扁舟漂搖,又似人|魚|擺尾,我漸漸覺出妙處,易守為攻向他索取。他一面賣力一面罵我|騷,還非讓我給他哭一個,說他半夜聽見我在書房哭|硬|得不行。

可他明明住隔壁,怎麽聽見的?

他答不上來,似是惱羞成怒,更用力了。

我喜歡他的技術,雖然粗暴了點,但夠帶勁。又想起我爸說他不會讓人懷孕,便更覺得劃算,結束後他來纏吻也沒拒絕。倒是他先離開我的唇,捏着我下巴罵我不自量力。

我說我爸也常說我不自量力,不過那都是因為愛我。

他并不回答。只撫着我心口親自紋上去的玫瑰,一下又一下。

我當然不認為他愛我,不過只需一時的錯覺,便已足夠。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金曲《讓她降落》。這篇文跟以前不同的地方在于,除了言情部分,還講了父女之間的和解。

表叔的信使都被買通了,那個DNA檢測報告當然也是假的。

暧暧越來越有勇氣了!給她鼓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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