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一年之約

蘇凡瑜松口後,溫凱按照約定,帶着他去了一家外資私人銀行。

說除了繼承遺産外再沒有辦法拿到信,他倒也沒有騙他。只是與其說,這是“包括他在內沒有人能知道的地方”,倒不如說,這是除了繼承遺産的蘇凡瑜本人外沒有人能把東西取出來的地方。

花了很長時間确認了蘇凡瑜的身份和他的股權轉讓公證合同後,他才終于在銀行經理的帶領下,取到了厚厚一刀用牛皮紙包起來的信。

如獲至寶地捧了一會兒後,蘇凡瑜小心地把信放進了事先準備好的防震防彈合金保險箱裏,虔誠地像是拿着一串易碎的絕世珠寶。

溫凱原先還有一點點懷疑他當時是故作姿态,現在看着他的樣子,懷疑完全打消不說,還有些替他感到心酸。

出了銀行門,溫凱摸出煙盒,問道,“來一根?”

蘇凡瑜搖搖頭,眼睛雖然有一點紅,神色卻很平靜,“我答應了男朋友要戒煙。”

齊衛東在看了一集《高三辦公室》後便開啓了追劇模式,甚至還心血來潮地想給這劇寫個推廣曲,這幾天都忙着在鋼琴上搗鼓。

雖然他人不在這兒,和他的約定,蘇凡瑜還是要遵守的。

莫名其妙被秀了一臉,溫凱摸了摸鼻子,把煙放回了兜裏,讪讪道,“蘇總,對于明珠,您是怎麽打算的呢?”

這話既是他自己好奇的,也是受了公司裏的人委托幫他們問的。

千金和明珠的恩怨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蘇凡瑜又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誰都不知道他會不會清算和《火眼》項目相關的人,也不知道他的清算範圍有多大。

在對高層公開了繼承人的消息後,明珠內部便一直人心惶惶。

蘇凡瑜并不知道他們的情況,卻能猜到他們的擔憂。想了想,他道,“我還沒全想清楚,不過,你可以放心,千金的人是人,明珠的人也是人。”

盡管這話等于什麽都沒說,但溫凱看着眼前這個溫良和藹、平易近人又毫無商人氣的年輕人,心忽然就定了下來——至少,蘇凡瑜是個聽得進、記得住別人的話的人。而作為一個老板,能做到這些,就已經合格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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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穩定軍心,最晚不過老太太下葬的日子,明珠就要對外公開新任董事長的信息。

“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卡了個時間差,蘇凡瑜苦思冥想幾日,終于是在外界獲得确切消息前,回到千金和大家通了個氣。

“好消息是,大家不用擔心明珠打輸官司之後會賴賬,這錢是一定能要來的。但壞消息是,等這筆錢打來的時候,我大概已經在明珠任職了。

——雖然不願意,但我不得不這麽做,因為我現在,是明珠的大股東。”

語氣平靜中帶着一點不舍,以至于大家起先只接收到了他因為不得已的原因要離開公司這一個信息。

一時間,哀鴻遍野。

徐晏喬或許不是最先反應過來的那一個,但一定是最敢說的那一個。

“……等等,”她在一片的“不要啊”“瑜哥不要走”中間,從後排沖到了最前面,和蘇凡瑜不過一步之遙,“小瑜,雖然咱們都讨厭明珠,但你這算是天上掉錢了吧?就別一臉喪氣的樣子啦,好事啊!”

她平時和蘇凡瑜的業務接觸不多,站在朋友的立場上,能想到的更多是替他開心。

盛亞封就不同了。

他一直視蘇凡瑜為自己工作上的支柱,想到以後可能有另外的頂頭上司,就覺得頭皮發麻,忍不住捂心口,哀哀怨怨地舉手道,“瑜哥,咱們好不容易才恢複了立項自由,你這一走,怕是要亂套啊。”

“立項自由”是千金內部自創的一個詞,指的是千金在財務正常的情況下,各團隊都可以拿着自己的初步項目方案百無禁忌地找公司批錢立項的機制。

在這個階段,能否适應市場、能否盈利都不是項目考核的标準,只要項目的中心思想和切入角度等內容維度通過了公司內部的專家團隊審核,就能拿錢立項。

最初有這個機制的時候,公司的財務總監還是鄭松柏。盡管當時上到董事會下到他部門的手下都對這樣一個漏洞百出又極易套現的機制全力反對,但鄭松柏還是頂着壓力選擇支持蘇凡瑜的決策。

幸運的是,他們所想象的那種最壞的結果并沒有出現。

不僅如此,在這樣的創作激勵之下,千金孵化出了包括《成名在望》、《歸還人間》(IHTS青年電影節獲獎電影)在內的一系列優質作品。

而這一套機制也在他們實踐有效後被無數業內公司學習借鑒。

蘇凡瑜沖盛亞封安撫地笑了笑。

“一年,請大家給我一年的時間。雖然也擔心會時不待人,但這是我不得不做出的決定。

在這一年裏,我盡量保證每周一天在公司,其他的時間,雖然我的人不一定在,但你們依然可以随時聯系我。

——畢竟千金才是我的親兒子,明珠只是個臨時寄養的孩子罷了。”

“此外,”感謝剛剛從齊錦臺手底下裸辭、投奔千金的鄭松柏,“大家十分熟悉的鄭老師會重新回歸公司,擔任CFO和臨時CEO的職能。

一年期滿後,如果明珠能夠走向正軌,那麽我的寄養任務也就基本結束了,如果不能,那麽就說明以我的能力并不足以改變它,再呆下去也無濟于事。

所以請大家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準時回來。”

被喂了一顆定心丸,盛亞封的臉色好看了不少,甚至有了閑替蘇凡瑜操心,“一年的時間,會不會太短了?”

蘇凡瑜又笑。

這個時限既是他提出的,盛亞封提的問題他又怎會沒有想過?

但是在咨詢了幾個人的意見後,他發現,無論是兩年三年,還是五年十年,他想要對明珠做的事,都不見得能夠完成。既然如此,時間長短又有什麽差別呢?

——所以,一年其實并不是他心目中能實現對明珠改革的時間,而是他認為千金能夠在他不在的時候保持現狀的最長時間。

只是這個道理,不管是出于什麽樣的考量,都并不适合公開說出來。

想了想,他道,“我的話當然也不是什麽金科玉律,但我是一個編劇,所以你們可以相信,我說過的東西都會成真。”

由于生前要求喪事從簡低調,老太太去世的消息并沒有在全網滿天飛,訃告也只在報紙上發了豆腐幹大小的一塊,甚至連遺體告別儀式都取消了。

遵循老太太的遺願,骨灰被分成了兩份,一份埋在家族的墓園裏,另一份則被安置在女兒長眠之處的隔壁。

雖然蘇凡瑜繼承明珠的事已是板上釘釘,但蘇家到底家大業大,各有營生,并不必仰仗他的鼻息過活。為了讓所有人都意識到這件事,他們把吊唁會的地址設在了家族的墓園裏,又讓蘇凡瑜一個人帶着另一半的骨灰去他父母那裏,還美其名曰“骨灰可以分兩次下葬,吊唁卻是不可能辦兩場的”。

對于這種程度的刁難,蘇凡瑜并不會放在心上。

只是他本就愁沒人給他機會立威,這下倒好,剛瞌睡了就有人給他遞枕頭。

和齊衛東一起安葬了老太太,走出墓園,便有無數媒體記者狗仔蜂擁而至。

——作為新上任的第一項工作安排,蘇凡瑜“公器私用”地要求明珠的公關部門在對外公開自己的任命後,不惜代價地維護他及千金的輿論口碑,同時适時地透露消息,告訴媒體要去哪裏才能追到新聞。

評估了一下眼前這個架勢,蘇凡瑜心裏有了底。

蘇家那邊不說門可羅雀,也絕不會比他這裏更熱鬧了,而這也意味着,蘇家這麽多年在明珠的經營,不過如此。

之前簽訂的保镖合同被延長了。一排彪形大漢身先士卒地擋在了蘇凡瑜和齊衛東跟前,不說別的,就這威懾力,絕對是配得上蘇凡瑜現今的身價的。

雖然安保級別上升,但蘇凡瑜并沒有穿更加精致的西裝,也沒有戴更加貴重的手表,只是舉手投足間比從前裝得還要沉穩練達些。

天上淅淅瀝瀝下着小雨,齊衛東替蘇凡瑜撐着傘。

看到媒體的身影後,蘇凡瑜伸出一只手,擋在了齊衛東眼前。雖然不知道他這個動作是什麽意思,但閃光燈更加頻繁地閃爍了起來。

湊近他的耳邊,齊衛東小聲嘟囔道,“你就這麽不想跟我一起被拍到嘛?”

——他今天沒有戴墨鏡。一方面是陰天戴墨鏡看不清路,另一方面則是故意想讓媒體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永遠都是站在蘇凡瑜這邊的。

卻沒想到蘇凡瑜并不想這樣。

加上剛才蘇凡瑜獨自去了他父母的墓碑前,不知道是要去告訴他們什麽,也不肯讓他跟着,齊衛東心裏本就很有些別扭,一路上都郁郁寡歡,但又礙于場合不好發作,正好趁此機會暗示自己的不滿。

蘇凡瑜看了他一眼,忍住了撸毛的沖動,解釋道,“閃光燈太晃了,怕你難受。”

嘴角下意識揚起,齊衛東發現自己很沒出息地被哄好了一半。

帶着剩下一半的委屈,和一半的恃寵而驕,他醞釀了一下情緒,得寸進尺道,“我不信,你剛才都不讓我陪你一起去見爸媽。”

蘇凡瑜忽然停下了腳步。

被他的反應打了個措手不及,齊衛東一下慌了神,生怕自己逼得太緊讓蘇凡瑜産生了反感,恨不得能把剛才話撤回。

但他到底是沒有那個回溯時間的能力,只能一邊努力思考補救的方法,一邊祈禱蘇凡瑜只是因為鞋帶開了才停了下來。

蘇凡瑜的皮鞋沒有鞋帶。

在原地站定,他慢慢地轉向了齊衛東。

齊衛東視死如歸地閉上了眼睛。

餘光掃了一眼緊緊盯着自己的媒體,蘇凡瑜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來,抓着齊衛東拿傘的手微微轉了一下,把所有探究和八卦都剛剛好擋在了傘外。

感覺到他的肢體接觸,發現和自己預想的場景不太一樣,齊衛東把眼睛小心地睜開了一點點,就見蘇凡瑜的臉毫無預兆地在眼前放大。

——對于在場的其他人來說,能夠感知到的,只是兩個人之間微妙的氣場和傘下露出的靠得極近的兩雙長腿。

但作為親歷者,齊衛東是知道真相的。

蘇凡瑜親了他,在大庭廣衆之下。

還理直氣壯地跟他咬耳朵說,“你閉上眼睛,難道不是要我親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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