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蘇凡瑜,你好大的膽子!
自齊衛東從姜一寧的腦洞中獲得了“真相”後,很是平靜甚至乖順地在家裏呆了好幾天。
他很小就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與父母虛與委蛇,直到在大學正式與經紀公司簽約,賺得比他的父親還多之後,才不顧家裏反對,徹底搬了出去。
他是那種可以忍、還能忍得不動聲色、不露馬腳的類型——在搬出去之前,他的父母從未感受到他有任何想要離開的意向。
因為擔心一旦挑明後,父母會以蘇逢時作為制衡他的把柄,齊衛東這次也沒有太早攤牌,只是借着姜一寧在圈中的人脈四處打探生不逢時的消息。
不打聽不知道,一打聽,兩個人都被吓了一跳——蘇逢時竟然是千金傳媒旗下的一名編劇。
還來不及消化這個重磅事實,一個意料之外的人也消息靈通地得知齊衛東在找人的事,适時地給到了一些線索。
——忻閣:“我知道你在打聽生不逢時,我這裏一些東西,要不要見一面?”
齊衛東想都沒想便答應了,然後才反應過來忻閣不會白做好人,警告道,“要是讓王檀知道我們見面,你也就別再想在這個圈子裏混下去了。”
“我是來挖你牆角的,怎麽會自己去跟王檀打小報告呢,”忻閣爽快地承認了自己的目的,還補充道,“我們也合作了這麽久,你總不至于這點信任都不給我吧。”
齊衛東倒也不是怕王檀猜疑自己,只是知道王檀這樣的正人君子向來是看不上忻閣這種下九流的。他不想聽王檀像個老媽子似的在自己耳邊唠唠叨叨,于是索性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讓他知道他和忻閣見面的事。
——他并不信忻閣的人品,更不會真的被挖了牆角。
他只是相信忻閣是誠心誠意地希望自己炒了王檀、重新讓他做經紀人,因而确定他不會在這種事上明目張膽地觸他的黴頭。
他記得自己以前不知是跟誰提過一句話,“獅子有獅子的活法,老鼠有老鼠的活法,臭蟲有臭蟲的活法。”
其中的臭蟲指的就是忻閣。
他雖萬般瞧不起忻閣的做事風格,卻也自覺摸得清他的做事邏輯。畢竟即使是臭蟲,也是要養家糊口的。
Advertisement
約定見面的地點是一家偏遠郊區新開張不久、坐落在一個并不好找的小街上的咖啡廳。進門前,齊衛東特意往周圍看了一圈,确認沒有狗仔或記者跟着之後才放心地走了進去。
他遲到了一個多小時也很理直氣壯,沒有半點抱歉的意思。
忻閣早已端坐在靠裏的位置上,甚至為他點好了一杯美式,對他的時間觀念見怪不怪,發現他的身影後對他招了招手,笑道,“這裏。”
“說吧,你知道什麽?”話音和人一起落座。
忻閣又笑,“我還想賣個關子呢,行吧,不逗你了。我得到消息說,因為公司經營出了點問題需要錢,蘇凡瑜前陣子找王檀賣了一個名叫生不逢時的筆名和它名下全部的劇本。你知道生不逢時是簽約在千金的吧?”
忻閣說的話,齊衛東未必全都當真,比如王檀是真的參與了還是被忻閣污蔑了,現在尚且不好說。但是這個買賣的可信度,在齊衛東看來,還是相對高的——忻閣若非真的聽到了風聲,怕是也不敢編的這麽大,因為那太容易被拆穿了。
……他的父母不會是拿着小時的作品,才威脅他離開了自己吧?齊衛東猜想道。
因着他的經紀約在蘇凡瑜公司的緣故,他的父母說不定很早就和他有些聯系了,在得知蘇逢時也簽在這家公司後,可能立馬就開始盤算等自己痊愈之後要如何卸磨殺驢吧。
瞬間,他的腦子裏就浮現出了蘇凡瑜的樣子。
那是一個陰郁的、低沉的、總是暗搓搓從角落望過來的、無時無刻不散發着一種讨人厭氣息的黑影。因為那人沒了父母而對他保有的那麽點同情也在頃刻間不複存在了。
蘇凡瑜做了自己父母幫兇這件事,對齊衛東來說可能性極大。
他不知道蘇凡瑜和自己父母之間的利害關系是什麽,但是可以想象,以他父母的手段拿捏一個孤兒還是易如反掌的。不管是他們答應可以幫助他的公司度過難關,還是他們以長輩的身份威逼利誘……
又或許。齊衛東忽然想到了一種別的可能性。
“小東,你還記不記得以前……蘇凡瑜和你有過接觸的事?”忻閣适時地隐晦提道。
齊衛東點頭。他當然記得。
那并不是什麽美好的體驗——倒也不是過程有多痛苦,就是那人離開賓館時表現出仿佛是受害者一般的無措與委屈讓他印象深刻又十分惡心。
他想起蘇逢時還曾經因為這個教導他不能亂說話,只覺得自己的寶貝用萬分的善意對待一個陌生人,卻要被蘇凡瑜這樣一個陰險狡猾的商人聯合自己的父母一起作踐心血,賣掉作品甚至名字,實在是好心沒好報!
這麽想着,齊衛東的臉色便徹底陰沉了下來。
“當時還有好些新聞呢,說蘇凡瑜想包養你,”忻閣見對方聽了進去,心裏一喜,添油加醋道,“一開始,新聞都被我壓了下來,但是後來,就是你……那之後……”
他話只說一半,卻足夠齊衛東腦補了。
齊衛東想,難怪。前公司會這麽快又爽氣地放棄自己,可能并不是出于百分之百的利益原因,畢竟當時誰也不知道他的眼睛還能不能恢複。更有可能的,是公司被什麽人要挾了,被迫低價賣掉了自己的合約。
蘇凡瑜說不定等待了這麽多年,就是在等一個把他捏在手裏的機會。又或者他只是自己父母的白手套,卻懷揣着不為人知又令人作嘔的私心。
憶起了那對恩愛得令人豔羨的蘇家父母,齊衛東腦海中浮現出“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幾個大字,又被他快速劃掉。
他一點都不想同情他。
因為那個人不值得。
忻閣并不清楚生不逢時對于齊衛東來說究竟意味着什麽,但他本就是挑撥離間來的,看到自己目的達成而且效果比他想象的還要好,便滿意地告別了齊衛東。
從咖啡館驅車,齊衛東直接沖到了千金公司大樓下,完全沒理會前臺的阻撓,随手抓了個工作人員問路,然後徑直走向了最裏間的總裁辦公室。
“蘇凡瑜,你好大的膽子!你他媽再見錢眼開,也不該賣了屬于生不逢時的東西!”
搓手搞事
對不起,小钊,可是我不後悔
蘇凡瑜是個編劇,還是個十分優秀的編劇。
他想過很多壞的可能,當然也想過有一天,齊衛東會憤怒地沖進他的辦公室,對他發出質問。
所以當想象照進現實時,他并不意外。
張開嘴,他下意識想道歉,卻發現對面那位根本沒有打算聽他說話的意思,繼續咄咄逼人道,“你是不是認識生不逢時?告訴我他在哪裏,我還有可能放過你。”
蘇凡瑜及時收住了即将脫口而出的話,心裏百感交集。
因為齊衛東在乎生不逢時而産生的欣喜快速散去後,泛出些自己吃自己醋的酸,與無可奈何的苦。
一顆懸起的心,也就此落入深海。
他曾經預設過三類可能性。
最好的結果是,齊衛東接受了分手,不再追究,讓往事随風。
比較好的結果是,齊衛東想找生不逢時當面對質,但尋他不得,只能作罷。
最壞的結果是,齊衛東知道了生不逢時就是他,三年陪伴變作笑話。
現在看起來,雖然沒有遇上最好的結果,但也不算差。
看着眼前人幾乎要溢出眼眶的厭惡,蘇凡瑜想,雖然對不起齊衛東,但他做了正确的選擇。
而他愛的人,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個秘密了。
“……齊衛東先生,”他努力控制着發抖的喉頭肌肉,壓低聲音道,“進來之前請敲門,這是非常基本的禮貌。”
齊衛東并不理他,自顧自道,?“?如果你不想我解約,可以,告訴我生不逢時在哪裏,還有這件事幕後主使是誰。”
“你的經紀約本來也不剩多久了,你願意交違約金給公司創收我也沒有意見,”蘇凡瑜攤手,看到他面色鐵青,也沒有停頓,繼續道,“我并不想為難你。如果你暫時沒有解約打算的話,合約期內還請遵循公司的安排。而期滿之後,
——你可以帶着王檀,愛去哪兒去哪兒。”
齊衛東倒是沒想到他能這麽硬氣。
但他越是有恃無恐,他便越是怒不可遏——憑什麽這種惡心的貨色可以穩坐釣魚臺坐收漁翁之利,而他的小時卻要被搶走一切還被迫消失?
“是不是我父母讓你這麽幹的?他們給你開什麽條件我能翻倍開給你。”齊衛東霸氣地拍桌,“告訴我生不逢時在哪裏!”
“我不能說。”蘇凡瑜的語氣并沒有被齊衛東的激烈所影響,依舊是淡淡的。
他這也不算是說謊,他想。
不能說,而不是不知道。
齊衛東驗明了自己的猜想,只覺得眼前這人比忻閣還要下作幾分。
“蘇凡瑜,你惡不惡心?”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着,“我知道你喜歡我,但你不讓我找到他,我也不可能會看上你!”
這話着實有些耳熟。
話音落下,兩個人皆是一怔。
仿佛夢回高中。
蘇凡瑜率先反應了過來,“我知道的。”他定定道。
看到齊衛東忽然驚喜的表情,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表述有歧義,明白齊衛東怕是誤以為自己又願意告訴他生不逢時的下落了,便趕緊解釋道,“我知道你無論如何都不會喜歡我,所以我不會做這種事。不是我不讓你找到生不逢時,而是生不逢時不讓你找到他。”
齊衛東聽完,在他面前瞬間表演了個絕活“變臉”。
他自然是沒有相信他的鬼話,但見他油鹽不進,也只能恨恨地甩門走了,至多不過是撂下狠話道,“過段時間再來收拾你。”
——他并不打算在這個時候解約。一是不願意讓蘇凡瑜賺這個不勞而獲的錢,二是這公司和小時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他留着,好歹有些近水樓臺的可能性。
對不起,小钊,可是我不後悔。
蘇凡瑜望着被暴力對待的門,嘆一口氣,自我安慰道,就該是這樣的,這樣的話,生不逢時就可以在齊衛東心裏永遠是一個美好的人了。
而他,雖然不知道究竟錯在哪裏,但早在很久以前就再無可能扭轉自己在齊衛東心中的形象了。
他是個騙子,是個小人,是個想吃天鵝肉的癞蛤蟆。
所以怎麽都無所謂。
王檀在秘書上門求救時剛好在接電話,此時姍姍來遲,只趕上了齊衛東氣沖沖離開的背影,忙跟上去拉住他,“我剛才電話裏不是解釋過了麽?你不信別人難道還信不過我嗎?”
他看了眼周圍好奇的目光,趁齊衛東開口前把他往自己辦公室帶去。
在來的路上,齊衛東就聯系過他了。隐去了消息來源,只說有人告訴他千金公司打包賣了生不逢時的事。
王檀沒有撇清自己的關系,坦言交易是他經手的,也告訴了他生不逢時并非被脅迫而是自願這樣做的。
只是現在看來,澄清效果并不好。
“我不信。”大概是憋了太久,等王檀關緊辦公室的門,示意齊衛東可以說話的時候,他一張嘴,便有些咬牙切齒,“我不是不信你,檀哥,我是不信小時會做出這樣的事。我要他親口告訴我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要這麽輕易地放棄他的心血,給這種公司做嫁衣?”
王檀輕易地聽出了他的畫外音,道,“你覺得是蘇凡瑜坑了他?”
“是!”齊衛東應地幹脆又铿锵,“我覺得蘇凡瑜肯定是用了什麽法子騙了他,哭窮也好,道德綁架也好,總之肯定另有隐情!包括你,檀哥,我覺得蘇凡瑜肯定也騙了你,要不然你怎麽會到這家公司來?”
“……”
說,還是不說,這是個問題。
說多,還是說少,這更是個問題。
王檀感到異常頭大,只覺得以齊衛東現在的狀态,他哪怕說蘇凡瑜好話,對方也未必聽地進去,告訴他一部分真相吧,說不定還會讓他感覺有挾恩求報之嫌。
百般斟酌之下,最終,他避重就輕道,“這麽說吧,我和蘇凡瑜的父母關系不錯,在這裏幹了這麽些年,也沒覺得公司對我不好。”
“再者說,不管蘇凡瑜是個什麽樣性格人品的人,你在公司裏打聽一圈,沒有人會說他不愛才,人才的才,不是錢財的財。所以無論是你,還是生不逢時,我想,他都是極看重的。”
“我要找到小時,親自問他。”齊衛東堅持道。
王檀知道,這就是不信自己的意思。
齊衛東向來是個很倔的人,他想,聽不進勸也不願意思考異見。
因着這個,他吃了不少苦頭,而看樣子,苦頭還沒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