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保守秘密
在姜一寧難得遇上的幾個不出通告的清閑日子裏,于蕭也趁着業務淡季請假在家,和他做雙宿雙栖的一對米蟲。
說起來似乎有些配不上他們的身家,這兩個年收入比大多數家庭的全部資産還多的小富豪,閑下來的時候,比起早上在巴黎喂鴿子,晚上去赤道看日落的生活,倒是更喜歡和家裏的沙發融為一體。
于蕭看完擱置了很久的《人類簡史》,放下書,掏出手機刷起了Quora。
姜一寧躺在她腿上,起先覺得這大概是老婆看的書裏他難得能看明白的,翻了幾頁後又頭昏腦漲地合上,點開知乎,搜起了“《人類簡史》讀後感”,意圖納衆人所長,好假裝自己對這個話題也有些高深的見解。
于蕭并沒有錯過姜一寧這一系列的舉動,也很清楚知乎雖然被譽為中國版Quora,其學術價值和含金量都沒有什麽的可比性——更何況姜一寧看知乎,最喜歡逛的兩性話題。
但她不在乎這個,笑着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腦袋,“你有這時間,還不如再回答幾個別人邀請你的問題。”
姜一寧是個知乎大V,成名作是在“非常有錢是種怎樣的體驗?”下的回答——沒有文字,只有照片,照片裏是他那一車庫的大G。
意外在知乎走紅後,他便愛上了這種給人答疑解惑的感覺,十分樂于在各種話題下給出自己誠實的回答。比如,在“如何一夜暴富”的問題下,他回答,投胎,獲得了兩萬多個贊同與五萬多個沒有幫助。
“蕭蕭,”姜一寧擡起頭,“你是不是嫌棄我沒文化。”
“你學小钊什麽不好非學他玻璃心?”于蕭看着他嘴撅的能挂油壺,失笑道,“沒人比我更清楚你以前考試及格過的次數了吧,我要嫌棄你也不會等到現在了。”
“也是,”姜一寧立刻就被哄好了,“你自己都那麽有文化了,還需要一個也有文化的老公做什麽,兩個人在一起還是互補一些好。”
于蕭沒有反駁他亂七八糟的論調,但也有意岔開這個話題,便感嘆道,“唉,要是小钊有你一半沒心沒肺,也不至于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姜一寧正要回應,便感覺到了手機的震動,一低頭,吓得把手機掉到了地上。
“卧槽……”他伸手去撿手機,發現夠不到,索性把整個身體往地上滑,落了地還打了個滾,讓于蕭登時覺得自己怕不是養了條狗。
“剛說到小钊他就來消息,別是順風耳聽到我們在聊他吧。”姜一寧一邊吐槽,一邊起身,見于蕭順勢活動了一下被枕地有些麻的大腿,便體貼地沒再躺上去,沿着她的輪廓坐下,把人往懷裏一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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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可能,你猜他在我們家裝了竊聽器還靠點譜。”死理性派雖然尊重科學,可也有八卦精神,說完,又好奇道,“他說什麽?”
“他說,”姜一寧把手機遞了過去,“他找到蘇逢時了,讓我不用再幫他找了。”
“……?!”
“……?!”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清楚地看到了彼此頭頂那對稱的問號和驚嘆號。
姜一寧是在婚禮上發現蘇凡瑜就是生不逢時這件事的。
他對人的聲線本就比常人敏感,起初聽到蘇凡瑜說話時,雖然知道蘇凡瑜與蘇逢時的聲音有所不同,心裏卻忍不住隐隐起疑,只是到底不太敢信。直到聽到蘇凡瑜在臺上祝他和于蕭新婚快樂,他才再沒辦法自欺欺人——雖然更低沉一些,但那和他在微信上聽到生不逢時祝他新年快樂的聲音簡直一模一樣。
發現這個驚天秘密後,他慌慌張張地灌了自己一杯香槟,開了些靈犀,沒有第一時間和身邊的齊衛東通氣,而是選擇找了見過生不逢時真人的于蕭。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蘇凡瑜就是蘇逢時。”于蕭告訴他。
雖說于蕭連他都瞞着的事實讓他難受了幾分鐘,但在于蕭的堅持下,他最終還是同意了在查到能夠證實生不逢時身份的決定性證據之前,和于蕭一起保守這個秘密。
“找到了……?”于蕭下意識便拿起了手機想要聯系蘇凡瑜。
她當時讓蘇凡瑜發言,其實就是存了想讓齊衛東發現的心思的,卻沒想到就連姜一寧一個旁人都看出來的事,他卻依舊看不清。
意識到這件事後,她雖仍對齊衛東抱有愧疚,卻再也沒有嘗試讓他自己發現蘇凡瑜的身份,也做好了把秘密帶進墳墓的打算。
誰知,世事難料……
手上的動作因為心虛而遲疑了一下——她的心情因為意識到自己有些裏外不是人而五味雜陳,覺得既對不起蘇凡瑜的信任,也對不起和齊衛東朋友一場,一時間,便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姜一寧見機,趕緊阻止了她,“你先別,”而後又納悶,“我這兒查了半天都沒找到證明生不逢時就是蘇凡瑜的證據,他自己上哪兒找的?”
稍冷靜了一下,于蕭也察覺到自己這樣貿然聯系蘇凡瑜可能确實不合适,“聽他語氣,感覺還沒有和蘇凡瑜攤牌。”想了想,看了眼自己并未收到任何消息的手機,補充道,“也沒想和我算帳。”
“是啊,他可能有自己的打算吧,”姜一寧見于蕭沒再打算通風報信,松了口氣,順着于蕭的話往下,“你幫蘇凡瑜瞞了小钊一次,也該幫小钊瞞着蘇凡瑜一次才公平。”他沒于蕭想得那麽複雜,只覺得她這胳膊肘怎麽也不能往外拐地太過分。
于蕭思索了一會兒,緩緩點頭。齊衛東既已知道真相,剩下的事,便理應只屬于他和蘇凡瑜兩個人,旁人摻和太多也并不太好。雖然左右她做不了什麽好人,可起碼也不能壞事不是嗎?
打字。删掉。打字。删掉。
姜一寧在穩住于蕭時表現得異常果斷,但等到需要自己做決策時,卻又頭大了。
他絞盡腦汁想了三分鐘,有些煩躁地呼嚕了一把頭發,忍不住看向于蕭,求助道,“那現在我應該怎麽回他?”
“也不知道具體是怎麽一回事,你就說下次有空一起吃個飯吧。”于蕭此時已經從剛才的驚慌中徹底脫出,恢複了往日的謹慎,一字一句地說完,又道,“我們雖然是朋友,但也不方便多管閑事,只能先順其自然了。”
姜一寧道好,照做。
感覺大家有一點點誤會,解釋一下,星星虐得差不多了的意思是目前這個情況再往下(無論小钊怎麽作死)他都不care了還不會馬上就到火葬場,不過也快了
《落葉的季節》
齊衛東沒有再回複,事情也算是暫且告一段落。
但這突如其來的插曲,仍然徹底打亂了兩個人閑适的休息節奏。
于蕭雖表現得比較鎮定,但實際上還是覺得腦子有些渾,每看幾行字便忍不住想一會兒齊衛東和蘇凡瑜,完全無法連貫思考,于是破天荒地刷起了微博。而姜一寧原本正津津有味地看一個搞笑知乎回答,這會兒也再笑不出來了,煩躁地不斷下滑刷新頁面,卻沒有任何仔細看的欲望。
直到……
“如何評價易冉為《落葉的季節》重新作詞的水平?”
“咦?”姜一寧好奇地點進去,忍不住發出了驚呼,“這是什麽陳年玩意兒?”
問題中,附了一個極具年代感的視頻。
視頻畫面裏,兩個模糊到幾乎看不清臉的男生一人坐在鋼琴前,一人抱着吉他站在舞臺中間,若不是背景聲中有主持人的串場報幕,哪怕是和他們做了多年同學的姜一寧也沒能認出他們就是易冉和蘇凡瑜。
姜一寧看着易冉略微欠身後坐在了高腳凳上,手随意地播了幾個音,像是準備要表演的樣子,于是調大了聲音,拉于蕭一起過來圍觀。
高中生時代的節目表演雖然在久經舞臺的姜一寧看來稍嫌單調簡陋,但易冉臺風穩健,氣場十足,唱功對于業餘選手來說也算是很不錯的了,而蘇凡瑜只露一個側臉,雖看不出狀态,但鋼琴彈地很準,也不算拖了後腿。
在心裏給他們的表演打了個7分後,姜一寧一邊往下看回答,一邊問于蕭,“你對這個節目有印象麽?我怎麽完全不記得了。”
“你不是因為前一天和齊衛東在酒吧喝嗨了直接沒來學校麽,”于蕭是記數字的一把好手,看着視頻裏勉強可以辨認的紅底黃字橫幅,立刻通過“第十九屆外國語附中校慶”算出了視頻拍攝的年份,“不過我對這個節目沒什麽印象,這視頻看着也不像是正式表演,倒像是彩排……等會兒,《成名在望》還沒開播吧,易冉怎麽就在知乎火了?”
知乎達人姜一寧見難得有個自己知道而老婆大人不知道的事兒,高興地把嘴巴咧到耳朵根,科普道,“這個事情呢,是這樣的。之前這節目不是有個先導集麽,知乎有個人陪着女朋友看了,感覺易冉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一查自己的Quora關注,發現自己fo了很久的大神竟然參加了一檔國內選秀節目,當時就崩潰了,發了篇文章diss易冉,結果因為易冉的履歷實在太吓人,反而讓很多人對他和節目産生了興趣。”
于蕭點了點頭。易冉和她讀的是同一所大學,又一直是聚光燈下的風雲人物,對于他的厲害之處,她也時有耳聞。
她知道他在四年的時間裏拿到了經濟學和哲學的雙本科學位,還是榮譽畢業生,在研究生畢業之後,先是進了谷歌,而後又被華爾街挖走,薪資七傳八傳的有至少十幾個版本,一個比一個高得吓人,具體是做什麽工作卻沒人說得上來,只知道挂的是“顧問”頭銜。
于蕭這邊正回憶着,姜一寧那邊也被一個回答給吸引了。
“不請自來。
剛才查了一下,發現作曲人齊衛東以前公開說過這首歌旋律是在描述異地戀人的思念,但原填詞寫出來的感覺更像是寫兩個人分手後一方的懷念,詞本身也沒什麽美感,可能是因為當年的齊衛東還只是個沒名氣的高中生,而這首歌又是一個小白偶像劇插曲的緣故吧。
原視頻音質不好、聽不清歌詞。我特地去找了一下,發現這個視頻來源的作者當年除了這個視頻還貼了改編後的一段文字版歌詞。就所能看到的東西來說,這個版本不是我吹,真的能打爆原版。
雖然不能和有名的作詞人相比,但易冉一個從小長在美國的人,能寫出這樣的東西,可以說是神了。
随便放兩個對比。
原版歌詞:你在時春回大地,你不在,就是落葉的季節。
改編歌詞:梧桐樹被光染鍍,時辰促,兩季飛逝三日駐。
原版就是小學生寫歌詞的水平,完全沒有考慮押韻,說好聽點叫簡單粗暴的口水歌詞,說難聽點叫沒這金剛鑽非攬瓷器活。
而改編的歌詞高杆太多,還有一些詩意。
我理解的歌詞意思說,梧桐到了秋天變成了金黃的樣子,像是被陽光染了色一樣,從春到秋兩個季節(梧桐由綠變黃),因為有你在,過得飛快,而我們剛分別的三天卻像是永遠停駐了一樣長,所以,時光真是促狹的東西啊。
這個視角和描述都很妙,個人非常喜歡。
P.s本來覺得時辰促的促是倉促的意思,對應後面的飛逝,但是讀完一整句,又覺得促狹更加恰當。
再說一句。
原版歌詞:你曾說,乘候鳥歸來,卻留在,冰天雪地的北海。
改編歌詞:銀裝素,玉塵不停步,盼春入,恰似我見雪思慕。
原版……雖然看得出努力押韻了,但是有個很大的槽點,北海雖然有個北字,但實際上在廣西,是南方,沒有冰天雪地。除非詞作者想說的不是北海這個地方而是北京的北海公園,不然他可能會氣死他的地理老師。
改編歌詞依舊很秀。冬天,銀裝素裹,玉塵也就是雪花,因為盼着春天的到來而不停地落下,恰似我看到雪就想到你。雪花不停,我心不寧。
……”
姜一寧并不習慣這種調調,努力看完大半,被答主酸得一激靈,借着吐槽緩解不适道,“嗬,易冉一香蕉人還能寫出這種水平的詞呢?”
“不是我寫的。”
易冉在節目錄制的間隙,第十次解釋道,“是蘇凡瑜寫的。我和齊衛東是高中同學,對。”
短短幾個小時,這個視頻已經從知乎火到了微博,熱搜第一位轉載了知乎對于易冉的生平介紹,被好事者轉發了三千次。
和易冉一起參賽的選手裏網瘾朋友不少,看了微博紛紛私信吃瓜,這才有了讓易冉頭大的當下。
齊衛東在拍攝現場幾乎是個八卦絕緣體。除了化妝師以外,別的工作人員并不會跟他聊天,選手們也不敢跟他套近乎唠嗑。所以他聽着熟悉的旋律一次次響起,卻始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實在被勾起了好奇心,又拉不下面子主動去問,他靈機一動,點開微博的搜索頁面,熟練地進入了近期搜過的詞條——齊衛東,并順利地在粉絲轉發的微博中找到了那個自己從未見過的《落葉的季節》的版本。
我真是個天才。他得意洋洋地在心裏道。
《落葉的季節》是他當年給盛寅在拍的一部偶像劇寫的曲子。會接這活兒倒也不是因為他喜歡盛寅,只是因為他喜歡挑戰新鮮事物罷了。
這首歌算是他第一次正式公開發表的作品,在現在的他看來,還有很大的改進空間,但勝在旋律間的靈氣,底子很好,要說有什麽可惜的,可能就是歌詞了吧。
拿到成品後,他曾在私下裏吐槽過不少次詞不搭調,但是因為懶得折騰,也沒覺得寫歌有多不容易,便沒提出異議,任由這歌詞如猥瑣的黃世仁一般明媒正娶了水靈的喜兒,只是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假裝自己從沒寫過這歌。
齊衛東點開了視頻,還沒反應過來便看完了一遍,發現時隔這麽多年,自己寫的曲子似乎因為陌生感而平添了些許韻味,于是又把進度條拖回去再看了一遍。
相比之下,這個版本确實要好不少,他想,唯一讓他不那麽舒服的,就是這作詞人——他還不至于傻到覺得詞是易冉寫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原以為自己只要一想到這首歌是蘇凡瑜特地選來想唱給他聽的,就會一陣陣起雞皮疙瘩,甚至惡心,但或許是歌詞太合他心意的緣故,直到聽了兩遍歌,又細細地默讀了一遍歌詞後,他才想起來要讨厭蘇凡瑜。
還好那天錯過了活動,沒看到這個表演。他放下手機,眯起眼回憶道,那段時間,怕不是他追易冉那會兒吧?
然後又忍不住感嘆自己從高中開始身邊就全是些爛桃花,剛走一個他哥授意的坑子,又來一個心懷不軌的騙子,簡直是人人都想從他身上剜一塊肉走,跟唐僧似的。
還好他沒有放棄愛情。
還好,他一路向西取經,最終遇到了蘇逢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