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世界上最後一個會管蘇凡瑜叫“星星”的人
易冉是蘇凡瑜人生中除父母以外最重要的人,也是世界上最後一個會管蘇凡瑜叫“星星”的人。
他出生在國外,初三的時候才跟随父母轉學回國,因為進的是不參加常規中考的外籍班,學習成績倒是能跟上,就是中文口語一直不太好,別人嫌棄他中文說的不利索想用英文跟他交流,他還會不太高興。
和蘇凡瑜認識是在音樂教室。
被齊衛東批評後,蘇凡瑜發憤圖強,每天中午都會在音樂教室練習。易冉閑着沒事兒各處溜達消食,便正巧聽到他彈得感情充沛又毫無章法。
那應該是個可愛的人,可以交朋友。易冉這麽想着,推開了音樂教室的門,一邊拍手一邊道,“Bravo!彈得真棒!”
蘇凡瑜停下了手,看着眼前的陌生人,臉頰微紅,“謝、謝謝,我還不太熟練。”他長這麽大頭一回碰到有人搭讪,并不知道該如何應付,更何況這個陌生人看着高大帥氣,還主動誇獎他,臉上卻沒什麽笑意。
“這首歌有什麽故事嗎?”易冉順手拿了把吉他坐到了他旁邊,“聽着非常……”那個詞怎麽說來着……
“磕磕巴巴?”蘇凡瑜聽出他的口音,猜測他不是從小在中文環境長大。
“不是。”易冉掏出了手機,開始查單詞,“是那個……lt‘s like I can feel your emotion……”
“有感染力?”
“差不多,對。”
蘇凡瑜笑了起來,“可能是因為我彈的時候總在想,等我練好了,說不定就能讓一個人刮目相看,和他成為朋友。”
“對,我聽到了,希望。”
蘇凡瑜一愣,随即又笑,覺得這個人雖然看着不好接近,實際上卻直接又有趣,就告訴他,“想練中文的話,我每天中午都在這裏。”
“不好意思,咳咳,易冉,我剛睡醒,現在還有點懵。”蘇凡瑜回過神,忙不疊地道歉。
“我吵醒你了嗎?”雖然這麽問,但對面并沒有一點抱歉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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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蘇凡瑜順勢甩鍋,“我這幾天忙死了,好不容易有時間睡覺。”與其說是責怪,倒不如說是在訴苦。
“你又開始寫劇本了?”易冉驚喜道。他知道蘇凡瑜這些年為了管理公司,一直沒顧上自己的寫作事業,聽到他說很忙,還以為他重新開始創作了。
“當然不,我在忙着賺錢養活公司呢。”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至少我們之間有一個人在做正經事。”
易冉并沒有如蘇凡瑜預想般的說教一通,輕描淡寫地替他圓了回去,頓了頓,又說,“我要訂婚了,星星,美國時間3月30日,下周五晚上,在洛杉矶,你會來麽?”
“你也要定下來了?”蘇凡瑜頗感意外,“你那男朋友談了沒到三個月吧?”
“Roy臨時求婚,我也沒想到。”易冉坦白,又在心裏确認了一下“也”的隐含意,困惑道,“還有誰要定下來嗎?”
“你認識的,于蕭和姜一寧。”
“于蕭我認識,但姜一寧……?名字有點耳熟。”
“噗哈哈哈哈哈……”
蘇凡瑜笑夠了才開始後悔沒把易冉剛才那句話錄下來,要是拿給姜一寧聽,他保準能把那河豚氣到炸刺,“就是一個明星,唱……算了,以前總跟于蕭齊衛東一起玩的傻大個。有印象嗎?”
易冉常年在國外,對國內明星一無所知,但回憶起過去倒是讓他有了些頭緒,腦海裏逐漸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輪廓。
“是那個傻/逼啊。他的什麽地方被于蕭看上了?”
他在說其他話的時候還能聽出些口音來,但說“傻/逼”兩字時卻格外字正腔圓。
蘇凡瑜又樂了,“你怎麽對他意見這麽大?曾經暗戀于蕭未果?”
“我會考慮她的,如果我喜歡女生的話。她很優秀,但是視力不太好。姜一寧是個沒有主見的人,唯齊衛東馬頭,什麽手……”
“馬首是瞻。”蘇凡瑜提醒他。
“對,馬首是瞻。”易冉跟着重複了一遍,仍不打算放過他,“他就是齊衛東的家養寵物,頭像一個首飾,我記得他高中的時候還欺負過你。”
蘇凡瑜自己都忘了有過這一茬了,經易冉提醒才隐約有些印象,“那其實,那都是誤會……不扯遠了,訂婚的時候伴郎需要做些什麽?需要致辭嗎?”他并沒有問易冉需不需要他做伴郎,因為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不用了,Roy和我的幾個共同的朋友會搞定一切的,”出乎蘇凡瑜意料,易冉果斷地拒絕了他,顯然是早就安排好了,“我只希望你能在那裏陪我,這件事有點複雜,等你來了我跟你說。”
蘇凡瑜沒再多問,“……好。”
說不失落那是假的。但既然易冉說此事別有隐情,蘇凡瑜也不至于這點信任都不給他————
他們之間的關系遠不是朋友甚至摯友能概括的。
在父母去世以後,蘇凡瑜所有保險單上的緊急聯絡人和保險受益人都是易冉。蘇凡瑜位高權重的外公外婆來找他麻煩,也是易冉硬生生拉着不想趟渾水的家裏幫他一起擋回去的。
蘇凡瑜的父母家境天差地別。
他的父親出生自一個小山村,家裏同輩有十幾個兄弟姐妹,只有他一個上了大學。上學的時候,父母總勸他別念了趕緊工作,同輩裏初中畢業就在外打工的也總瞧不起他這個吃家裏幹飯的,聚在一起打牌時,最重要樂趣就是嘲笑他是個百無一用的書生。他咬咬牙,沒問家裏要錢——父母也出不起錢,自己靠着打零工念完了大學。
畢業後,他憑着文憑找到了體面的工作,很快就賺的比他的兄弟姐妹們加起來還多了。從那時起,曾經說風涼話的兄弟姐妹們倒是再不對他冷嘲熱諷,一個個地上趕着找他攀交情來了。他幫過些小忙,發現這些人永遠學不會分寸後,便拉黑了他們的電話,除了每年往家裏寄些錢外,再無聯系。
蘇凡瑜的母親是政商世家的大小姐,有一個哥哥,兩個妹妹。她從小到大都是幾個孩子中最優秀的,是父母眼中自身基因的完美繼承者和掌上明珠。但在遇見蘇凡瑜的父親之後,用蘇家的話說叫“明珠暗投”——她不顧父母阻撓,為了和心愛的人在一起,與家裏脫離了關系,從此生活由奢入儉,創業成功前基本靠有情飲水飽。
幸運的是,兩個敏銳聰穎、吃苦耐勞的人憑借實力與努力闖出了一片天,而在那麽多鳳凰男變成陳世美的案例中,蘇凡瑜的父親并沒有步前人的後塵,始終是一個正直、體貼、風趣、專一的丈夫,只是在有生之年,并未有機會和自己的丈人一家有所接觸。
葬禮過後的一個月,有律師找到蘇凡瑜,告訴他父母已為他打點好一切,只要他簽字,家裏和公司的一切就都将歸他所有。也正是這時,蘇凡瑜的外公外婆第一次出現在了蘇凡瑜面前,要求他将公司的管理權交出來,原話是“你一個小孩子做不來這個,我們是你的親人,總不能害了你。”
蘇凡瑜和兩個老人聊過幾次,漸漸明白了他們也并不真的稀罕父母市值幾個億的“小公司”,只是不甘心罷了。
他們不甘心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掌上明珠就這樣決絕地為了一個野草一樣的男人和家裏斷絕了關系;他們不甘心幾個孩子中最聰明最有能力的那個靠自己的能力闖出了一片天,卻什麽也沒有回饋家裏;他們不甘心兩邊拔河一般僵持多年的局面竟是因為一場意外煙消雲散;他們不甘心沒能見上女兒最後一面,腦海裏竟只有她二十多年前、還是少女時的模樣。
平心而論,蘇凡瑜對父母的公司和錢財都沒有太多的興趣。但他并不願意将公司拱手相讓,因為那畢竟是父母的遺物,是他們意志和抱負的象征,由不得外人胡鬧。
一切法律手續都齊全,蘇家照理說是拿不到分毫的。蘇凡瑜好言相勸了幾次,也願意将幾套房産過戶給他們,卻并沒有得到蘇家的滿意。他的外祖父母最終打定主意要從他這裏拿走些值錢東西,像是這樣就能向別人證明自己養女兒多年不是白費力氣。
蘇凡瑜大概能猜到其中主要是因為架不住家裏兒子女兒的耳邊風——二老不稀罕的,別人未必不稀罕。
但他沒料到自己素未謀面的長輩能無恥地到處宣稱自己是勢力的守財奴,企圖獨吞父母的財産,見輿論對他不起作用,又用遷走他母親的墳為要挾,讓他從本就飄搖動蕩的公司裏掏出幾千萬現錢作為他父母給蘇家的“遺産”。
涉及到法律的部分,易冉還能幫上忙,但碰上地頭蛇耍流氓,他能做的也只是陪在蘇凡瑜身邊而已。
為了不徹底和蘇家撕破臉皮,也實在沒有力氣再和他們争這些錢不錢的,蘇凡瑜最終還是妥協了,變賣了名下幾乎全部的房産、咬牙在不署名的情況下賣了幾個劇本、關停了一個籌拍中的電視劇又收下了易冉堅持要給的、無利息無限期償還的借款,終于勉強湊上了錢,用幾千萬換來一張保證書:
蘇家承諾,将不再對蘇母的骨灰放置地提出任何異議,如有違反,将全數退還“遺産”。
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相關圈裏知情人不少,是那一陣子大家茶餘飯後最愛八卦的素材。也不奇怪在提起易冉的時候,于蕭會說“還好有他”。
因為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蘇凡瑜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