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損人不利己
出了墓園,蘇凡瑜直奔明珠,準備在公關的安排下,參加一場答記者問。
因為繼任的消息已由官方渠道對公衆發出,一路上,他都稍有些神經質地不斷刷着微博,擔心輿論來勢洶洶,控制不住。
但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第不知幾百次刷新熱搜榜單後,有關他和千金的內容并沒有跳出來,反而是另一個熟悉的名字以坐火箭一般的速度從四十位一路爬到了前三。
#徐畢 付安翔#。
蘇凡瑜先是一驚,以為他們是因為發了和自己相關的東西才上了熱搜。惴惴不安地點進去一看才發現,他在這個瓜中擔當的角色,竟是個微不足道卻受益匪淺的布景板。
事情還要從幾天前說起。
前幾日,付安翔的老婆收到了一封匿名郵件,裏面是付安翔和徐畢在酒店開房上床潛規則的鐵證。
看完丈夫出軌的完整證據鏈條,怒不可遏的付夫人當天就跑去付安翔的片場找他對峙,沒想到剛好碰到了插足他們夫妻關系的小三徐畢,這下連對峙都免了,可以說是人贓俱獲。
要說付夫人也是個沒半點拖泥帶水的人,當即當着所有工作人員的面跟付安翔提出了離婚。
付安翔自認冤枉,絕不肯承認自己和徐畢有關系,被偷情的照片甩了一臉後,又改口說是徐畢下藥算計自己。
徐畢當然不會接下這一盆髒水,不甘示弱地掏出了和付安翔相互撩騷的聊天記錄破了他的好好先生假面,也讓付夫人掉頭就走,更加堅定了要甩掉人渣的決心。
說起來有點可笑的是,徐畢會在片場,倒也真不是因為攀上了付安翔資源不愁,而是恰恰相反。
付安翔本人是個還算直的直男。若非徐畢為了出演《火眼》的主角,在下了血本了解他的喜好之後主動投懷送抱,他本身對他其實并無太大興趣。
但一方面這麽多年來他還沒碰到過這麽聽話乖巧又會伺候人的小玩意兒,确實是感覺新鮮,另一方面,他本就十分看不上《火眼》的劇本,會接下也純屬是為了給蘇凡瑜添堵,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想着好好選角。這兩方面因素一疊加,便讓徐畢的心願短暫得逞了一段時間。
——只可惜還沒等到項目開機,千金的起訴狀便送了過來。
項目停擺後,付安翔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裏,開了新項目進組,單方面和徐畢斷了聯系,以為按他善解人意的性子該是懂了自己的暗示的,卻是沒想到他會厚着臉皮繼續對他糾纏不清。
到了這會兒,付安翔對徐畢的新鮮勁兒已經完全過了,并不想再和他扯上半點關系。加之他主動撕掉了從前的僞裝,展現出不聽話、攻擊性的一面,付安翔對他更是百般厭棄,直言他們的皮肉交易只針對《火眼》,不可能會讓他參演自己其他的作品。
徐畢自認也是個直男,被人睡本就是委曲求全,發現自己竟是“白白丢了貞操”,又怎肯善罷甘休?一氣之下追去片場讨說法,這才有了付夫人看到的那一幕。
偷情的時候,付安翔并未想太多,但等付夫人離開片場後,他開始慌了。
拍到一半的項目也顧不上了,耗着一天幾十萬的成本,他追着老婆回家,在家門口跪了幾天,最終也沒能等來老婆的回心轉意。
被制片人下了最後通牒後,他失魂落魄地回到片場,看着依舊等待他安排角色給自己的徐畢,只覺得急火攻心,雷嗔電怒之下便把他偷劇本的事發到了網上。
——也怪蘇子昊沒有提前跟他們通氣,停項目的時候也只說是“暫時擱置”,付安翔以為憑着明珠的強大財力,就算蘇凡瑜買了幾個營銷號幫自己說話,他們也不至于會輸了官司,這才想着要曝光真相,搞臭徐畢的名聲。
他本就不是一個很有智商的人,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後,更是什麽都不管不顧了,壓根兒沒有想過曝光真相就意味着他以及明珠從一開始就對徐畢的違法行為知情不報,更沒有想過蘇子昊原本甩鍋的打算因為他的莽撞徹底落了空。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眼前可見的是,多虧了他的沖動,蘇凡瑜出任明珠董事長的事,非但沒有像他自己所想的那樣招來太多非議,反而更多地被當成了一種對正義的獎賞。
——作為觀衆,誰又不願意看到壞人妻離子散,好人走向人生巅峰的結局呢?
當然,陰謀論者依然是有的。
可即便是這些人,至多也不過能說出“蒼蠅叮了個有縫的蛋”這般不痛不癢的話來。
畢竟大家都是心智健全的成年人,蘇凡瑜就算能設局請君入甕,也得徐畢肯放下身段犧牲色相、付安翔抛棄直男包袱硬得起來不是?
蘇凡瑜是相信玄學的。
但付安翔這件事來得太過蹊跷,讓他不得不猜測這并非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真實體現。
事實也正如他所料,熱搜事件沒過兩天,公司裏一個高管便找到了他,說這件事是有人故意挑起的,目的則是想向他投誠——當然,時間如此湊巧并非全是他的功勞,只能說人确實是有運氣這種東西的。
只是這麽一提,蘇凡瑜的心裏便有了懷疑的對象,“忻閣?”
那高管本想先賣個關子,試探一下蘇凡瑜的反應,沒想到他一猜便是,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恭維道,“蘇總真是如傳聞般料事如神啊。”
蘇凡瑜倒是不覺得自己神,只覺得心累。
才離開千金幾天,他就開始懷念起和那幫人一起工作的時光,一時間倒也理解了鄭松柏迫不及待想要回千金的原因。
“他把付安翔出軌的證據告訴了付太太,對付太太來說确實是一樁好事,這投誠也該投到她那裏去才對。”看了一眼表,他起身道,“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我有事先走了。”
高管見他又不接茬又一副和人有約的樣子,雖然摸不準他是真的有事還是只是想要打發自己,但也算知道了蘇凡瑜對忻閣的态度,便識趣地離開了。
蘇凡瑜的優點很多。為人牢靠、不會無中生有也是其中之一。
和人有約确實是真的,不過更準确的說,他是先和盛寅約了在機場見一面,再和齊衛東約好給他接機。
随着在國內的體質調理告一段落,盛寅即将正式踏上未知的旅程,對抗自己身體裏幾乎吸幹了他的精力的癌細胞們。
而齊衛東在《成名在望》結束後、《超級歌手》開始前的間隙,去了趟美國複查眼睛。如今确認了情況一切良好,結束了為期數日的詳細檢查,他迫不及待地買了最近的一班機票,說什麽也要以最快速度趕回來。
準時到了約定好的VIP休息室,陷在柔軟的沙發裏好一會兒,蘇凡瑜才見到了久未謀面的盛寅。
比起上一次,他的臉頰上似乎是長了些肉,臉色卻比之前更加灰敗了,好在一雙大眼睛一如既往的炯炯有神,算是為他挽回了幾分生氣。
“抱歉讓你久等了。”一見他,盛寅便道了歉。按照約定,他半個小時前就應該到的。
蘇凡瑜見他腳下虛浮,手裏拿着紙巾抹嘴,猜他是身體突然出了狀況,也不計較,看了一眼表後,搖搖頭,關切道,“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盛寅對他的動作十分敏感,見狀立刻道,“齊衛東那班飛機的前序航班晚點了,你不用急,我不會耽誤你的。”
蘇凡瑜倒是被他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轉了轉手腕,把表面調整到了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盛寅沖他笑了笑,這才回答了他剛才的問題,“我現在感覺自己就像行屍走肉一樣。”配合着他的臉色,倒也十分妥帖。
蘇凡瑜在他的四周望了望,發現無論是近處還是遠處都沒有像是要陪同他一起出國的人,忍不住問道,“你現在這個狀态,一個人出去不會很危險嗎?”
這樣的問話,盛寅其實已經聽了無數遍了。只不過除了蘇凡瑜以外,其他人的問法都是“齊錦臺會讓你一個人出去嗎”。
想到這兒,他鬼使神差道,“我只有一個親人,我的母親,因為和我一樣的病,已經走了。”
蘇凡瑜皺眉,自覺觸了他的雷區,愈發小心地問道,“那像是經紀人或是助理,或者齊錦臺什麽的……”
聽到蘇凡瑜把齊錦臺和他的經紀人助理相提并論,盛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随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幾乎笑得在沙發裏打滾,“齊錦臺他咳咳咳咳……”也不知是嗆到了,還是身體已經經不起這樣笑了,他一句話都沒說完,便捂嘴咳了半天。
蘇凡瑜又是給他倒水又是給他順氣,忙出了一身汗不說,也更擔心起他的旅程來。
“不用擔心,咳咳……生死有命,我都看穿了。”盛寅遞過紙巾給蘇凡瑜擦汗,自己深呼吸幾次,總算是能正常說話了,“我不想讓齊錦臺知道關于我的任何消息,但我的經紀人和助理又都是得叫他一聲老板的。怕他們為難,索性就一個都不帶了,反正下了飛機就會有人來接。”
見蘇凡瑜仍是滿臉擔憂,他眨了眨眼,調皮道,“放心,我作為珍貴的臨床實驗樣本,可寶貴着呢。”
蘇凡瑜的擔憂倒不全是因為他的身體。
想着他剛才的話,他試探道,“我真的很佩服你的選擇,因為對于你自己來說,這是一件冒風險的事,但對于人類來說,這卻是一件大好事。”
“我可沒這麽高尚,”盛寅并未多想他說話的意圖,幹脆地擺擺手,開誠布公道,“只不過一方面我這條命也不值什麽錢,想到或許能幫到別人的母親,就覺得可太賺了。而另一方面,齊錦……”
他看了一眼蘇凡瑜,确認他的臉上并沒有什麽異樣的的表情,才繼續道,“我和齊錦臺說好了,我們之間的事,等我活着回來再說。只要一想到如果我沒有活下來,他就會痛苦很久、遺憾一輩子,我就覺得痛快極了,連死都不太怕了。”
發覺他果然如自己所猜測的一般心态不太正常,蘇凡瑜在心裏微微嘆了口氣,勸道,“你還有你的大好人生,沒有他還能活得很好才是對他最好的反擊,不是嗎?等你回來,我可以幫你把經濟約簽到明珠,《火眼》的情節我也在做調整了,保證會比之前那一版好……”
“小瑜!”盛寅厲聲打斷了他,說完,像是被這句話耗盡了全部精力一般疲憊地垂下了眼簾,縮進了沙發裏,“你再說,我又要舍不得死了。”
他的語氣很矛盾,虛假的潇灑和真實的執念擰在一起,相互抗衡,卻也相互依偎。蘇凡瑜聽着有些不是滋味,卻又無能為力。
“你不同情可憐我就是幫大忙了,其他的只能我自己來。”見蘇凡瑜手足無措,盛寅不知為何竟笑了起來,說完,臉上很快恢複了先前的神色,換了個話題道,“說起來,你打算怎麽改《火眼》?按照真實情況的話該是讓葉笙回家繼承家業,可是放在劇情裏,他可就不能和葉昭雙宿雙飛了啊。”
蘇凡瑜微微睜大了眼睛,沒想到他能猜到劇中的的葉笙指的是他。
“也沒這麽難看出來吧,”盛寅似乎是很高興自己的舉動出乎蘇凡瑜的預料,聳了聳肩咧嘴補充道,“我當時看劇本的時候還感覺自己吃了不少狗糧呢。”
蘇凡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發覺他不太喜歡這個話題,盛寅不等他開口,又道,“小瑜你知道麽?其實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擁有你的人生。”
蘇凡瑜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這個結論是從何而來,正想詢問,便聽廣播裏響起了播報聲。
那是齊衛東的航班號。
“這就到了?”蘇凡瑜有些詫異。
因為按照盛寅的說法,齊衛東的航班該一時半會兒都到不了才對。
并沒有算到蘇凡瑜竟然記得齊衛東航班號,盛寅有些懊惱地撇了撇嘴,坦白道,“你等了他這麽多年,就不能讓他多等你半個小時嘛。”
此言一出,蘇凡瑜幾乎是立刻就想明白了盛寅今天約他的意圖——他故意挑這個時間和自己見面,為的恐怕就是想造成他無法準時去接齊衛東、讓齊衛東在機場等他的結果。
他是想替自己打抱不平的。
被他的幼稚和天真擊中,蘇凡瑜沒辦法對他生氣,只有些哭笑不得,“大明星,數學不是這麽算的。”
一邊按耐不住想起身,一邊又要顧着盛寅的情緒,他只能保持着随時都能起飛的狀态道,“人生是很短的,如果我讓他等了半個小時,就意味着我們能相處的時間又少了半個小時。
——這于我而言又有什麽劃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