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兩個臭皮匠
雨夜,佛像。
請恕弟子無罪。
午後,蛋糕。
提前跟你請個假。
轟隆——
大腦瞬間像是被火車碾過的鐵軌一般,回憶中的甜點頃刻間變得苦澀難忍。
齊衛東忽然意識到,原來他對那段情節感到似曾相識,是因為這。
他尚未來得及意識到這只是個還未被驗證的猜測,便無條件信了。
因為他的父母就是這樣的人,總是以毀掉他生命中所有快樂的光芒為己任。而小時又本就是他們看不上的人——無依無靠,沒有強勢背景,和他門不當戶不對不說,還是個男人。
和姜一寧大眼瞪小眼了半天,他們再次被彼此眼中的确信說服。
齊衛東想,難怪這麽久了小時一個消息都沒回他,原來是因為他的父母從中作梗。
姜一寧想,難怪遇到好些人對齊衛東都是一副冷眼看戲的狀态,原來是因為聽到風聲說齊家父母打算關起門來教訓兒子?
“你爸媽那邊就沒一點兒動靜?”姜一寧問,“給你相親啊,介紹女孩子啊……”
齊衛東的私生活向來是被媒體诟病的一大重災區,而其中,他男女不忌這一點更是為主流所不恥。只是他的粉絲多愛他浪子的性格也不在乎他又睡了誰,而他作為雙性戀,又比同性戀看起來“有藥可救”一些,不至于像徹底出櫃一般被排斥的那麽兇,所以他依然憑借着自己的才華和家庭背景的威懾紅遍大江南北。
齊父作為公務員,雖說已經不是兒子這點八卦花邊可以動搖的層級,卻也多少會受一些影響。只可惜齊衛東自從搬出家住之後就再不服管了,甚至齊父越是說教,齊衛東便越是要做的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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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了一段時間後,兩邊便都默契地不再主動提起這一茬。
倒也相安無事過一段時間。
“他們不敢。”齊衛東冷笑。
他第一次和男人談戀愛的時候,他的父母就反對過。
那個人雖說到最後确實如父母所說是個居心不軌的騙子,但真相卻并不是父母所了解的那樣。而從他們在一起到分手,父母除了威脅斷他零花錢之外,也再沒什麽太有用的約束他的辦法了。
上了大學、簽了公司之後,他便更加自由。名下房産裏的男男女女就沒斷過。
————只是大學裏的那些到底和他高中前談過的不同,與他的家世背景完全沒有可比性不說,他本人也從沒把這種關系當真過。
所以,那些人中沒有一個被他帶回家礙父母眼,他的父母也就裝作不知道、不在意的樣子。
第一個讓他産生了“想帶他回家”的念頭的人,是蘇逢時。
那是他和蘇逢時在一起的第一個春節,他做決定的時候其實也沒多想着什麽要父母承認這段感情之類的,就是單純覺得蘇逢時雙親都不在了,不忍心讓他一個人過節。
原只是想象征性地詢問一下父母,沒想到,遭到了強烈而堅決的反對。
一怒之下,他便撺掇着蘇逢時買了出國的機票,在團圓的節日裏,兩個人一起,呆在一個沒有其他華人的僻靜南半球海灘上,度過了一段美妙的時光。
這是齊衛東第一個不在家團圓的春節。父母都被氣壞了,母親甚至因此生了一場小病。但他們除了咽下這口氣,軟下态度,同意接受蘇逢時之外,別無他選。
——齊衛東原以為是因為他态度強硬的緣故,才讓他們不敢對蘇逢時偷偷施壓。現在看起來,倒更像是他們為了不刺激到養病中的他的情緒,而使的緩兵之計。
“可是蘇逢時為什麽接受了他們的……不管是什麽協議呢?”姜一寧沒骨頭似地癱在休息室的沙發上,西裝皺成了一團,“會不會,蘇逢時一開始就是你父母找來的看護?”
齊衛東看着他坐沒坐相的樣子下意識皺了眉,但他轉念想到自己這板正的姿态是他從小被馴化的結果,便又羨慕起姜一寧的自由來。
“發什麽愣呢?”姜一寧見他不理自己,又脫了讓他感到不适應的皮鞋,伸出腳去怼齊衛東。
齊衛東踹了回去,“想事兒呢你煩不煩。”
以前和姜一寧在一起的時候他從不會想到這些,也不知這是怎麽了。
他甩了甩腦袋,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扔了出去,才搖了搖頭,“不可能的,小時不可能是我爸媽找的,”他下意識否定後,才慢慢理清了些頭緒,肯定道,“我和他大學裏就認識了,我爸媽怎麽可能知道那些事。”
顯然,不清楚內情的并不只有齊衛東父母而已。
姜一寧瞪大了眼,“他和我們是一個學校的?我怎麽不知道你們之前認識?”
驚覺自己失言,齊衛東立刻抿起了嘴,半晌,才勉強道,“之前一直是網友,沒見面。你不認識也正常。”
意識到自己發掘了驚天大八卦,姜一寧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一跨,從直角沙發的一端到了另一端,硬是要和齊衛東坐到一起。
把人往邊上一擠後,姜一寧又用胳膊肘頂了頂好友,“沒見面?柏拉圖?不像你的風格啊,你不是向來醜拒麽。”
“柏拉圖個鬼,我一開始又沒想跟他談戀愛。”齊衛東不願姜一寧再深挖下去,卻不想這個人聰不聰明還兩說,嗅覺卻和獵狗一樣靈敏,“一開始沒想?那是什麽時候開始想的?”
第三種視角
姜一寧是個很纏人的麻煩角色——齊衛東曾經一度懷疑于蕭是被他煩怕了才答應結婚的。
他是那種,從小到大都沒被拒絕過的孩子。所以打心眼兒裏相信只要自己一直問一直追着要,想要的都會有。
而事實證明,他的想法并沒有什麽問題。
早說晚說都要說。
齊衛東嘆了口氣,“大三……那會兒吧。”
他以為姜一寧會埋怨他沒告訴他這件事,沒想到姜一寧的重點并不在這裏,“……?你那個時候,不是一直喜歡你們那班長麽?”
“……誰?”齊衛東甚至有些記不清那人的臉,“怎麽可能?”
“什麽叫怎麽可能?”姜一寧驚了,“你和他分手之後不是空窗了好長一段時間嘛,後來又是不來上課,又是寫歌,又是當衆表白求複合的,我們當時都以為你轉性想做情聖了呢。”
當然,由于兩個人從和好到再次分手也不過一個多月,情聖言論便不攻自破了。
這是齊衛東第一次從這個視角回顧那段時間。比起被誤解的不爽,他感受到更多的是意外。
之前,他其實從蘇逢時那裏,聽過他印象裏的版本。
蘇逢時告訴他,自己在被人删了微信好友之後曾經想過把他加回來,但得知校園偶像已經有了對象後,便放棄了——因為他在很久之前就喜歡他了,不願意、也不允許自己插足別人的感情。
齊衛東聽完後感慨過命運的陰差陽錯,卻更覺得他們之間有些冥冥之中的深層羁絆——他們錯過了一時,卻沒有錯過一世。
他當時想,這點小小的遺憾在他們往後長久的歲月中,也終将被賦予別樣的風味,成為他們的故事裏一個不算甜蜜卻很特別的開端。
而在姜一寧的記憶裏,故事卻不是這樣寫的。
“加上蘇逢時微信之後,我覺得跟他挺聊得來的,想交個朋友而已。”齊衛東解釋道,“空窗跟班長沒關系,就是突然覺得談戀愛沒意思。”
現在想來,他當時說不定已經喜歡上了蘇逢時,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後來呢?”
“後來那個誰爸媽不是去世了麽,我在葬禮上有很多感觸,就想,”齊衛東摸了摸鼻子,“你不許笑,我就想,原來真愛是存在的,覺得就是他了,就是蘇逢時了——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他真名叫什麽,只知道他的筆名而已。”
姜一寧沒有笑他,只是有些困惑,“那後來的複合是……?”
認定了一個人,結果轉頭又和其他人在一起,這個操作他着實無法理解。
雖然知道姜一寧不會在道德層面譴責他,齊衛東的表情仍然有些尴尬,“後來小時突然消失了,不回我微信,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覺,也提不起勁兒去上課,是班長一直陪着我,所以……”
“你這也太容易放棄了吧。”姜一寧一針見血地吐槽道,“說不定就是因為這個,你才把人搞丢了呢。”
“你個沒心沒肺的混蛋是不會懂的,”齊衛東沒把他說的話當回事兒,眉毛都不擡一下道,“我就問你,萬一于蕭一聲不吭地回美國了,你也等?萬一小時不回來了,我要等一輩子?”
姜一寧一拍大腿,“我肯定追過去啊,但你這不是往哪兒追都心裏沒譜嘛????。”說完又忍不住補刀,“當年是這樣,現在也是。”
齊衛東這下終于徹底黑了臉,“可能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姜一寧不以為意,“怎麽,嫉妒啊?蕭蕭就是喜歡我這個傻子,我爸媽也喜歡蕭蕭,你打我呀?”
話題轉了一圈,又繞了回來。
“既然不是你爸媽事先做了手腳,那他們是怎麽把蘇逢時趕走的?”姜一寧完全沒想通,臉上寫滿了困惑,“他一個大活人,和你在一起又不是看上你家有錢……?”
“絕對不是。”齊衛東斬釘截鐵,“我出院之後不肯回家,我爸差點跟我斷絕關系,還是小時收留了我。”
“那可就太奇怪了。”姜一寧摸摸下巴,覺得自己的聰明才智已經在剛才靈光一閃時耗盡,“你爸媽也不是下手狠辣的人啊,我估摸着拿錢砸就是極限了。他要是不圖這些錢,你父母也拿他沒辦法吧。”
姜一寧只覺得齊父齊母是那個他去拜訪時笑眯眯對他的和藹長輩,而齊衛東卻完全不這麽看,“那可不一定,我爸媽那種人,除了人命,什麽事做不出來?未必是錢財,可能是找到了別的好拿捏的點。”
他感覺自己模糊有了些念頭,卻總抓不住。
“哦……有可能,”姜一寧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附和道,“離開你是因為有自己的苦衷的什麽的,電視劇不都這麽演的麽?你要麽讓他當男主,千辛萬苦解決完問題之後,兩個人破鏡重圓,要麽讓他當男配,去找自己的第二春然後看他追悔莫及。”
“……”
“啊……也說不定他才是真正的故事主角,你只是那個前任。”
“……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